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晓君将信将疑,然而选择出国会有一大笔钱,他犹豫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没有抵抗住诱惑,选择点头答应。
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青年,名下的所有产业都不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包括海外的产业。
我为丁家父子提供了三个出国后的候选城市,搭配了三套学习+就业的方案,然后并不意外地发现,丁龙选择了学业压力最小的、老师几乎不怎么管人的公立高中,他要求高中毕业后,我们为他运作,进入一流的大学。而丁晓君选择了技术含量最低的、看起来最轻松的最酷的工作€€€€他选择成为一名国外赌场的荷官。
我并不意外他们父子的选择。
我没有义务提醒丁龙,他选择的这所公立高中氛围很差,每年都有各种各样的负面新闻发生,而即使他毕业后,我们选择为他运作,让他勉强进入一流的大学,他也很可能因为跟不上进度而被迫退学。
我也没有义务提醒丁晓君,米国的赌场鱼龙混杂,荷官处于赌场的最底层,对他这种长得还不错的亚裔而言,更是危机重重。
丁龙拒绝了极为严苛的私立顶尖高中,丁晓君拒绝了一份辛苦却稳定的工作,他们都会拥有光明的未来€€€€难道不是么?
丁家父子的手续终于办妥,两个人兴致勃勃地离开了宁县,临走前,将县里和村里的两套房子连同土地都卖给了同村人,同村人转手将房子卖给了我的下属。
我的下属听从了我的命令,搜查了一番房子,将里面和齐康有关的东西尽数带了回来,临出发之前,他雇佣了工作人员,将村里的房子直接推平,县里的房子则是重新装修,以确保宁县不再存在任何丁家父子居住过的痕迹。
我寻了个空,去另一个住处看了看那些和齐康有关的东西,然后发现了一个挂着锁头的木头箱子,箱子很沉,送过来前过了一遍X光,里面都是纸张。
我猜测这里面或许是我寄给齐康的信。
锁头并不大,看起来很容易弄断,但我却生出了一点退缩的心思,并不愿意打开这个箱子了。
€€€€倘若齐康真的收到了我那么多的信,却一封也没有回我的信,那我还有什么借口,去帮他解释?
第45章
我最后还是没有打开那个箱子, 转而回了我和齐康常住的房子,齐康已经去军训两周了,虽然军训基地有不少大学生都偷偷拿进去了手机, 但齐康很遵守规则, 一直没有用手机联系过我€€€€他倒是用那边的亲情电话, 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一周一次,每次二十来分钟。
我们在通话中并不算热络,倒也谈不上生疏, 他会分享一些军训中的趣事,我则是顺着他的话题聊一聊, 不知不觉就到了应该挂断电话的时候。
我以为我会不习惯没有齐康的生活, 然而却发现, 倒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新风系统总会让室内处于最适合入睡的温度和湿度,床上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与我而言, 差别不大。
我的家中有非常专业的工作团队, 他们精心照顾着我的衣食住行, 不会让我受到任何日常琐事的烦恼。
至于性,与我而言, 也称不上必需品。
我可以用工作、健身和阅读来代替它。
放手显得如此容易,然而我不愿意,那就变成了不容易。
仿佛一眨眼, 就到了齐康军训结束的时候。
我没有去接他,他倒是打电话问过我那天的安排€€€€我用钢笔在空白的日程安排上画了个圈。
我说:“那天我有事在忙。”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 容易得到的,总不会太过珍惜。
我其实不太愿意相信这句话, 但当我走出电梯、被齐康一把抱住的时候,又不得不相信它。
齐康的皮肤晒得黝黑,身上却很干净,有一股很清爽的肥皂香味。
他抱住了我,在我的耳畔说:“许皓然,我有一点想你。”
这应该是很感人的时刻,我却还能分出心神思考€€€€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期待着我给予他什么样的回应?
我自认为是个聪明人,然而聪明人总是想得太多,也很容易将人想得太坏。
我回抱住了他,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他说:“回来就好。”
晚餐十分丰盛,齐康吃得有一点快€€€€这似乎是军训留下的“后遗症”。
我对于餐桌上多了一个人,甚至有点细微的不适应,等到齐康快吃完了,才想起来对他说:“慢一点吃,别着急。”
齐康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又在我看向他前移回到了盘中的食物上,如此反复了几次,叫我不得不察觉。
我察觉了他在偷看我,却并不想拆穿他,他愿意看就多看几眼吧,没必要去探寻缘由。
或许他真的是很想念我,或许他是在试图讨好我,但管他呢,总归他是在意我的。
用过了晚饭,我去书房里读书,过了一会儿,齐康敲了敲门,也走了进来。
他问我:“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呆在这里,读一会儿书?”
我“嗯”了一声,或许是因为态度有些冷淡,齐康站在门口又踌躇了一会儿,才悄悄地进了门,快速挑了本书,安静地坐在了我书桌对面的位置上。
我撩起眼皮,发觉他正在看的,是一本诗集,是泰戈尔的。
齐康是个与浪漫和诗歌绝缘的人,这种绝缘体质,甚至可以追溯到我们的高中时期。
他宁愿将时间用在多做一张卷子上,也不会愿意用在看这些“闲书”身上。
我起了一点好奇心,于是问他:“怎么想起来看诗集?”
我预期的答案是“这本放在手边、顺手拿到了”,却没想到齐康给我的答案是“军训晚会的时候,有人读了泰戈尔的几首诗,很动人,我就想多看看。”
“他读了什么诗?”我有点好奇,于是问他。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是《飞鸟集》啊。”
“这几句诗歌,像是把我想表达的,全都表达出来了。”
“你在窗户里,你想出去么?”
“那取决于你,”齐康与我目光相对,他说出了极为动听的情话,“如果你在窗外,我自然是想出去找你的,但如果你在窗内,无论飞鸟飞去,还是落叶飞落,我都没有出去的欲望。”
“为什么呢?”我却不满足于这个答案,偏偏要选择追问,“不是说只是因为无家可归么?”
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你给了我一个家啊,”齐康的手捧着诗歌集,像是个向深渊传道的牧师,“许皓然,你是我的家人,也是我的丈夫,我和你在一起,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第46章
我并不满意他的回答, 但勉强可以接受,于是对他说:“泰戈尔可以看看,还有几首假冒泰戈尔的诗歌也可以看看。”
“假冒的?”
“譬如那首《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就不是他写的, 不过是网友们编撰出来, 假借他的名义发布罢了。”
“……你看起来很喜欢这首诗?”
“我喜欢里面的一句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树与树的距离,而是同根生长的树枝,却无法在风中相依。”
齐康沉默了几秒钟, 说:“听起来像是个年少时一直在一起,而后分别的故事。”
我们都很清楚, 这句话, 也可以用在我和他身上。
我们出生在同一个医院, 成长在同一个土地,上了同一个小学、初中、高中,几乎无时无刻都在一起。
我们分明是同根生长的树枝, 最后却分崩离析。
我有冲动问齐康“你到底爱不爱我”, 但我心里很清楚答案, 因此也不必去问。
于是我说:“分别了再重逢也很好,就像你和我。”
齐康冲我笑了笑, 很温柔的、很包容的那种笑。
但我要的不是这种感情,我希望他能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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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安安静静地看了一晚上的书,最后躺在床上的时候, 几乎清心寡欲、什么都不想做。
关上了最后一盏灯,齐康的声音却在黑暗中响起。
他轻轻地问我:“我可以吻你么?”
我没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齐康是出于什么心态问的这个问题。
是补偿么?
是可怜么?
我不需要他的补偿,我也不需要他的可怜。
我在其他的领域无往不胜, 实在谈不上有多可怜,而他能给予的补偿也太过微不足道。
过了十几秒钟,他换了个方式,他说:“我要吻你了。”
我依旧没有说话,任由他的手触碰到了我的脸颊,过了一会儿,他的嘴唇吻上了我的嘴唇。
我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他。
他亲了一会儿,整个人都缠绕了我的身上,问我:“这么早就要睡了么?”
我紧闭着双眼,有点像被妖精缠绕的唐僧似的,对他说:“睡吧,不累么?”
“……你累了么?”他的声音几乎是贴着我的耳畔说的。
我没有再理会他,过了一会儿,他从我的身上爬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躺在了我的身旁,他说:“抱歉……”
“为什么抱歉?”我的确是看不出,这件事上,齐康有什么事需要抱歉的。
“你不太高兴。”
“我不高兴是我的事,你为什么道歉?”
“……”
“不要把别人的情绪看得太重要,不要去讨好任何人……”我说着这些劝诫的话语,越说越觉得自己“爹味十足”,于是止住了继续说的冲动,做了收尾,“你要有一个判断,你到底有没有错误,没犯错就不要道歉,可以学得自私一点。”
“那你不高兴,是因为我么?”
……倒还真是。
我不愿意去欺骗他,所以我选择不说话。
“我很抱歉。”
“……”
怎么又绕回到了原点。
“这些天,我很想念你,所以在刚刚,有一些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