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无情道的最容易出多情种,四季书院写的话本里可多了。”
闻天下神出鬼没,正色澄清:“不是我写的,我一向纪实。”
“反正他肯定是个有情人。”天玑子笃定指着不夜天,“你就是爱屋及乌,怜惜故人之子,不想那小子被天道责任强加于身,才想找界外之人。”
天玑子含笑看向余青瑭,“可人心最不好算,总是阴差阳错。”
不夜天闭眼,居然露出些许笑意:“算了。”
“不重要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由人,也不由仙。”
他想起那两人离开之前,不畏一去不回的眼,又想起师父跳入补天炉之前,拉进他的手,要他不惜一切护住天道。
他眼睫微颤,低声说:“往后……”
“往后的劫难,自有往后的人扛。”天玑子笑着站起来,“今日,该庆天下太平!”
说着,他握紧长剑,飞奔而出,没回头看慢慢消散的不夜天。
固守此地千万年的仙人轻轻吐出一口气,大约是解脱。
……
不知战了多久,四周再也不见盘踞此地的域外邪魔,有人欢呼一声,而后喝彩声层层叠叠,响彻界外。
天火教引着众人要去欢庆,修士们呼朋唤友,余青瑭好不容易拜托这些家伙,让他和叶辰焱一块在界外,最后停留一会儿。
他抱着龙鹤琴,陪着叶辰焱在界石搭建的战场边缘坐下。
外头就是漆黑一片,恍若宇宙的混沌界外,余青瑭只看了眼,找不到一丝光亮。
他好奇地问:“你看出去,也是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吗?”
“嗯。”叶辰焱应了一声,好笑看他,“难道我还能看见什么你看不见的?”
“说不定呢?”余青瑭理直气壮,“万一界主有些特殊。”
他把一张纸片塞给叶辰焱,“帮我举着。”
叶辰焱挨过去,靠着他,乖乖听话举起了手中的纸片,问他:“这是什么曲子?”
“欢庆的?”
“嗯……”余青瑭偷偷看他一眼,没说实话,“差、差不多吧。”
叶辰焱歪头看他:“你不会说谎。”
“没有。”余青瑭矢口否认,“我可会骗人了,你当初还不是被我骗得团团转?”
“那是我配合。”叶辰焱嘀咕一句,“不然你第一面就能露馅。”
“哎呀,反正我卖个关子。”余青瑭笑弯了眼,“嘘,你先听。”
他不太熟练,但庄重地拨动琴弦,乐声慢慢变得流畅起来。
龙鹤琴琴声悠扬,在界外格外空灵,像是能沿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传出去好远好远。
叶辰焱莫名坐直了身体,收敛脸上的笑意,专注看向他,眼神微微闪动,像是猜到了什么。
黑暗深处,缓缓亮起了两团微弱烛火一样的光点,像是被乐声牵引着,晃晃悠悠朝他们飘来。
余青瑭猛地给了叶辰焱一手肘,手上动作也没停下,朝他使了个眼色:“愣着干嘛,去接啊!你是界主,你能出去的!”
“啊?哦。”叶辰焱难得这般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松开魔兵,朝那两个小小的光点迎了上去。
哪怕他们已经现身了,余青瑭也没停下琴声,一直到叶辰焱牵着它们,走到他面前。
余青瑭松开手,仰起头看他,露出笑意:“厉害吧我?”
叶辰焱张了张嘴,忍不住笑:“你……你怎么不直接说啊。”
“哎呀,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余青瑭挠了挠头,“要是提前大大咧咧跟你说了€€€€我试试能不能把你爹娘的魂魄找回来,结果却没成……”
“那不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吗?”
叶辰焱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两团光点,像护着世上罕见的珍宝。
他低下头,弯了弯嘴角,托着光点,缓慢而坚定地朝他伸出了手。
余青瑭把琴收起来,紧张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这才学着他的样子,跟他一起托起这两个光点。
魂魄大约是没有温度的,可手中没有温度,心里却莫名泛起一点温情。
“走吧。”叶辰焱定定看着他,眼神难得温柔缱绻,“我们一起带他们回家。”
两人并肩,朝那道归家的裂缝走去。
最后站定在裂缝门前,叶辰焱轻声开口:“青瑭。”
“你会不会……也想回家?”
余青瑭知道他说的不是别鹤门,大概是另一个世界的家。
他眨了眨眼:“我在那个世界出了点意外,怕是很难活着了。”
“算是死过一回,肯定得看开,不过……想肯定还是有点想的。”
叶辰焱垂下眼,张了张嘴,余青瑭没等他开口,就轻轻撞了他一下,“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一个人偷偷溜走的。”
“享福大将出行,怎么也得有点大排场,要界主给我铺路,一路护送才行。”
叶辰焱露出笑意:“行。”
“你要骑着界主去都行。”
“嘿嘿。”余青瑭歪头看他,故意凑到他眼前,“刚刚是不是心跳漏了一拍?慌了没有?”
“你都知道我会紧张,还故意大喘气吓我!”叶辰焱睁大眼,叹了口气,闭上眼,连连摇头,“往后还不知道我要怎么被你怎么欺负……”
“喂喂喂!”余青瑭捧起手中光点,“你当着两位前辈的话,说话要讲良心的!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叶辰焱笑弯了眼,伸手拉住他的手,和他一块迈步,跨过那道裂缝,也跨过漫长的阴谋和磋磨。
他说:“走了,一块回家。”
……
此时,涂州达摩院。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内,大声呼喊:“住持,不好了!天上风云色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主持在金身佛像前双手合十:“莫慌。”
“密宗来过消息,灾难在即,有些移动也是正常。”
“他们说了,不是今日,就不用去。”
另一名小弟子被门口的台阶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扑进来,来不及喊疼:“主持!坏了,他们已经将天道缝隙补上了,如今正大张旗鼓要办庆功宴呢,九州修士都在,就咱们达摩院不在!”
“什么!”主持“噌”地一下站起来,仿佛比那佛像更高,他怒目圆睁,“九州修士都在,难道就我达摩院一个修士也没去?”
“这岂不是……”
“倒也不是!”小弟子急急开口,“阴差阳错,宝山师兄在那!就是他托人传的消息。”
“呃,不过、不过……”
小弟子支支吾吾,涨红了脸,不好意思说话。
主持急性子,怒喝一声:“说啊!”
小弟子偷看着主持的脸色:“呃,界主大度,他说,算我们达摩院在帮众修士祈福,这庆功宴,一块去也行。”
“就是……就是他说咱们达摩院的不吃荤腥麻烦,让我们记得自备斋饭。”
主持:“……”
他额上青筋跳动,但深吸一口气,“罢了,谁让我达摩院不曾赶上,受些奚落也是正常。”
“还有……”小弟子偷眼看他,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宝山师兄说,此番还以达摩院弟子身份出战,之后、之后就不了。”
“过了今日,他要还俗。”
“说是、说是南州那边,喜宴的日子都定了。”
主持“砰”地一声一拳砸穿了木鱼,大喝一声:“我就知道他六根不净!来人,拿我的戒棍!今日我就打到他六根清静!”
“还、还有!”小弟子怕得快要哭出来,但还是顽强说忘记,“那边让我们多带一份素斋饭,说是有人想尝。”
主持怒喝一声:“谁啊!胆敢这般差使我们!”
小弟子表情古怪:“他说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享福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