嘴角尽力上扬,但眼角被沉重的水液压得垂下,“那我这么多次重来算什么,显得我更像个笑话了。”
一次又一次变换着人设,他以为自己在给新的观众上演呕心沥血的作品,殊不知台下坐着的,是洞悉一切的上帝。
于是他的认真像个小丑,于是所谓观众给出的反应,像是对他这个痴儿的施舍。
他自顾自嘲笑着自己的愚蠢,除了苦笑,他好像做不出任何表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说…这么多次?”卓因行说出口的几乎是气声,“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听到这样的疑问,周赫也愣住了,随后才发现,是自己自曝了太多。
周赫:“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得的?”
卓因行没有回答,他抛出了新的问题,“现在,是我重来的第几次?”
周赫也没有回答,他希望卓因行能够先回答他的问题。
卓因行不管,现在他脑子里的疑惑太多,再不得到解答就要被撑得胀痛。
他想转身,想抓着周赫的双肩质问,可转过身来看见周赫,想到眼前的后辈竟然就是操控他人生的元凶,又觉得可怕,脚步顿在原地。
他甚至后退了几步,但语气难掩焦急,“你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暗门后面有什么,你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赫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做了这么多,你竟然还要问我是为什么?那我真是白费力气了…”
卓因行眼皮轻颤,“你还在骗我,这么做怎么可能是因为喜欢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要让他相信,一个人为了得到另一个人,宁愿一死百死,大费周折重塑世界,实在是太艰难了。
这么大的动作,背后应该有着更可怕的目的才对,怎么会有人因为爱情,做这样大的牺牲呢?
卓因行本来就在爱情这根弦上音律不通,一下子又面临这样大的事故,他完全无法理解。
让他更无法理解的是,重生这样重大的事情,竟然真的是可以人为操控的。
他曾经也去过一些寺庙,仰望直达屋顶高的大佛时,天然会感受到一种威严,感受到自己无比的渺小。
可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有一天,在面对周赫的时候,出现同样的感觉。
而周赫,只能摇头苦笑。
身后是暗门,身前是恶鬼,卓因行进退两难,“周赫,相对于你来说,我什么能力都没有,你跟我说出所有,我也并不能对你造成任何威胁。我只是想知道,我的人生被随意打乱,到底是什么原因。”
可周赫完全没有仔细听他的话,压垮眼角的水液愈来愈盛,他模糊着视野,含糊着喉腔,“卓老师,你别用这种警惕的表情,你别这样跟我说话,好吗?”
人在着急无助的时候是最容易愤怒的,卓因行罕见的大声吼道:“你不要再装了!”
随后他又意识到,自己在这场谈判中没有任何优势,勉强冷静下来,“对不起,我没控制好情绪,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又到底处在第几次的重生里?”
周赫舍不得卓因行这样,他想说,他想坦诚。
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重来一次也无法保证卓因行就能不记得,反正他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隐瞒对他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
可是他开不了口,那种眼泪堵在闸口的感觉太强烈,一开口一定就是嚎啕的哭声。
他想为自己解释,他想说就是因为喜欢,他想说自己没有任何其他的更可怕的目的,他想要靠近卓因行,他想要示好。
可是他才向前迈了一步,卓因行就忌惮地往后退了三步,慌不择路撞上身后的藏品柜角,痛得嘶气。
“你别动!我不走了,我往后退。”周赫伸出双臂作阻止的姿态。
但相比于他的言语和动作,再也受不住的泪珠和哭腔,更能给予卓因行安全感。
卓因行死死盯着周赫,无声地索要真相。
周赫微张着嘴巴调整被哭泣扰乱的呼吸,“卓因行,我不知道你到底记得几世,但是上一世和这一世,你总是记得的吧?”
他抬起小臂抹掉眼泪,眼里多了怨怼和倔强,“我几乎每天都待在你的身边,那你有看我做过任何一次伤天害理的事情吗?我所做的一切,还不够让你相信我有多喜欢你吗?”
“卓因行,我什么也不为,就是因为喜欢你。”
4.2也很痛啊
4.2
“周赫,你随意把我的人生打断又重启,就不算伤天害理吗?”卓因行简直要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在他们周边的小小世界里,看起来没什么重大影响,可是蝴蝶效应的可怕,卓因行早就见识过,周赫这样随意的重来,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会发生什么变化,都未可知。
就算未知都不论,眼下,他是实实在在地受到了欺骗、伤害。
“卓老师,你不能这样想我,我只是喜欢你€€€€”
“那你的喜欢太重了,我承受不起。”卓因行摇摇头,好奇已久的暗门就在身后,可是他不敢踏进去,他现在只想逃跑,他觉得周赫很可怕。
一个人的可怕不在于他有多么凶狠,他有多么恶劣,而是你以为他是清澈浅滩,准备落脚才发现脚边就是海底断崖,万丈深渊。
“周赫,喜欢不是这样的,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明早再说,好吗?”
周赫的外表并未变化,但他站在阴影里的压迫感宛如大山一座。
周赫的沉默滋养着卓因行的胆怯,卓因行试探着往前迈了半步,“好吗?”
“我今晚放你走了,你还会回来吗?”周赫的言语中仍夹杂着抽噎的声音,“卓老师,我不会再被你欺骗了,当年你说要好好想一想,考虑考虑就给我答案,最后你再也没回来。”
“当年...是什么时候?”
卓因行试图打探自己想要的信息,但却让周赫得了逞,“看来你没想起来那么多,那就好。”
周赫松了一口气。
他从未想过伤害卓因行,但他们最开始的第一世,他确实用错了方法,对卓因行造成了直达生命的伤害。
如果让卓因行记起那一世,他的一切才叫白费,他强迫自己乐观,其实脚下也不算绝路。
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卓因行,“卓老师,你不用想着逃跑,都是没用的,我可以一直重来,哪怕你一直记得。”
“我们看谁耗得过谁啊,这是重来的第几次你也不用问我,太多次了,没有意义,你只要知道你逃不掉,就可以了。”
卓因行收回了前行的动势,重生这样离奇的事情都发生在他身上了,他也不怕啊更发散思维,“和我在一起,会让你得到什么吗?”
他实在无法理解,周赫一次次大费周章,仅仅是因为...喜欢他?
“卓因行,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了?”他叹了口气,仰头眨眼止住眼里湿润的委屈,“别再惹我伤心了。”
任何示弱于卓因行而言都是鳄鱼的眼泪,他看着周赫可怜兮兮的样子,生不出任何一丝怜惜。
从前的周赫是小辈,是乖孩子,好弟弟。
现在的周赫,是掌控一切的深渊,谁能对怨恨和恐惧的源头生出怜惜呢?
他生硬道:“你什么都不说,就不要怪我什么都敢想,我不喜欢被欺骗的感觉,你告诉我一切,我才可能尝试理解你啊?”
周赫低下头沉默,良久,暗门里的灯闪烁了一下。
他知道卓因行在引导他说出真相,他知道卓因行也是一个优秀的演员,能给他任何反应。
就像这一世,他到现在才知道,卓因行是记得的,卓因行面对了他至少两个人设,可他从前并未发觉。
用情深的永远是输家,“好啊,我告诉你。”
卓因行不是想要他坦诚吗?那就不要被吓到,他为了卓因行好才不说,才不把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放到他面前,事已至此,那就破罐子破摔好了。
他都已经做得这样缜密,卓因行都能拿到钥匙,找到暗门,有些事情恐怕也瞒不住。
除了他罪恶的第一世不能暴露,其他的便一并交代吧,不然到时候被卓因行发现,他又要被卓因行残忍而不自知的言语刺得疼痛。
长痛不如短痛,今晚就让他麻木好了。
他迈出大步,走向卓因行,卓因行下意识的后退让他刚刚撑出来的坚强裂开了缝。
他越靠近,光亮就照在他身上越多,他泛红的眼角和濡湿的睫毛就越明显。
他箍住卓因行的肩膀,推着他进入暗门,刺眼的光线让卓因行一下子闭上了眼睛,而周赫则死死地瞪着眼前的景象。
“你看吧,抱歉啊,没来得及打扫。”
面前是一樽佛像,勉强算他是一樽佛像。
因为佛像的面相并不像常识里那样圆润神性,而是瘦削阴柔,面容俊美,通体呈现一种暗红至黑的颜色,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嗅觉比视觉更早地刺激了卓因行的神经,他零零碎碎的记忆串联成了一条线,大巴车上,关于用血液供奉野佛的传言,黑夜里,周赫小心翼翼捂着胸口,还有胸口狰狞的疤痕。
他没有多想,当下利落转身,扯开了周赫的睡衣。
左胸口还覆盖着一张渗血的方形创可贴。
“这就是你今晚...连做爱都不愿意脱掉衣服的原因吗?”
周赫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对啊,只要我破开左胸,用血液供奉佛像,我就什么都能得到。”
他一把扯开创可贴,受到周逢帮助而缓慢愈合的伤口显露出来,还剩一道渗血的浅痕,“就连伤疤愈合也可以做到,我贪,我恶,我神经病,我不费力气就可以为所欲为,现在我够坦诚了吗,卓老师?”
不该这样的,他不是想这样说话,他不是想把气氛弄到这种地步。
他该怎么办,到底怎样才算表达。
事已至此,他好像永远如此无能,永远会把事情逼到无法转圜的地步,才意识到自己有错,却又不知道如何改错。
没人给他爱,没人教他爱,他自学成才,免不了走了歪路,学了错处。
“卓因行,我真的,没有其他目的,你既然记得,你就应该知道,每次都是被你拒绝后,我才重生的,不是吗?”
“如果我有其他目的,会因为被你拒绝就中断进程吗?”他觉得浑身乏力,失血过多时都没有过这样无助的感觉,他捂着脸,狼狈地蹲在地上,“你是我唯一的目的,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仅此而已。”
“现在好了,你更不喜欢我了。”他抹了把脸,偏过头不看,“你回自己房间休息吧,不用想着死也不用想着跑,反正我随随便便就能让世界重启,你知道的。”
话音落,果然响起了脚步声,但脚步的方向并不是离开。
竟然是靠近。
“我是要你坦诚,不是要你自我贬低,我知道你可以让世界重启,但不是随随便便。”
“就算可以愈合,刀刃剖开皮肉的时候,也很痛啊。”
会长嘴的!长完就谈恋爱
4.3一切结束
4.3
“就算可以愈合,刀刃剖开皮肉的时候,也很痛啊。”
卓因行本想靠近周赫一点去说话,周赫蹲下之后,减弱了很多压迫感。
但最终他还是停在半途了,那种对未知的恐惧终究无法消弭。
“周赫,我不是在套你的话,你也说了我是逃不掉的,你有什么可害怕?”卓因行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口鼻间萦绕着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