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离开了吗?
离开了那个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
江沅和陈钊出门时,临嘉天气挺好的,还出了点太阳,江沅也没有带围巾,但听说安丰那边挺冷,以防万一还是把厚围巾也放在随身带的包里,万一要用的话,拿取也比较方便。
他们从临嘉到临嘉省会花了接近三个小时,下车后又一起在一家小餐馆吃了午饭,等坐上直达安丰的车时已经是两点了。
虽然已经过了中午吃午饭的时间,但还是有列车的乘务员一边推着堆放着满满当当零食的小推车经过,一边叫卖着里头吃食。
不时有旅客叫停要买点东西,江沅虽然以前没坐过,但他知道上面的东西卖价比外面贵多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在入站前买好了一袋子吃的。
买了各种各样的零食,辣的酸的甜的,买了粉丝买了泡面,买了罐装的八宝粥,买了裹着辣椒的肠,买了薯片,买了面包,就是怕车上会饿。
结果真正上了车,却没什么食欲。
江沅转过头看了一小坐在他身侧的陈钊,对方大抵以为他饿了,把他面前的小桌板放下来,又从前面挂着的袋子里翻出之前在超市选的零食拿了几包放在他面前。
虽然不饿,但江沅也还是接了过来,随便选了一包长条状的饼干,在他咀嚼东西的空隙,陈钊又顺势拿出一瓶饮料,拧开瓶盖后递给江沅。
“几点了呀?”
“快三点了。”陈钊思索了一会儿,“到安丰的话,大概得晚上十一点了。”
后两排一个几岁的小孩一直在哭闹,前后有几个人在接打电话,各种喂喂喂的声音。不时也有各种电视剧播放的声音。车厢里的零食味,泡面味,不知名臭味儿,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味。
外面的阳光通过车窗玻璃照射在江沅的身上,陈钊还想把窗帘拉上怕晒到他,江沅却不让他拉上,他眯着眼睛享受着阳光撒在面部的微热感。
这是他第一次坐这么久的车,陈钊怕他晕车,还特意提前买了晕车药,买了橘子,但他居然没晕。
就是困得不行,一开始还能眯着眼睛晒太阳,后面重复听着一种声音,就莫名又来困意。从靠在陈钊的肩膀再慢慢挪动到他的胸口,中间换了无数种睡觉的动作…肯定是不怎么舒服的。
但那时,舒不舒服已经不怎么重要了。
在火车上度过了漫长的九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安丰。下车时已经是接近晚上十点了,但安丰的车站依旧是灯火通明,车站里的人络绎不绝。
安丰毕竟是个大城市,车站可比临嘉的车站大太多太多了。明明已经晚上了,但车站里依旧还是人挤人,一眼看过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各种到站发车的广播声此起彼伏。
江沅怕和陈钊走散了,一路上都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他没出过远门,看着那些眼花缭乱的指示牌,也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反正就乖乖跟着陈钊,亦步亦趋的像个小学生。
安丰的气温的确比临嘉要冷一点,也可能是晚上从来就比白天冷的关系。刚从车站里出来,江沅先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身处陌生城市,耳边是陌生方言,眼前是陌生的建筑,江沅完全下意识靠近了陈钊一点,仿佛这样就能获得安全感。
陈钊也由着他贴着,怕他冷又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厚的外套和围巾给他围上不说,还细心的整理了围巾的形状。
同行的几个工友一路上就看到陈钊各种照顾江沅,两兄弟黏糊得跟个连体人一样,这会儿一个个都笑话陈钊这一路以来对他弟弟像对小媳妇一样。
另外一个笑着打趣:“哎,这可别瞎说啊,说不定小陈以后对媳妇都没这么好呢。”
说着又看了看被围巾裹着只露出半张脸的江沅。在他们这堆糙汉子里,显得江沅皮肤都白了几个度,看着的确显得有些清秀。“哎呀我要有个这么乖的弟弟,我也这么疼着。”
一阵大笑。
被调侃的当事人江沅权当没听到。
“哎,对了,小陈还没结婚呢。”
陈钊为江沅理围巾的动作稍微顿了顿,嗯了一声。
一个两鬓已经有些许白头发的大叔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陈钊和江沅,“哎,真年轻啊…年轻好,年轻好啊…”
他们下车后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时间点要在临嘉,外面早就已经没有店铺开门了,但在安丰,到处都还可以看到营业的门店,大街上的行人也特别多,看起来比临嘉白天还要热闹。
严峰请他们在车站附近的小馆子吃了顿晚饭。一行十来个人满满当当的把人家那个并不大的店里都坐满了,一时之间,整个小店都充斥着临嘉方言。
吃完饭十一点多接近十二点了,因为太晚,车站离工地太远,听他们说那个点已经没有地铁了,安丰的打车本来就贵,晚上还比白天还要贵许多。
于是一行人先随便在附近找了个小旅店歇息,商量着等第二天一早一起坐地铁去干活的宿舍,明天稍微收拾下东西,后天就可以开工干活了。
安丰的物价的确贵,那种略破旧的小旅馆在临嘉最多也就三十四十块,不超过五十,在那居然要一百。
真贵啊…
给钱的时候江沅的心都在滴血。
房间特别小,放下一张床就再放不下别的,床头的墙面上挂着一张电视,底下是一个小小的柜子,床边那点窄窄的空间,站两个人都觉得拥挤。
卫生间要稍微大一点点,但也没大到哪里去,沾有水渍的镜子前摆放着一些一次性的牙刷牙膏,还有那种五毛钱一袋的袋装洗发水沐浴露。
可能因为白天坐了一天的车,太过于疲惫的缘故,也可能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的原因,总之江沅前半夜完全睡不着觉,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抱着,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稍微有了点睡意。
这也导致去地铁的路上,江沅有点想打盹。
临嘉压根没有地铁这种交通工具,过去的江沅连听都没听说过,好在跟着大家一起,并且地铁内部也有指示牌,这才算没出太大的丑。
买票时他看着售票机上面那密密麻麻穿插的线,组合在一起特别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而其他人则像是被网黏住的小飞虫。
“这是地铁卡,拿着,出站的时候要用。”
江沅把从严峰手里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仔仔细细的翻看了几遍,像看着什么新鲜东西一样。看完后认真还揣进衣服外兜里,想了想,又掏出来放进衣服的内口袋里,放进去后还隔着口袋拍了拍。
听说要是把这个小小的卡片弄丢了,等会儿就出不了站了,那可得好好保管着。江沅连带着把陈钊的也一起装在他的内口袋里。
过去很久很久,江沅都还记得那两张地铁卡的样子:卡片大致颜色是偏黄色,有一些云纹,正面是一些山水画风景,边缘略有些磨损,背面有一些示意图和文字,正面是安丰欢迎您的字样。
他们在的站点毕竟是车站,上车的乘客多,下车乘客自然也多。大家又都着急。滴的一声,地铁门一开,上车的和下车的挤在门口,一时完全进不去下不来。
最后是几个穿着制度的工作人员过来调解,才算好了点。不过他们也和另外的工友就分散开了,江沅没在意这个,反正他和陈钊没挤开就行。
上车后,陈钊眼疾手快的先抢到一个挨着扶手的空位置,但他自己并不坐,按着江沅的肩膀让他坐,还指着门口上的屏幕,哄着他说:
“沅沅你看,前面还有二十个站呢,你先坐到第十站的时候再换我,行吗?”
那会儿江沅因为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眼下有那么一点青黑,手抓着一边的扶手,头抵在一边冰冷的扶手上。陈钊怕他靠着不舒服,还伸手为他垫着。
“沅沅困了吧?没事的,看这睡会儿吧。等到了我再叫你…”因为车厢人太多了,陈钊和他说话的时候,还得凑在他的耳边说。
江沅的头靠在陈钊的手背上,抓着扶手的手挪到陈钊手的下方的位置,感受到熟悉的体温后这才停下来,两个人的手就这么不着痕迹的触碰着。
陈钊嘴上说着他们换着坐,实际上前面十多个站,他都没坐下来过。还是大概在第十二站时,地铁里的人比以前稍微少了一点了,江沅旁边的乘客到站下车了,陈钊这才坐到他旁边。
那时的江沅对于安丰的第一印象就是真大啊,都坐了快一个小时了都还没到地方,这要在临嘉,估计都够他回永兴一个来回了。
毕竟车厢还那么多人,江沅和陈钊倒是没有牵手,手臂自然的垂着,两个人的手像有什么磁力一直挨着,两个小拇指极为隐晦的搭着对方的小指上。
“哎,小钊,要在下一站下车哦!”
在另外一节车厢的某个工友可能是怕他们忘记在哪一站下车了,在另外一节车厢的他还特意探出脑袋和他们喊了一声,陈钊也跟着回应了一声。
“嗯,好,知道了。”
大抵是知道了他们两个下一站会下车,几乎在陈钊回应的瞬间他们前面多站了几个年轻的男女,大约是想等他们下车了再坐吧。
被好几道强烈的目光盯着,这让江沅更加紧张了,特别是在到站广播响起后,几乎是他刚起身位置就被一个年轻人坐下了。
抢他位置的那个人可能也是怕慢一点位置就没了,动作很快,几乎是把他一下挤到一边的。
刚好那时车又到站停下,车身骤然的晃动让本就没怎么站稳的江沅差一点摔倒,还是一边的陈钊稳稳的拉住了他,他才没丢那个人。
“一会儿拉着我,不要走丢了。”
江沅没说话,手下默默握紧了男人的手。肌肤相贴的一瞬间,没由来的,心里突然安定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到大城市的沅沅…
开启新生活…下一张就住夫妻宿舍啦~
第22章
工地宿舍就在工地旁, 一共有两排对着的建筑,中间夹着的那栋小的据说就是食堂。建筑基本上两层楼,颜色上也都是蓝色为主, 白色为辅。
陈钊说那是组合板房,是一种以轻钢为材料的一种组装房。组装方便, 拆卸方便,运输也方便, 材料还能重复使用,是工地上常见的临时建筑。
“哦……”
江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宿舍外面有一排的洗漱台和水龙头,看着应该是平时用来刷牙洗脸的地方。一楼是几个很大的大开间, 最大的几间里面是一排一排的上下床, 里面已经有好些人住进去了, 还有些好些空的床位。几间小的虽然没进去, 但看外头的标志和文字能看出是厕所。
他们一行跟着的几个工友都先去挑位置了。
严叔直接带着他们上了左边的二楼。
和一楼不同的是, 二楼门框上的蓝色牌子不仅有每间宿舍的门牌号,还比一楼多了夫妻房三个小字。
不知道是不是心虚还是怎么,江沅在看到那三个字以后, 下意识的反应是: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略局促的盯着自己的脚尖,露出来的耳朵尖微红。
前面带路的严叔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在他眼里那就只是一个宿舍而已, 倒是陈钊反而理解了江沅那一点微妙的情绪,抿成一条直线的唇悄然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就在前面了,就在前面了…”
严叔一边带着他们一直往里面走, 路过了好几个也有打开门的, 能够看到里面有些已经有人住了, 有的还在收拾东西, 大多都是两口子。
差不多走到底,严叔才停下来。
“嗯,就是这间了。”
他没用钥匙,直接拧了一下门把手,门就开了。推开门后又熟练的在旁边的小柜子里的抽屉里摸出来一把钥匙,很随意的抛给了陈钊。
“钥匙只留了一把,要是你们两个不够,一会儿也可以去附近配一把,几块钱。”
严叔猛吸了口烟,在烟雾中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整间小屋子:“这屋子的确有点小,但你们两个人勉勉强强也能住。”
他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劝道:“出来打工都是为了赚钱,能省就省点吧,我当年像你钊哥那么大的时候,刚出来那会儿还住过桥洞呢。不信你问问你哥…是不是?”
陈钊笑笑没说话。
严叔跟着说了一些他以前的事儿,无非就是以前吃苦受累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说着他看向屋里唯一的一张床,“嗯,你们俩要么就挤挤,不行的话去楼下抬一张上下床也行。”
对于这个,江沅和陈钊两个人都没反驳。
其实一进门江沅就已经打量过整个屋子了,二楼的夫妻房的确要比一楼的开间大宿舍要小很多很多,但它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比起那么多人睡在同一间屋子,它起码是一间单独的房间。
四四方方的小屋子里最醒目的就是那张光秃秃的小床,最旁边一个有点简陋的钢架,江沅猜测应该是用来充当衣柜的,门口的位置有个小木柜子,其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房间里的采光很好,有两扇窗户,靠着门的旁边一扇,对着的又是一扇。外面有个小阳台,只要牵一根绳子就可以拿来晾晒衣服。
刚进来的时候,江沅还特意看了下外头的空间,他们是最后一个,觉得转角的那个地方都可以拿来种点小葱小蒜,种点小青菜什么的。
虽然房间有点灰尘,但这都不算什么大事,自己下来以后稍微收拾下就好了,这比江沅没来前想象中的幽暗发霉的房间要好多了,看着至少亮堂。
“嗯嗯,我觉得挺好的…谢谢严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