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
顾衍笑着将手里的糖按约定塞到扶苏小团子的手里。他没关心过嬴政的后宫,毕竟他觉得这事和他本来就没关心,只要不出现后宫干政的大事,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清楚秦王宫里究竟住了多少贵女。
只是没想到嬴政这么年轻就有儿子了,还是大名鼎鼎的公子扶苏。嬴政和他差不多大,来年应该都是弱冠之年吧?竟然已经是个两三岁孩子的爹了。在心里感慨了一下,顾衍倒是也没什么别的心思了。
毕竟,他怀里这个身着月白深衣的小团子还只是个两三岁的小不点,他的未来要比他如今经历过的要长的多,既然是未来,那就一切皆有可能。
摸摸扶苏脑袋顶上的冲天辫,顾衍将扶苏放在地上柔声说,“臣下次有机会再来看公子,公子乖乖的哦!”
然后就将意外见到的公子扶苏交给仆从,自己快步离开了秦宫。
“下次是什么时候?”公子扶苏含着糖块,奶声奶气的问抱着自己的寺人,好像想从仆从的口中知道答案。
“这€€€€”寺人哪里知道顾衍说的下次是哪次啊,只能糊弄小公子,“就是等公子读书的时候。”顾衍是太保,公子扶苏的王长子,不出意外会被确立成继承人,那顾太保肯定会教小公子读书的。
“读书?”扶苏低着头,揪着自己的袖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边,嬴政和吕不韦正在商议铵肥烧造和推广的事,等到两人确定了由少府牵头,在其他各郡的下属部门集中烧造,然后再按各地所需分配的大方向后,嬴政忽然笑了一下,引的吕不韦将头埋的更低了。
虽然他在嬴政刚刚继位的时候,确实动过控制年幼秦王的心思,在秦王的铁血手腕下已经被消磨了,他现在担心的就是哪天秦王看他不顺眼,或者想起他当年控制庄襄王的事情,然后把自己这些年的事情一起清算。
所以他才讨好顾太保,哪知道顾太保总是躲着他。难道这也是秦王的意思?吕不韦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战战兢兢的度过每一天。
“吕相,寡人有一事想命卿去办。”嬴政轻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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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太守,是陛下的御令。”传信的仆从跪在拉门外,北方呼啸的风声甚至都快要盖过他的声音,但屋内的陇西太守李崇显然听力敏锐,立刻命他进去。
如今从咸阳到陇西郡,快马加鞭差不多要十八马站(1),再加上一些手续,这封御令差不多是二十天前发出的。
“竟是如此”李崇挥挥手,让仆从们都退下,自己一个人就着油灯细细将秦王的御令再看了一遍。王上刚刚继位时,他在南郡做太守的儿子李瑶就来信说王上秘令陇西郡调查关外边地,恐意图再去犬戎、匈奴百里。但他当时并没有相信儿子的判断,王上虽然年轻,可毕竟是穆公之后。老秦人本就是为周王抵御犬戎的封国,但那早都是故事了,如今周室早已成为过去,而犬戎部也安分多年,王上不可能为了所谓传统就贸然出兵塞外,东出才是彰显秦国之威的最好手段。
看到御令他才恍然。“王上大才啊!”李崇叹息着,心里也高兴秦国又是一代明君。有相国、太保辅佐,良将领兵,六国于秦不过是囊中之物,一统江山指日可待。但若是以后无战可打,军士没有安顿,秦国又刑徒众多,如此两项,再加之若是六国余孽不稳,难免会无法控制。
而西出,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以商队为名,调查西域蛮人,是不是有些冒险了?李崇没有琢磨出远在咸阳的嬴政和那位久负盛名的太保的想法。
“罢了,去叫信儿来。”李崇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让自己的孙子出关再看看,然后找出早就准备好的关外气候、风土之类的情报。他虽然看不透王上的想法,但也能敏锐的感觉到,他们李氏的辉煌就在这次了。
而此时的咸阳城,吕不韦还不知道秦王其实早就送信到陇西,将他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在听了王上意图让他带领商队西出,为秦国打通前往西域的道路时,他愣了一会。在编写书院和太学的教材时,顾衍增添了域外异族的篇章,介绍了关外的风土,他也对这些稍有了解。
可蛮夷毕竟是蛮夷,吕不韦一想到要与域外的人做生意就止不住的胆怯。
“王上若是对臣不满,大可直说”他犹豫着终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臣为王上和先王筹谋半生,散尽家财,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为王上排忧解难,臣心中有愧,也一直想为我大秦尽心尽力,可这出使塞外恕臣年老体衰,下有稚子抚养,家中老人孝敬,实在无力承担啊!”说罢,甚至带上了哭腔。
嬴政冷眼看着体态雍容的相国在堂下哽咽,吕不韦的表演丝毫没有打动他。
眼见如此不行,吕不韦也没有再表演下去,只是安静的跪在堂下,看样子是打算和嬴政耗下去。其实,刚刚嬴政还将铵肥的推广交给了吕不韦,就算吕不韦将出使西域的事情一口答应下来,也不是立刻出发的。
只是此时若是出使西域,就相当于自我流放客死异乡。吕不韦毕竟年纪大了,自觉经不起折腾,一时间慌了手脚。他抗拒的太明显,嬴政已经生气了。
“相国没必要在这求寡人,还是自己回去考虑一下吧!”
嬴政才不吃他那一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了,留吕不韦一个在空荡荡的大殿里跪着。
殿外寒风料峭,今年比往年冷的更快,明明是初秋的样子却已经需要穿上毛里的披风了。宫女和巷伯(2)赤着双脚在木制的穿廊边走着,端着各中吃食往太后宫中去。这里是内宫,前往太后宫中最近的路就是路过王上的大殿。
来来往往的宫人虽然都低头敛目,不去关注殿中的吕不韦,可殿外‘保护’他的武士存在感太强,恐怕过不了今天,吕相失势的传言就要飞满全宫了。
嬴政的离开,也给了吕不韦喘息的机会,认真思索后他也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毕竟心思诡谲的君王不会因为臣下卖惨就改变主意,而他在这里跪着不过是徒增王上不喜。
当务之急是回去找门客们商量对策。
揉了揉因为长期跪在石板上而变麻木的腿,吕不韦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没有管宫人们的视线,他是商贾出身,什么视线没见过?事到如今也不会在意这些了。
武士们显然是得了王命,没有拦着吕不韦,还护送他一路出了王宫。
赶回府邸,吕不韦连忙将自己的幕僚们都召集到一起,当然也包括身为舍人的李斯。在了解到吕不韦如今的处境和秦王的态度后,幕僚们都沉默了。
除非吕不韦能拿出更加打动秦王的能力,否则让一个头铁的秦王改变注意简直是不可能的。想想因为商鞅变法被挂墙头的老贵族们,还有胡乱议论先王身体健康被挂墙头的大臣们,以及反对推广书院太学制度被挂墙头的老臣们
总之,被挂成人干的刑法使用频率太高,导致幕僚们现在根本不敢建议吕不韦有什么小动作,而吕不韦确实除了经商没有什么独特的技能了。
原本靠着在秦王那留下的点知遇之恩,吕相还能混迹朝堂,可若是这点恩情都被消磨了后呢?和他平起平坐的顾太保就像是个神一样,几乎万能。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什么都能管,和他比起来,吕相国的价值简直不值一提。
李斯看了眼周边的同僚们,心下暗想,如今吕相已经走投无路,最后的结果肯定是接受王命。吕相就像是表面辉煌但内里已经开始漏水的船,正在不明显的沉没,而他现在要做的不过是找个合适的机会弃船而逃。
至于什么是合适的机会李斯觉得等不是办法,干才有希望。他必须在这条名为吕不韦的船彻底沉没前,为自己找好新的靠山,如果能在吕不韦身上捞些可以帮自己渡河的木材就更好了。
“相国如今困惑,不外乎想不通王上心思。”李斯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哪里是想不通,就是看的太清楚才知道自己走头无路,李斯这么开场不过是为自己的话做个铺垫。
“探查西域之事恐怕是顾太保的谏言,必然是可以指定出使人选的,而且顾太保与王上自幼相识,肯定能够劝动王上。若是相国以金银贿之,说不定此事会有所转机。”
吕不韦皱着眉头,他不是没想过要求助于顾衍,可是那顾羡之这些年简直就是油盐不进,任凭他怎么亲近都无动于衷。贸然去求,恐怕他也不会点头。
吕不韦看了看提出建议的李斯,又失望的看了眼一重低头不语的幕僚,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顾太保不喜我,只能拜托李舍人为我从中说和,拜礼就从府中挑选,你尽量让顾太保满意。”
“诺。”李斯深深拜下,被广袖遮掩的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但在抬头的那一瞬间又恢复成了平日的冷淡模样。
吕不韦哪里看不出李斯的心思,只是他现在自身难保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一试了。
于是,当顾衍收到来自相府的拜帖时,轻巧一笑,对身边的张苍说道,“这李斯,还真是会钻营。”
顾衍对宫中的事情并不知情,但吕不韦失势只是时间的问题,就算他这些年小心谨慎,最后能保下性命和土地,对他这中曾经手握重权的人来说也不过是苟活而已。对于想要靠他升官的李斯来说,自然是没有用处了。
“只是不知道是用什么理由来找先生的。”张苍还在研究手里的玻璃,闻言抬头看向眼睛空蒙的顾衍。他在先生身边日久,早就知道顾衍的眼睛时好时坏。只是从未见过顾衍的眼睛糟糕到如此地步。
“无非是为吕相求些什么,姑且听听他会说什么吧!”顾衍伸手向张苍要来他手里的玻璃,摩挲着边缘,思考着另一件事。今年的气候相当反常,天冷的太早了。从西伯利亚而来的寒流席卷了中华大地,也代表着今年会是一个暖春。
“暖春啊€€€€”顾衍转头问张苍,“阿苍觉得,春天如果太过温暖会出现什么呢?”
张苍头也不抬的说,“土地过早解冻,会有虫灾。”虽然此时的人对虫灾的到来有一定的预判,但其实没有什么好方法应对,只能听天由命。张苍也只是做了个分析,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
顾衍倒是用手指敲了敲案几,吩咐侍从把赵高叫过来。
当到了约定的时间,李斯前来拜访的时候,就看到整个太保府上下正在清理窗棱。说是太保要将琉璃按在窗户上。
李斯当然知道这些年顾太保的学生张苍在负责琉璃的制作,听说吕相正在极力推广的铵肥就是做琉璃的一步。只是没想到,顾太保竟然是为了给窗户上安装琉璃才命少府制作的。
李斯看着匆忙的仆人们,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顾衍的兴趣。他定了定神,说服顾衍引荐自己的信心更足了些。
只是没想到,这看起来清心寡欲的太保也好享受啊!
李斯在主室见到顾衍和张苍,互相见礼后还在想着,甚至都没注意到顾衍端坐在主位上,根本就没看他。
顾衍面东,张苍侍坐身边,李斯南向坐下,这才又行礼拜曰,“还请顾太保救吕相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1)十八马站:参考的是古时从西安到兰州的路程,骑马要十八天左右。
(2)巷伯:太监的古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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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先生,李斯野心过剩,不易控制,又非忠贞之臣,您答应引荐他去太学是否有些不妥?”
张苍将李斯送出府后,看到顾衍还在把玩刚刚李斯送来的琉璃弄器,忧心的建议。刚刚李斯除了开头为吕相说话外,后面便是明里暗里的表示自己可以效仿甘罗转投顾衍,只要顾衍愿意将他引荐到马上就要成立的太学里,他便对顾衍马首是瞻。
此时虽然没有什么对主君忠诚一说,但李斯这样明目张胆的做出背主之事还是让人所不齿。君子行之有度,小人才趋利避害。张苍实在是不喜这样的人。
顾衍虽然没有将李斯的投诚放在心上,还敲打他应该忠于王上而不是自己,但最后还是收下了李斯从相府带来的礼物,答应有机会就引荐他入太学学习。
“君子有君子之能,但国家大事有的是纯臣不能做的,必须要李斯之辈去做。”顾衍淡淡的笑道,“水至清则无鱼啊!”
“水清则无鱼,是因为在没有遮挡的水池中,鱼很难找到食物,又容易被天敌捕食,所以鱼群需要遮挡物或者浑浊的泥水来保护自己。”张苍摇摇头,不赞同道,“难道就算是先生这样的人,也需要小人的庇护吗?”
“你知道为什么吕相会如此快的失势吗?”顾衍没有回答张苍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个毫无关系的事。
张苍习惯了顾衍总是在这种问题上顾左右而言他,反正他说不过先生,只能乖乖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两代秦王的恩人。”顾衍将手上的琉璃器放下,在一旁盲写着玻璃的改进方法和后续计划。
“你应该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报恩最好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对吧?”在得到张苍的肯定回答后,顾衍接着说,“当时你说是在自己功成名就的时候,涌泉以报。我赞你心思纯良,可那并不是帝王之思。”
张苍一直知道自己的老师是当朝太保,是君王的老师。但他从来都没有觉得一个经常去村庄和农人讨教农学,在工地顶着烈阳把控火炉的顾衍是一个高门贵族,也没有像这一刻一样真正意识到他是一个十岁就可以为帝王师的天才。
帝王之学,少有人能学。
顾衍神色淡漠的说道,“若是王上,必然在施恩的当场就将恩情报答了,从此两不相欠,再无瓜葛。”因为为王者,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挟制自己,也不能因为任何人事影响自己的判断。在他们登上王位的时候,他们便不是他们自己,他们只是一个名为国家的奴隶、一个天下人的敌人、一个孤独的丰碑。
所以,就算是报恩也是有限度的。
张苍也猛然醒悟,“所以,吕相最好的模样便是大商人吕不韦,而不是大秦相国吕不韦。”前者是可以感谢的恩人,而后者就是王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您,也是如此。”
顾衍笑笑,将自己刚刚改好的玻璃的制备方案放到案上,然后说,“是啊,自从王上继位,我就在走向灭亡。”只是这个灭亡的程度是告老还乡,还是被车裂就要看他的能耐了。“我最好的年华,永远停留在了秦王政一年。”在嬴政心里,恐怕最好的是在荒山隐居的顾衍,而不是如今和吕不韦分庭抗礼的顾羡之,顾太保。
“不过,王上如今年轻,我又还有些用处,阿苍不必为我忧心。”其实前世秦王不过是蛮横霸道了些,并没有后世封建帝王的其他毛病,只是此生的秦王已经不是那个少年困苦,被吕不韦把控多年的年轻帝王。一个被宫廷阴谋,被权势浇灌成长的帝王会是什么样,会怎么想,顾衍和嬴政相伴多年,心里非常清楚。
他会怎么处理得意忘形又无用的人,吕不韦就是最好的例子。
张苍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紧,张了张嘴努力发出声音,最后努力用气声说,“李舍人,是您给自己留下的后路。”他不愿承认自己光风霁月的老师,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要靠扶持小人为自己谋求后路。
“也不算吧。”顾衍笑着安抚张苍,“只是他确实有能力,有心性。我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处境就随意推荐人,李斯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他一定是最合适王上的。”
“好啦,莫哭、莫哭”
李斯从太保府中离开,拿着顾衍给吕不韦的信心情颇好。他一直想要名扬天下,奈何吕不韦迟迟不肯将他举荐给王上,只让他做个小小舍人。如今吕不韦失势,他又搭上了顾衍这艘大船,只要能进太学,以他能力要不了两年必会出人头地。
欣喜的李斯将信交给吕不韦派来的仆从,自己开始琢磨先拿太学的课本预习背诵,等入了学自然能先声夺人。他本就是校订太学课本的一员,原版书的一部分就在他这里,也不需要和他人打招呼,李斯就开始挑灯夜读。引得隔壁的门人疑惑,这李舍人还真是刻苦,怎么天都黑了还处理公文?
这边吕不韦拿到顾衍的回信,立刻挥退左右,急不可耐地将信封撕开,颤抖的手甚至将信封的边缘整个破坏了,信纸直接掉了出来。
略过顾衍写的‘见字如吾,听闻近况’云云,吕不韦直接去看顾衍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