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稽雁行把手从脸上移开,他小心地看了眼呼吸平稳的金主,长长吐出一口气。
好在阮钰还在熟睡。
蹑足走进盥洗室,稽雁行往手心里挤了一大团橙色洗手液,用力地揉搓起来,直到手指都被搓得发红,他才关上水龙头。
情事的痕迹可以被洗掉,但记忆却不能。
昨晚,床上,阮钰身旁,他所有的怯懦都被罗青的勇敢替换,稽雁行生无可恋地想,尚光飞说得没错,走不出角色果然害人。
拿好自己的东西,稽雁行走到玄关处,准备逃离阮钰的房子,他打开叫车软件,同时习惯性地点开了社交软件。
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习惯感到后悔。
一个小时前,严特助发来一条消息【稽先生,阮总醒来后可能会头疼,您留心一下。】
稽雁行盯着屏幕看了一会,觉得严特助在逗他玩,明明可以一大早送来早餐和西装,送份醒酒汤又有什么难的?
他甚至不想回复,但又不得不回复,指间在屏幕上跳跃,聊天框多了一句【麻烦您过来吧,我没有照顾阮总的经验。】
严特助一如既往地秒回消息【我需要去一趟非洲,走不开。】
【五分钟后起飞,我先关机了。】
这两条消息接在一起,没给稽雁行任何拒绝的余地,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肩膀一点点地塌下去。
稽雁行转身,心乱如麻,脑子里也乱嗡嗡的€€€€严特助究竟有什么魔力,每一条消息都能让他兵荒马乱。
中药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瓷碗里漂浮着陈橘皮和肉豆蔻,阮钰舀起一勺醒酒汤,递到唇边吹了两下,汤水轻起波澜,又落入口中。
“你煮的?”
“不是。”稽雁行讪笑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我不会煮醒酒汤,冰箱里也没有材料,所以我点了外卖。”
“外卖?”阮钰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又咽下一口醒酒汤,“还是烫的。”
稽雁行点点头,轻声解释道:“送来的时候有点凉,您洗漱的时候我给汤回了火,您的头还疼吗?”
“还好,不过€€€€”阮钰放下瓷勺,凝眸打量起稽雁行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稽雁行猛地吸了口气,惊讶道:“不是,我、您、”
“什么?”
稽雁行睫毛轻颤,他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尽可能平静地开口:“您让我来的,您昨晚喝醉了,可能不记得了。”
阮钰将信将疑,挑眉反问:“真的吗?”
“真的。”
“我还让你做什么了?”
“……您都不记得了?”
周遭陷入沉默,窗外的某片树叶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稽雁行的心被吊起来,半晌,他听见阮钰缓声道:“不记得了。”
心脏稳稳落回胸腔。
稽雁行撇去迟疑,他不假思索道:“什么也没有发生,您头疼,洗完澡就睡了。”
至于那些旖旎和过界,就入喉的酒精一起被分解吧。
稽雁行离开后,阮钰仍然坐在餐桌旁,他屈指敲打桌面,一下又一下,昨夜的事像不连贯的电影片段,走马观花般地浮现在他眼前,他记不全,但并非全不记得。
稽雁行在撒谎。
阮钰记得那本杂志,记得花洒后的稽雁行,记得稽雁行扶他上楼,记得那双紧紧包裹住……的手。
可稽雁行为什么要撒谎,阮钰垂眸,心底莫名地不悦起来,他轻轻“啧”了一声,稽雁行把他当什么,黑心债主还是吃人的怪物?
还有稽雁行走之前的那句,‘我要去拍戏了’,他在拍什么戏,是尚光飞的€€€€
阮钰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尚光飞的电影名,他似乎对情人一无所知,静坐了一会,阮钰起身,走进办公室打开笔电。
满屏都是资料与合同,动辄千万上亿,阮钰点开一份文档,又点开助理的聊天框,在进入工作状态前,他敲下一句【稽雁行最近在忙什么?】
作者有话说:
阮总的背上怎么会有疤呢!这道疤是什么来历呢!
还是让你得手了!指指点点!(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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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片场意外
“第五幕第四镜,Action!”
罗青藏匿在黑暗里,腰间有不明显的凸起,他紧盯着不远处的货轮,目光如炬,黑色的短发硬而直,像只伺机而动的猞猁。
一艘庞然大物冲开水面,缓缓朝岸边驶来,月光如泻,凌晨三点的碧水湾泛着幽幽的光。
夜晚的寂静被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听见这哨声,罗青习惯性地摸了摸右腰的位置,他缓缓起身,从集装箱后走出来,面向弯刀似的弦月,在码头的风口处站定。
船上下来一个嘴里叼着烟的黄毛,他走到罗青对面,嘴一咧,露出发黄的牙齿:“新来的?脸这么生。”
黄毛身上的劣质烟草味太重,罗青锋利的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舒展开来,他压低声音说出提前定好的暗语,接着手一伸,露出胳膊上繁复的青色符文。
“知道了。”黄毛点点头,声音沙哑难听,“钱呢?”
“先看货。”
“先看钱。”
“袁哥说了,先看货。”
“你听不懂人话吗?”
“这是我们的地盘。”
黄毛浑浊的眼睛眯瞪起来,他狠狠地吸了口烟:“你们要的东西都在甲板底下,确认完了就给钱。”
罗青没吭声,他掠过黄毛朝货轮走去,在跨上船梯前,他转头看了一眼黄毛,目光深沉,仿佛要把黄毛的脸烙进脑海里。
“咔!这条过了!”
稽雁行翻着剧本,纸面上画是不同颜色的标记,边角处有明显的褶皱,他右手边放着等待拆开的剧组盒饭。
“先吃午饭吧,吃完再看。”夏彤把盒饭拆开摆好,“明天的打戏得吊威亚,到时候如果不舒服不适应,要马上说出来,安全第一,明白不?”
“我明白。”稽雁行点点头,接过温水,做标记的动作没停,“我刚好在看打戏,我把这段再过一遍,看完就吃。”
演员时常利用休息时间温习剧本,稽雁行也不例外,尽台词已经熟记于心,但他仍然需要反复琢磨剧本,体会角色的感情,不断走进电影里,再把自己拽出来。
这既是享受,也是折磨,不过对稽雁行而言,享受暂时领先。
五分钟后,稽雁行放下剧本,打开盒饭,是剧组标配的三菜一汤。
他不挑剔饮食,也没有减肥的需求,盒饭和珍馐在他眼中地位平等,反倒是经纪人操起了心:“还吃得惯吗?吃不惯的话,我以后每天给你订餐。”
“不用那么麻烦,我吃得惯。”稽雁行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块冬瓜,送入口中,他生得好看,吃起饭来竟也赏心悦目,“我没什么忌口,而且这样比较方便。”
夏彤打量了眼稽雁行,欲言又止,像稽雁行这样有姓有名的演员,经常自带餐饮,她带过的某位艺人,就对饮食要求极高,甚至在户外真人秀上,点名要吃战斧牛排,最后被骂上热搜。
如今遇上随和踏实的稽雁行,夏彤竟然有些不习惯。
但她很适用这种不习惯,并暗暗祈祷稽雁行可以星途顺利,他们能够长期合作。
吃完午饭,稽雁行扒了两遍黑色背包,未果,他又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简单扫了一眼,转身求助夏彤:“彤姐,我的数据线找不到了,你的能借我用一下吗?”
“没问题。”夏彤利落地掏出数据线,“你看型号匹配不,不行的话我去帮你借。”
“可以,一样的。”屏幕显示正在充电中,稽雁行正要翻开剧本,手上的动作突然顿住,他急急忙忙捞过手机,“啪”的一下按灭亮起的屏幕。
动作之迅速,比起猞猁也不逊色。
他悄悄瞄了眼经纪人,好在夏彤正在处理工作,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举止。
稽雁行暗暗松了口气,重新按亮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阮钰发来的消息。
内容平平无奇,只是一句【你的数据线落在床上了。】
怪事€€€€这可是阮钰第一次主动给他发消息,更别说那个不清不明的词,“床上”。
什么叫床上?
他们一起躺过的床上,一起弄皱的床上,一起释放欲望的床上。
稽雁行表情复杂,鼻头皱起,像被强行喂下一颗哈利波特怪味豆,一言难尽的味道在唇齿间扩散开来,他轻轻地咬了咬舌尖,回复道【好的阮总,我知道了】
思索片刻,稽雁行觉得冷冰冰的八个字不够礼貌,于是他手指跳动,又加了四个字【谢谢阮总】
刚点完发送键,熟悉的高嗓门响起,稽雁行反扣手机,阖上眼睛,等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然变成了罗青。
拍完第六幕戏后,阮钰正好回了消息,一个【?】,跟着一句【谢我干什么?我没打算把数据线送过去】
......
稽雁行内心无语,他很想回【我也没指望你把数据线送给我】,但他暂时没有反驳阮钰的勇气,只能低声下气道【您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不过来拿?我今晚应该回去】
【不用了,不麻烦您了,我待会重新买一个】
阮钰没有再回复,稽雁行放下手机,对身旁的夏彤说:“彤姐,我数据线好像丢了,你能帮我重新买一个吗?”
“可以,我给你叫个速达。”夏彤应得爽快,下完单后,她随口问了一句,“你平时休息的时候都在翻剧本,今天怎么一直在看手机,遇到麻烦了吗?”
“没,只是刚好有人找我。”
“有人找你?”夏彤轻笑一声,双臂环起来,把稽雁行从头看到脚,“你真没谈恋爱?不要欺骗经纪人啊,谈恋爱要报备的。”
稽雁行面色不改,答案不变:“真没有,彤姐,我唯一的恋人是剧本。”
“噗,那就行,你和剧本好好谈恋爱。”
“我们每天都是热恋期。”
夜色凝重,灯光弥漫,阮钰泡在圆形浴缸中,墙面上挂着液晶电视,屏幕在播放电影,正是《传声》。
阮钰在首映礼上看过《传声》,但那次他看得心不在焉,有一半时间分心处理工作,还有小半时间在接受其他嘉宾的奉承。
如今二刷,阮钰倒看出很多新的趣味来,稽雁行演的万觉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但稽雁行赋予了万觉灵魂。
美中不足的是,稽雁行只是男二,万觉戏份略少,男女主出场太多,看着碍眼。
电影放到一半,阮钰按下暂停键,从浴缸中起身,水顺着他的胸膛和腹肌往下流,流经修长笔直的腿和凸出的脚踝,最后流回宽阔的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