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贺之昭 第37章

手机震了震,宠物店又发来壮壮今天的遛弯视频。许添谊干巴巴递过去:“给你看壮壮。他被我送到宠物店了,今天回去我要接回家……”

贺之昭头凑过来一起看。许添谊的目光从手机游离出去,看地上影子叠到一处,形变厉害,但仍旧一只大些,一只瘦些,像依偎着,心惊肉跳。这样蠢的小事也彰显美意,让他满足。

然而回程第二天上班,许添谊在去往公司的公交车上收到了贺之昭的新邮件。对方称自己感冒发烧了,今天请假一天。

许添谊内心斥责这羸弱,犹豫两站路,随后请了假,下车直奔便利店和旁边药店,买好东西再出来,就径直打车去了贺之昭的住处。

贺之昭的家人理应都不在身边,生病了只能自己一个人硬抗,这怎么行?总得有人照顾。况且他这秘书是领钱吃饭的。

尽管冒然登门并不合适,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按门铃前许添谊还是做了假设,如果贺之昭有人照顾,他就放下东西离开。

贺之昭头重脚轻,听到门铃声挣扎起来开门。没想到门口站着许添谊。原本眼睛都没怎么聚焦,等看清了亮起来,像冬眠刚醒就有人做三菜一汤端出来:“小谊,你怎么来了?”

许添谊也吓一跳,从头至脚扫贺之昭身上那套舒适的睡衣:“我……你生病了,我来看看啊。”

以往他看到对方,大多数时候西装革履,极少时候运动装,都有着一样的规整,又长相好个子高,多少有精英风范。

眼前人套着睡衣,看上去懒懒洋洋的,十分放松,最后那点距离感也自然地消除了。

“没人来照顾你?”

“嗯。只有我回来了。”贺之昭捋了下自己的头发,像大狗跟在许添谊后面,一边找了只口罩给自己带上,“没事,我一个人可以。”

许添谊听出话外之音,又在说那秘书的工作职责。他道:“你当我换个地方上班?我自己想来才来的。”

说的最暧昧,抱也抱过、亲也亲过,居然敢还泾渭分明论这些,太不把他当……朋友。

贺之昭面有错愕,刚要继续绕在后面,被许添谊撵了,于是很听话躺回床。

许添谊偷看房间少得可怜的摆设,和小时候一样,连个海报都没有。唯独床头柜上东西多。

他没地方放带来的一塑料袋的冰宝贴、温度计和其他药,便说:“你这书、本子、笔,我给你放抽屉里,行不行?”说着就极为自然地拿起柜子上那厚实的记事本。

却未想病榻上的人行动比他更快,立刻捞过,转手拉开抽屉丢了进去。

“好了。”贺之昭示意。

许添谊顿时心悸了一下。当时杨晓栋也是这么避免他看到自己手机的。

但贺之昭不是杨晓栋,他们现在只是同事,还有似是而非的朋友关系。

只是刚有得意忘形,不知自己定位的倾向,现在贺之昭一个动作又将他抽得清醒过来。

即便如此。“本子怎么了。”许添谊还是阴阳怪气说,“这么紧张。”他又不是那种拿在手里就会随手翻看的人。

“因为那是我的秘密。”贺之昭道。

如此直白,倒也没说谎。

许添谊有些不高兴。但囿于没有立场质问,心里闷得慌。

但一量体温,39.2℃,他又马上原谅了对方,只当烧糊涂了。

成年后许添谊很少生病,罕见发烧,也就自己躺着穿厚实硬憋汗,再吃几粒布洛芬,过一晚就好。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依样画葫芦,又是端水送药,又是进厨房,一边内心唾弃自己的确爱当保姆,一边搜刮出电饭煲和白米,开始炖白粥。

忙活完,他搬了张椅子坐到床边。

房间窗帘拉上了,太阳透进来,只剩极黯的暖色的光,极为静谧。

许添谊莫名有些微的焦虑,坐不住,总想做事情。他起身给贺之昭掖了掖被角,撩了撩对方的刘海,看冰宝贴贴得严实不严实,随后问:“人还有什么难受的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贺之昭虚弱说,“你一来我就好多了。”

许添谊噎了噎,跌回座位,贺之昭又信誓旦旦道:“你看我一会,我等会就好了。”难以置信幼稚的话出自这个岁数的男人。

许添谊当然被蛊惑了,连声音都掺杂妥协的甘于奉献的温柔:“知道了,你睡你的。”

然后等电饭煲发出完成的信号,他开锅一看,无言以对。大概因为水位线不分明的关系,这粥加太多水,煲得太稀。

他的厨艺就是连最简单的白粥都是同类里的二等品。

端去给病人,贺之昭却很给面子喝了两碗,说:“谢谢,舒服多了。”

许添谊不自在地把碗小心收好,把勺子都很乖地贴着碗壁放,想显得自己很干练能力很强,配得上称赞。

十一岁那年战战兢兢,终于考出班级第一名,想听妈妈说:“小谊真厉害,是我的骄傲。”没有听到。二十二岁那年出柜,想听恋人的承诺,或谢谢他的勇气,也没有听到。再追溯打包了没人吃的饭菜和那只被放在冰箱冷藏一周无人问津的蛋糕。当时他可能想听杨晓栋说些什么,什么都好,能看到他的用心就可以。当然也没有等到。

他的亲密关系少得可怜,还屡挫屡败,快三十岁终于有人和他说,谢谢你,你一来,我就感觉好了很多。而他做了什么?只是烧了锅很难吃的粥,给人量了体温。

这种肯定来得太迟,但好在他依旧非常需要。

许添谊把碗洗掉,擦干放回橱柜,兜兜转。路过客厅,连茶几上一个ipad都合拢放整齐,然后心想,还能做什么?

走进房间,贺之昭闭了眼睛,好像很习惯他出入来去,屋里就该有这么个人。

许添谊喘口气,看了眼床上半死不活的人,心里好想问。什么意思?

你一直想找到我,还说那些话,什么意思?

明知白粥不好吃也吃精光,什么意思?

半米深水都紧张地像在抬举,什么意思?

你我之间,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添谊又想起现已注销的社交账号,那夸张的传闻与吃饭的照片。于是心上也像敷了块冰宝贴,慢慢冷下来。他知道同类都什么样,但从贺之昭身上闻不到雷同的味道。

因此,他想那每个举动,真是无辜又残忍。

一个发自善心,一个却信以为真。

第42章 贺总的恋人好浪漫呀

许添谊走时,贺之昭很依依不舍送到门口,果真挨了骂,让他赶紧回去好好躺着。这种斥责让他觉得很到位,心里妥帖满足,舒畅地重返病榻。

过了会,又翻身拿出抽屉里的笔记本。

贺之昭没说谎,里面的确是他之于许添谊最大的秘密。

本子翻到了最新一页。原本不外乎记录些许琐碎的情绪与事件,但今天贺之昭认为合该进行一次比较完整的叙述。

从前天夜晚的坦白开始,到白天的溺水、今天的照顾。

尽管回国已有段时间,但仅有这本子用中文字记载,他还是经常提笔忘字。

稀稀拉拉写完,重点描述:“我推测小谊应该原谅了我当时的用词不当。我将与‘保姆’二字永别。”自从两人重逢后,除了对着田沐春仍旧称呼河豚外,贺之昭开始逐渐唤回本名。

“解开误会,让我们的关系变得……”贺之昭思考了下,打了个喷嚏,然后写,“崭新,很有希望。虽然并不完全正确,但世界正在恢复色彩。希望未来可以陪许添谊一起高兴难过。”

虽然从小成绩优异,但不通人情世故的症状一度严重,令姜连清倍感担心。

事实证明社会上奇形怪状的人太多,贺之昭并不是遭到排斥的那一类。

何况他是个足够真诚的人,这意味某年某月一定会有值得期待的回报。

过了会贺之昭自己换了块冰宝贴,这次贴得不算很好,有些翘边。他起身打开笔记本又检查了邮箱,回复了八封邮件,随后疲倦地睡了过去。

“小许呀,今天贺总来的不?”邱虹敲了敲门从门后露出脑袋,“临时情况,咱们招标会时间改了,定在下午一点半再开始哈,我邮件也发给你了。”

“好的。贺总在楼下小会议室开会,我会安排好。”许添谊忙不迭答应。

刚确认完邮件,手机的震动打断节奏。前台的王茉莉打来电话。

“抱歉许秘书,打扰你,请问贺总现在有空吗?”王茉莉声音很小,透着为难,“他有个……闪送……是束玫瑰,或者您现在方便吗,过来签收一下?”

或许因为冲击太大,许添谊没反应过来,耳朵听的玫瑰,在脑子里变成锦旗之类东西,还误以为贺之昭做好事遭人表彰感谢,等下了楼走到前台才发现,真是玫瑰。

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男人抱着一大捧红玫瑰站在前台,头盔下表情有不含恶意的揶揄:“帅哥,你的玫瑰?过来签收一下!”

普通人,稍微关注点各大商家节庆营销咨询的都知道,今天是七夕节。近年来和有情人有关的都要被强调,刺激消费。他们的商场也做了国风的花艺布景,营造氛围。

旁边悄悄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同事,看到玫瑰挪不动道。平常送花的也有,这样一看就贵的大捧玫瑰着实不多见。谁的牛郎织女那么有钱浪漫?

但一看到来签收的人是谁,又都瞪了瞪眼睛,纷纷作鸟兽散。没人想得罪许添谊,原本跟着陈彬彬风评就不好,现在终于可被勉强承认长相上乘,但总之神情古板,不像开得起玩笑的。

万一八卦传出去就是他们遭殃€€€€但反正八卦肯定会半小时内传出去的。

有人!给!许秘书!送玫瑰!

超大一捧!

天啦噜!

SANHUA

只有王茉莉坚守自己的岗位,很端正站在那里:“许秘,您看……”

“你确定没有送错?”许添谊看向男人,问,“收件人姓贺?”

闪送的小哥奇怪瞥他一眼,掏出充满裂痕的手机给他看订单确认:“喏,贺之昭啊,地址没错吧?薇篮花艺,怎么,有啥问题?”

许添谊踌躇了下,还是接了黑色签字笔:“我来收吧,他在开短会。”

终于完成任务,小哥长舒口气,很快走了。王茉莉站在前台,和许添谊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说:“贺总的恋人好浪漫呀。”

“一定是恋人吗?”许添谊呆滞地重复。

“今天是七夕呀。”王茉莉好心提醒。剩下的话不必再说出口。七夕送花的会有谁?退一万步,谁会平白无故送人红玫瑰?

花束盛大,重量也重,许添谊捧了个满怀,闻到浓丽馥郁的花香。

即便不太礼貌合适,趁等电梯时候,他还是往簇拥的花朵中寻找了名片€€€€肯定有张名牌啊,解释清楚来者何人,什么用意。

说不定是什么协会送的呢?说不定是什么积分礼物呢?

怎么没有?

一共几朵?是带数字九吗?什么寓意啊……

许添谊焦急地一圈圈用目光检视花束,用手也小心拨了两下,什么都没找到,没有名片也没有暗器。只有花。

他走向办公室的时候,贺之昭恰好结束短会,从另一边的会议室出来,狭路相逢。

贺之昭的病已经完全好了,精气神很好,穿夏天的衬衫西裤更显肩宽腿长。走过来时潇洒、容光焕发,眼睛跟着愈发明亮。

许添谊一把花递过去,他立刻说:“给我的吗?”

“嗯。”许添谊答。本该有疑问句,但他目不转视看着贺之昭,眼前人高兴到像长了条尾巴在摇,终究无言以对。

收花者自知是谁送来的,这就够了。

贺之昭衷心赞美:“太漂亮了。”

许秘书勉强笑了一下,吐不出应和之词,很快逃也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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