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贺之昭 第33章

他深呼吸了一下,敲打笔记本键盘的手指有些震颤。

至少得找到下一份工作再辞职。

许添谊联系好韩城,请猎头留意不错的工作岗位,随后开始编辑文档。

打印机在公共区域。许添谊抱着笔记本下楼,谨慎确认没有人使用,才按下了电脑上确认的键位。

庞大的机器传来投入运作的声音。单薄的一张纸,吐完却没有歇息,接着开始吐下一位同事的文件。

许添谊拿了自己的辞职信,正欲离开,背后传来Kelly开朗的声音:“哈喽呀,你也打印东西呢?”

许添谊镇定地将纸折了起来,转过身向她示意:“嗯,我已经打好了。”

“报销单报销单,我攒了一堆一起打。”Kelly凑到打印机的出纸口,期待地说,“我还打了份团建的通知安排,等会贴到电梯旁边,营造氛围!”

打印机积累出丰盛的作物,叠在一起。刚印好的文件暖烘烘的,像母鸟刚离开时蛋壳的表面。

Kelly捂了捂,说:“每次纸都热乎乎的,摸着好幸福。”

许添谊愣了愣,冲她笑笑。

上楼梯时,他想问,这也可以幸福吗?这么简单就可以幸福吗?

他摸到纸想到的是要交出去的任务,他看到贺之昭,内心总是产生巨大的震动,也或许,他在故事还没开始前就预知到了自己肯定会受到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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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临近四点,再从机场出发,紧赶慢赶,抵达办公室时还是已经过了下班的点。

贺之昭匆匆路过办公区,算简单亮个相,随后乘坐电梯上楼,等待时,看了看那张贴在旁边的团建通知。

其实今天没有必要进公司,但是他想见见许添谊,所以就又回来了。

人际交往中的送礼也是学问,商务上的许添谊可以把关,但给许添谊买的只能自己斟酌,把握好度。

贺之昭很有成就感。虽然自己不会买,但跟着王磊买手信就行了。

只是王磊还在机场给女儿买了包€€€€贺总也跃跃欲试想问自己秘书,后来运用逻辑推理分析得出不太妥当,遂放弃。

除此以外,都收入囊中。

还有在香港吃完云吞面那天,老街路过最普通的纪念品店,在门口看到一排钥匙扣,花草树木动物,有只和壮壮很像的狗。他觉得许添谊大概会喜欢。

办公室是黑的,许添谊已经走了。

既然来了,贺之昭干脆拖着行李箱,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走路很快,带起一阵风,让许添谊桌上夹在书里的纸角跟着上下动了动。

第37章 他明明想要

深蹲完成,休息,硬推完成,休息。

贺之昭将耳机摘下,拿出水壶喝了口水。

这间健身房的确很好。他在心里肯定,干净整洁,环境清幽,只是没有人,感觉会倒闭。下次再试试喊小谊一起来吧。

贺之昭想了想,坐到空闲的器材上,从自己的运动包掏出笔记本,又写了两行字。

里面新记了很多东西,有的和情绪有关,有的没有,再好的学生也有神游天外的时候。

“可以请你吃饭吗?”,树状图分叉出来,好的,不行,又叉出两个答案,叉到最后,枝繁叶茂,有些填了最终的答案,有些没有。

如何触摸到无形的情绪?

至强烈至难解释那次,是许添谊兜头塞给他伞,很凶说拿好。

挨骂了,觉得很舒畅。

那种怒气冲冲的神情让他想到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时候。

句子的前缀一定有一起,刚念书要手拉手春秋游,手心捏出汗也不松开;运动会就跑个三十米,人小得像滚出去,跑道下面一定有嗓门很大的许添谊在声嘶力竭加油;一个话太密,眉飞色舞,另一个只是听,但也要被一起叫到门口罚站。也可能被困在童年的不止许添谊一个人。

现在能问出口的,只有为什么不找他一起吃饭,做的是拍碗云吞面,买很多东西。

他又在旁边写了“壮壮”,写了“鸡翅”€€€€翅字不会写,得查手机。

想要一起吃饭的目的不是为了看壮壮照片也不是为了吃点鸡翅。

贺之昭没什么头绪了,心里有团雾,像迷路的狗,有点闻到味道,但在外面转了三圈,没找到入口。

他合了本子站起来,套上外套,拎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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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添谊罕见踩点下班,迎面碰到晚高峰,公交车堵在高架上足足半小时,才成功顺着匝道开下去。

车载满了人,他站在过道间,拉着吊环,跟着摇摇晃晃。

辞职信虽然打印好了,但人并不在,所以他没有和预期一样,把这张轻飘飘的纸甩到的贺之昭的脸上。

当然,真看到那张脸,可能也就甩不下手了。

总得找到下一份工作才说。

他换了思考角度,如果没有了收入来源,没有家就是连退路都没有。

更何况辞职了也不能一走了之,还得把工作都交接完毕。

出去还可以做什么呢?他擅长做什么?

也没什么兴趣爱好,无趣、爱生气,喜欢计较小事。有过些渺茫的规划,但都没实现。

许添宝却恰恰相反,粉色头发亮得能刺穿人眼皮,站在那就能吸引目光,穿戴着万事顺心如意的自信。

他知道家里把所有钱都砸在这个弟弟身上了。他上初中时,许添宝小提琴课请的老师就大有来头,算拜师学艺,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报价四位数。那时他要一次生活费可以拿到五十块钱。

这是于敏唯一的、满意的作品,所以舍得,所以他人生与其无数次对垒,没有过获胜的时候。

回到家,壮壮倒是很快黏上来,像是地球上最需要许添谊的生物。

“我今天不想遛你。”许添谊板着脸看着它说。但壮壮仍旧很高兴地摇着尾巴绕着他转,像不知所谓地撒娇,也像很能包容主人的坏心情。过了会,又跟水壶开了似的,发出“嘤嘤呜呜”的声音。

听见这声音,许添谊还是老实拿来牵引绳。

以往遛狗的时间晚些,路上没什么人。今天刚过饭点,许多人乘凉散步遛狗,跨出小区门就遇到了只吉娃娃。

大概因为伯恩山的体格太大令它害怕,感受到威胁,这只迷你狗在步行道中央岔开腿,瞪着眼珠子对着壮壮狂吠起来。

壮壮庞大,胆子比芝麻小一些。道路明明宽敞,它却贴着自己的临时主人,怎么都踌躇着不敢上前。

许添谊想干脆往后撤了绕路,壮壮仍旧纹丝不动,无助地黏着他的小腿,像被吉娃娃骂得自惭形秽,生而为那么大我很抱歉,怎么拉都拉不动。

吉娃娃的主人隔岸观火,没什么作为,但看着壮壮缩瑟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了声,说:“胆子这么小啊。”接着把自己的狗捞起来抱到怀里,径直走了。

“你脚长这么大干什么用的?”周围没人了,许添谊气得半死,举着壮壮毛茸茸的爪子大骂,“一巴掌呼过去不就好了,你往我身上躲什么,躲能解决问题吗!”

壮壮只是冲他微笑。它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这么一笑,让许添谊想到个人,又一想,自己明明也喜欢躲避,遂决定不再进行谴责。

“你说你主人什么时候来接你?”他站起身,“时间很快的。”当时说至多三个月,日子一点点减少,人和狗之间倒是关系越来越好。

车灯的光线扫过去,一辆车路过他们,然后掉了个头,又重新贴着开上来。

许添谊原本没在意,直到在风中捕捉到个声音:“小谊?”

天底下只有一个人喜欢这么特立独行喊他。

没想过会在这个时间地点遇到对方。即便辞职报告夹在笔记本里,贺之昭应该没有看到,他还是透着心虚:“怎么了?”不是问怎么来找我,怕自作多情。

贺之昭从车上下来,仍旧是那身运动装,头发有些乱,说:“正好想来找你,把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许添谊戒备地跟着贺之昭绕至后备箱,就看到一小堆手信模样的东西,包装都精美,遂有猜想,问,“是需要我寄给谁么?”

“不是。”贺之昭说,“都是给你的。”

许添谊愣了愣,问:“为什么?”

“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不用了,谢谢贺总。”许添谊声音发涩,“我就是一个秘书,您不必对我这么周到。”他说,“太昂贵了,我还不起,心里很有负担。”

“为什么要还呢?”贺之昭道,“只是希望你开心。”

不可能。许添谊心道,付出什么才会得到什么,可我已经竭尽全力在工作了。你所求的是什么东西呢?

他又说:“我不要。”

心中关键的症结总被软弱地逃避开,明知话尖利也要说,一说完又后悔。

他明明想要。

不在于礼物价值昂贵与否,不在乎是否合心意,只是因为这是有人买来专门送给他的。

一想到贺之昭对着琳琅满目的货架若有所悟地挑选,推测许添谊可能喜欢这个那个,所以都结账买下带回来,而他只说出“不用了,我不要”,就很后悔。

他想贺之昭也冒出些什么尖酸刻薄的话,他应得,心里可以好受些,可对方只是想了想,然后问:“那可以这样么?”

明明体积很大,却被两人无视许久的壮壮终于得到想要的关注。它心花怒放,摇着尾巴请求被抚摸。

“壮壮,很高兴认识你。”贺之昭蹲下来,与它视线相齐,随后一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另只手掌心向上,问,“送给你,你愿意收下吗?”

壮壮中文更烂,不知这是重要外交场合,当他跟它训练握手,迅速把刚才被许添谊强烈谴责的大脚放在了贺之昭的手心。

成交。

没人能抵挡伯恩山的魅力。贺之昭笑起来,他仍旧蹲着,抬眼看站在后面的许添谊,问:“可以么?”

许添谊的心骤然跳的很快,像被攥了一下,有些难以言表的伤心,也像防线被瓦解。

“多余。”他心里别扭,声音压得很低。

他是嘴巴毒、脾气差。但没有理由再伤害一个正在向自己示好的人。

贺之昭默认他同意了,把袋子从车上拿下来,轻轻挂到壮壮的脖子上,随后直起身,站到他跟前,小心从外套口袋中掏出小铺子买到的玩意。

“这个不贵,收了没有包袱,可以吗?”包袱和负担还是分不清楚。

路灯照在金属制片的表面,把卡通黑狗的轮廓照得发亮。是当时王磊在一旁腹诽幼稚又廉价的东西。

许添谊这次半天没说话,过了会接过去,很使劲摩挲了一下花纹的表面,才说:“谢谢。”

“不客气。我走了。”贺之昭道,“周一见。”

“嗯。”许添谊答,“周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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