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行客 第76章

虽然柳公子已经习惯了他的语出惊人,但是这次看着纸上的“聘礼”“嫁妆”云云,还是狠狠地吃了一惊。

柳昔亭一别扭起来就忘记写字,颇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苏枕寄便把刚刚的见闻大致写了一些,又补了一句:“听说柳大侠的聘礼很贵。”

柳昔亭乐了,说:“这种东西,也不在乎它贵不贵,只是显示心意罢了。我爹心里重视,自然准备得就多。”

苏枕寄大概是懂了,若有所思地研究了一会儿,又问:“我听她们说,你以后要是娶亲,也要拿很贵的聘礼,那人家要回什么?会不会回不起啊。”

苏枕寄只是很好心地替“柳家未来儿媳妇”操了一下闲心,却让柳小公子又成了个大红脸。

柳昔亭嗫嚅道:“能娶到喜欢的人,还在乎回什么礼呢。”

苏枕寄觉得这句话很不实在,他没有得到答案,于是追问道:“但是人家总是要回的嘛。”

他记得今天琴燕她们聊到谁谁家的嫁妆十分寒酸,又开始操些没用的心:柳公子说得这么好听,但是别人看见,还要嘲笑这个新娘子呢!

柳昔亭耳朵根都红透了,说:“这有什么重要的……你……你干嘛问这些?”

苏枕寄已经开始神游了,没听见他说话,于是柳昔亭只好用笔写下来,说:“如果是你,不管带来什么,都价值千金,别的都不重要。”

苏枕寄却在想另一件事:价值千金,那就是说要回的礼起码是这个标准。

他用笔杆子戳自己的脑门,又看了看脸红得像个蒸蟹的柳小公子,心里想:也太贵了,这得攒一辈子吧。

*

当初的邪药案已过去了一年,此时又是十月底了,寒风袭人。

时至傍晚,外面下起了小雨,酒楼饭馆中倒是非常热闹。

身穿白衣的青年摘掉了头上的斗笠,快步进了一间酒馆,寻了个角落坐下,叫小二送壶热茶,上碗热汤暖一暖。

他一抬头,看见对面有人落座,那人将小二又叫住了,替他点了一壶竹叶青。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此时竟然有些相顾无言。

柳昔亭看他发愣,说:“你不认识我了?”

苏枕寄还在抖落自己的斗笠,迟疑地啊了声,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柳昔亭看了看他,说:“你干什么躲着我这么久。”

苏枕寄将斗笠放在一旁,张了张嘴,许久才说了句不相干的:“我酒量很差,你点酒干什么?”

柳昔亭说:“没关系,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苏枕寄又不说话了。

“我把吞雪剑交给你保管,你却那样还给我,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柳昔亭问。

苏枕寄垂下眼睛,自顾自倒了杯茶,说:“我没有什么好说。”

“阿寄,”柳昔亭看着他,说,“那不是你的错。”

苏枕寄嗯了声,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柳昔亭说:“哪里有天价悬赏金,哪里就有你。”

苏枕寄笑了一下,说:“那你找我,想说什么?”

柳昔亭抿了抿唇,目光诚挚,说:“阿寄,现在我可以重新活一次,这是你给我的。”

苏枕寄放下茶杯,盯着茶水看,说:“我只是想让你活着,我做事没有考虑后果……”

柳昔亭伸手去握住他的手,摸到他的手指冰凉,说:“你怎么还在到处接悬赏,你缺钱吗?”

苏枕寄看了看他,手指有些不自然地颤了颤,说:“以后应该不会去做这个了。”

柳昔亭歪了歪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苏枕寄从怀中掏出很厚一沓银票,递过去,说:“应该够了。”

柳昔亭有些不解,说:“什么够了?”

苏枕寄说:“一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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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番外一 生辰礼

三月后开了春,一天天的暖和起来。天气转暖,苏枕寄的心情明显也好了许多,他正和柳昔亭筹划着外出踏青,再加上过几天就是十二日,便是他的生辰了,他更加期待起来。

回暖的日子里总要降几场雨,在某天的春雨里,苏枕寄着了凉,好不容易因为春天到来燃起的精神气又被一场风寒打压了回去。

刚开始总是咳嗽,大半夜把自己咳醒不算,总要把身旁的人也惊醒了。柳昔亭就会披衣起身给他倒杯热茶,没有一丝一毫被吵醒的不耐烦。

苏枕寄先受不了了,连着咳了两天,就要推他出去,哑着嗓子说:“你不要跟我一起睡了,等我好了你再搬回来。”

柳昔亭怎么可能搬出去,又将他塞进被子里,说:“我搬出去了,半夜想喝点水都没人给你倒。”

“但……你这样总睡不好。”

柳昔亭笑了笑,说:“不要瞎操心了。”他将熬好的药端到对方嘴边,看他皱着眉头往后躲,说:“过两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你还得起来见客人呢,头疼脑热的不难受吗。”

苏枕寄长叹一口气,十分不情不愿地接过了药碗,深吸一口气,仰头一口干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甜蜜饯。

但是苏枕寄还是苦着一张脸,含糊不清道:“我明明身体挺好的,竟然被风寒放倒了。”

柳昔亭收拾了药碗,突然想起什么事,说:“对了,周师兄说要送你生辰礼,又听说你这几天在生病,说要今天上门探病呢。”

“啊?”苏枕寄还没惊讶完,就听见了有些人咋咋呼呼的声音。

除了这个讨厌鬼,还有另一个讨厌鬼。

苏枕寄哑着嗓子说:“慕容大人在衙门干不下去了?怎么有闲空来看我啊。”

慕容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说:“休假。”

苏枕寄探头看了看,发现他竟然真的带了礼物,立刻改口道:“慕容大人可是大忙人,竟然来看我,多谢啦。”

“怎么喉咙哑成这样?”周通抱着手臂打量他,说,“少说点话,有些惨不忍闻。”

慕容玉默默接话道:“哑成这样就不要说这么多话,还以为房间里进了鸭子。”

恰好柳昔亭收拾完药碗刚回来,一进门就遇上了苏枕寄控诉的目光。

他走到苏枕寄身侧,帮他紧了紧被子,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苏枕寄就拽了拽他的衣袖,指着门口的俩人,告状道:“赶他们出去!赶出去!”

周通故意侧过耳朵来,说:“嘎什么?嘎什么?”

苏枕寄操起枕头就砸过去,柳昔亭也乐了,但是不敢乐得太明显,忙说:“你别惹他,他不舒服。”

周通无辜道:“我没说什么啊,我没听清楚,他刚刚在嘎什么?”

苏枕寄四处找趁手的暗器,实在没找到,掀被就要下床,周通又嚷嚷道:“我觉得我应该去当大夫,你看,立刻就能下床了。”

柳昔亭真担心这间屋里要发生事故,快步走过去,赶紧推他出去:“别说了,你快出去吧,别说了。”

苏枕寄手上已经抓住了茶盏,扬手就要扔,慕容玉淡淡道:“宋代青瓷的杯子,你确定要扔?”

十分珍惜钱财的苏枕寄果然愣了愣,柳昔亭赶紧回过身来哄这个,说:“你快回去,衣裳都没穿齐整,小心着凉。”

只要周通一来,整个院子都得鸡飞狗跳,现在还是苏枕寄下不了床,不然更要大闹一通。

柳昔亭好不容易送走了两尊大佛,决定下次绝不轻易放他们来做客。

苏枕寄这会儿还在生气,蒙在被子里不露头。柳昔亭扒拉了一下,说:“阿寄,你出来透透气。”

苏枕寄突然一掀被子,气冲冲道:“他们两个欺负我一个,你都不帮我骂他们!”

柳昔亭惭愧道:“我吵不过他们。”

他凑过去亲了一下苏枕寄气鼓鼓的脸颊,说:“晚上熬点梨子吃吃,喉咙会好得快一点。”

苏枕寄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也嫌弃我!”柳昔亭啊了声,大感冤枉:“我没有!我只是想让你快点好起来!”

看他这个当真的模样,苏枕寄就没再继续为难他,只是哼了声,说:“我想喝酒。”

柳昔亭说:“喝了酒,喉咙就更难好了。”

苏枕寄的脑袋往他身上一倒,咬牙切齿道:“等我好了,我要往他们的屋子里放一堆鸭子!”

柳昔亭就摸着他的头发看着他笑,什么话也没说。

越是喉咙不方便,苏枕寄越是闲不住嘴,抬头看着他,质问道:“你笑什么?”

柳昔亭立刻辩解:“不是笑刚刚的事情。”

“你不心虚你解释什么!”

“真的不是,”柳昔亭抿唇笑了笑,“我想起你的‘一千金’了。”

“那个有什么好笑。”苏枕寄还沉浸在刚刚的愤怒中。

柳昔亭看着他,认真道:“其实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你都躲着不见我了,为什么还是要把钱攒够?”

苏枕寄奇怪地看看他,说:“我又不是打算永远不见你。”

说起这些事,总会勾起更多不太愉快的往事,因此这些日子来,没有人会主动提起。但是回忆就在那里,况且还有些没有弄明白的事情,总要拿到阳光下说开、说明白。

“那你……”柳昔亭踌躇地没有问出口。

苏枕寄看了看他,说:“我以为,只要能让你好好活着,别的我都不在乎。但是我……那时候很难过,我想,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不至于变成现在的局面……”

“阿寄,”柳昔亭摸着他的头发,说,“没有那么多‘早知道’,若总是去想那个不存在的‘更好的选择’,我们就永远不能向前走了。”

苏枕寄看了看他,眼神变得有些难过,但是什么也没说。

柳昔亭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总说我的心肠太软,阿寄,是你的心肠太好了,你总想给所有人好的结果,但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能够如愿的事情。”

苏枕寄握住他的手,有些害怕提起那些事情, 就没有再说话。

柳昔亭看着他,说:“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躲着我?”

苏枕寄叹了口气,低低地说:“我也不是故意不见你,我那时候太难过了,但是你肯定比我更难过。”他说着抬头看了看柳昔亭,说:“可是你这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不开心,到时候还要过来安抚我。我不忍心看你那个样子。”

柳昔亭俯首亲了亲他的眼睛,说:“你要不要看看慕容玉送了什么给你?”

苏枕寄的愤怒顿时重燃,怒道:“扔出去!扔出去喂鸭子!”

柳昔亭笑道:“扔不了吧,不是吃的。”

苏枕寄还在愤怒,礼物已经被拿到了眼前。

纸包拆开,里面是皮革的卷包,展开摊平,便是七把形状各异的小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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