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好像不怎么高兴,可能因为邵清禾并没有表现出他们想要看到的情绪吧?
邵清禾事不关己地想着,他们在知道自己分化成了劣等Alpha以后,最想看到什么样的自己呢,最想看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是痛哭流涕?惊慌失措?或者悔不当初?
真抱歉啊,他并不后悔,也不想哭。
邵清禾为腰上的伤口消好毒以后,拿医用纱布包住伤口,自己又拿胶带贴好,整个动作还没结束,耳边传来其中一个人的询问。
是和自己想象中差不多的问话。
那两个好像是分化成均等Alpha的人毫不掩饰地笑他:“闻嘉述,听说你分化成劣等Alpha了?”
“对了,在你没回来之前,我已经把你这里翻了一个遍。”段鸣走过来,拉开最下层的抽屉,轻而易举地拿到了那个黑盒子,他用一种惊叹的语调把那把武器翻来覆去地查看。
“哦,天呐…这都是过时多少年的老东西了?不会扳机都生锈得扣不动了吧?啧啧啧…”
说着他弯下腰,几乎快凑到邵清禾脸边,又用力捏住他的下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更为小巧精致的武器抵着他的额头。
“…对了,你没有告诉你工作的地方,你是劣等Alpha吧…真是笑死了,听说那个店的人还以你是优等Alpha进行宣传呢。”
这个是真的,不过这个是店长出去胡说的。因为他觉得他太有优等的气质了,所以就这么说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在那种地方,谁会在意呢?要知道和邵清禾一起工作的陪侍,在忙碌的时候,一天就要给自己编造好几种不同的身世呢。
而邵清禾却只固定一套说辞,已经很良心了。说起来,那套身世还是店长给他编的,说是最能够精准拿捏客人的心,而且他自身的气质本来也很搭。
“………”
邵清禾不理他,他反而愈发来劲了。
那个均等Alph掰起他的下巴,迫使邵清禾和他对视:“…这五年里,你都没有去过任何需要登记id的场所,就连工作也是在这种地下,是因为知道自己身上有病毒吗?”
“………”
其实有病毒只是一个以讹传讹的谣传罢了。
他们说不定也知道这是假的,知道劣等基因并不是传说中那么不堪。但那又如何,不这样,怎么能够体现出他们的优越感?
“那你可得离我远一点啊…”邵清禾面对黑漆漆的枪.口依旧还是那副口气,“离我这么近,说不定你就被我染上什么病毒了。”
几乎是下一秒,邵清禾被一股强力直接按在地板上,在他的脸贴在略有些灰尘的地面时,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他们的反应的确比自己快。
第二个则是:上次扫地是什么时候来着?
最近的时间过得有些太混乱,他以前可是三天一次大扫除呀,居然都有点忘记了。
“闻嘉述!你他妈现在还神气什么?”段鸣被他的话刺到,说着就要直接动手。
一旁的宿星远反而有点看不下,象征性地劝了两句:“…这个是不是要先跟首席说一声啊?”他顿了顿,看看手里的手机,“之前首席不是说过,关于闻嘉述的事情,要他来定夺嘛。”
“……就是不跟他说,又能怎么样?”段鸣一开始是有一些顾虑,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随即开口,“说不定他比我们恨他多了吧?”
他自己说着说着也相信了自己的说法:“你想啊,闻嘉述当初那么对他。因为那事,他一直戴手套不露出手上的伤,他说不定才是最想让闻嘉述死的那个吧?”
宿星远有些被他说服了,但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说不定,我们这样做…首席才会高兴也不一定呀…”
段鸣烦躁地啧了一声,掏出手机给谁打着电话,他口中的几个名字邵清禾都有点印象,好像是以前跟在他后面的跑腿小弟?
“怎么不接电话啊?不是说已经到了吗?”他连续拨打了好几个,其他的要么一直不接要么直接挂,倒有一个接了。
这个还没等段鸣开口,里面的人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手机可能是被丢出去了,声音有些模糊,但依旧能够听到他喊的是下城区有怪物!
“这小子在搞什么?”段鸣不怎么相信里面的话,什么野兽什么怪物,这种东西不是早八百年消失了吗。“放鸽子起码也找个正常点的理由吧?!真他妈怂…”
邵清禾从他们的对话里提炼出自己需要的关键词,再结合之前温川给他说的那些话。他也知道了他们口中的首席是谁,是霍楚来吧。
至于打电话的那几个,电话的内容他没听清,但听他们这意思,本来今天来的不止他们吗?所以另外的来不了了,他应该高兴吗?
霍楚来可能说过些什么,让他们俩有点顾虑,也没真怎么要他的命,就是稍微报复了他一会儿。
至于这个报复的过程…稍微有点血腥。整个过程中邵清禾都紧紧咬着牙,不肯泄露一点点声音。
从没有这么一刻,他意识到劣等Alpha代表什么。一来是他本来病就没完全好,反应和力量就已经比平时下降许多了。二来加上两者等阶的差距,他的力量的确比不上两个均等Alpha。
哪怕他的脑子可以反应过来,他自己应该怎么反击,但身体跟不上也毫无用处,甚至还要被嘲笑。
自己防御的动作还没摆出来,就已经被狠狠地一脚踹了出去,身体被撞击到墙面,又软趴趴的滑落,重重跌在地上。
手被踩在地面碾压,头发被头皮牵扯得剧痛…
一个高烧刚退,刚结束易感期的劣等Alpha本来就是最虚弱的时候,又要对上两个比自己等阶高的均等Alpha,都不用猜测,就知道局面会如何。
邵清禾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以前的人会那么嘲笑基因有缺陷的劣等了。因为在过去的时候,人们还需要打仗,某种意义上,劣等还真的挺废的。
而那时候拥有劣等基因的人,从小被这样嘲笑,被这样歧视,心理不扭曲不阴暗才怪呢。长大之后他们当然会无所不用其极,选择报复社会啊。
而他们这样的行为,无疑中又让别人对劣等基因的成见加深了一层。认为他们不只是身体上有缺陷,思想精神也一定是有缺陷的…
原来是这样,他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一层,邵清禾想笑,但实在是笑不出。
那时的他耳鸣得厉害,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他能感觉自己嘴里也全部都是血腥味,最痛的是腹部。可能他们觉得在衣服里不容易觉察,所以打他的时候,也基本上朝着腹部。
内脏可能受伤了,别说扯嘴角了,就是连呼吸都疼得不行,觉得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
看来段鸣还真是很讨厌自己呢,而之前还劝着他的宿星远,其实也没比段鸣好多少,从他下手的力道来看,他也挺讨厌自己的。
讨厌他什么呢,讨厌他那个时候那么神气,被老师同学簇拥,被无数人夸奖,而他们只能在他旁边听他使唤,给他赔笑脸?
明明以前…在他面前那么殷勤呢…
锋利的小刀在邵清禾的颈部游离着,段鸣其实也没有很用力,只是故意划出一道一道的口子后,再漫不经心的对着伤口喷上盐水而已。
他们两个好像真的很喜欢看邵清禾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到下意识瑟缩的样子,每看到一次就会笑嘻嘻地继续划:“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也会痛啊?”
“你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起码在邵清禾的意识里,他感觉时间应该已经很久很久了,但等他费力抬头,远处墙上时钟上的时间明明不到半个小时。
门……又开了。
外面的阳光照在来人的身后,莫名把他一身黑衣都染成了暖色调。在看到来人以后,段鸣和宿星远明显有点慌张,他们着急的想解释:“首,首席…”
看来来的人…是霍楚来。
邵清禾的额头因为之前被抓着头发砸墙,从额头流下来的血浸染了他的视线,他实在是看不太清,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点模糊画面。
当然,他也隐约听到不知道是段鸣还是宿星远的声音正在解释什么,说以前的闻嘉述是怎么把他们像狗一样使唤,还挑着拣着说了许多,当初闻嘉述怎么对霍楚来的事情。
毕竟他是比对他们还要过分地羞辱…
虽然当时的闻嘉述不觉得那是羞辱,并且他自己也觉得他们也挺乐意的。随意指示他们为自己做什么,买什么这种事不算什么太大的事。
仔细想想,其实闻嘉述以前也不是全然对他们多坏的,他还是会带自己的几个小跟班去自己家里,也会在他们生日或者什么节日时给他们准备礼物。
他又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平时有空的时候都会叫着他们一起玩,明明当时一起玩的时候很开心啊。
但…所有行为在他是劣等的前提下,无论好坏,全部都成了羞辱。
段鸣大概觉得说这样的话就可以勾起霍楚来对闻嘉述的恨意吧,又特意说了闻嘉述劣等Alpha的身份,基因有缺陷,寿命比普通人要短……
是啊,他的寿命本来比他们要短的。
曾经有过统计,生活在上城区的居民普遍有一百五十多岁的寿命。但如果能使用某种昂贵特制药的话,还能再延长一点。
而下城区的居民普遍也有八十左右的寿命,如果能够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活到一百岁也不是问题,在这样前提下,邵清禾只有不到六十年的时间。
好奇怪…怎么一直都是宿星远和段鸣的声音啊,霍楚来怎么没说话?他居然没说话吗?
虽然邵清禾不觉得他来能够有什么变化,他只是有一点好奇,好奇霍楚来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自己以前那么对他,现在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自己了。连他们都那么讨厌自己的话,那被自己欺负得更过分的霍楚来呢?
他说不定比段鸣宿星远两个人还要更讨厌自己吧?他在看到自己伤痕累累、满身血污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模样会觉得畅快吗?
看到自己这样凄惨的样子,会觉得高兴吗?
邵清禾倒是想看,但身上太痛了,动一下都痛得不行,痛到一定程度,连耐痛阈值都提高了。
邵清禾费力想抬头看看,可还没等抬起头,先是眼前的阳光被挡住了,这说明有人到了他的跟前。接着是脸上的鲜血被谁动作轻柔地擦拭干净了。
从脸庞上传来的是冰冷的皮质手套的触觉,好吧,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
“……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
耳边果然传来霍楚来冰冷的声音。
他语调毫无起伏地询问他们为什么没告诉他?他根本没听他们两个的解释,又通知他们被起诉了,说什么他已经取证,还提醒他们准备什么东西来着?
有些听不清了…耳鸣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可能就是因为之前的几个耳光导致了耳鼓膜穿孔,他只能隐约听到一点点声音。
“………你,”他费力的翕动干裂的嘴唇,眼神盯着那个模糊的面孔,“你……高兴吗?”
我现在很惨,所以你高兴吗?
霍楚来的手套上沾了一些鲜血,他想了想还是取下了手套,那双体温略低的手捧着邵清禾的脸,又看向几乎血肉模糊的额头,还有满是鞋印的手。
他细若游丝的问答,其他Alpha可能听不清,但是他能听清。听到怀里的人问他高不高兴?
“………”
霍楚来呼吸一滞,手中动作顿了顿。他也没回答邵清禾的问题,反而俯下身小心再小心地把他抱了起来。
因为这个动作,邵清禾几乎靠在霍楚来肩膀,他可以确定自己的血肯定沾到他的身上了。
“………”
直到这会儿迎着光,邵清禾才算稍微看清楚了霍楚来的表情:他皱着眉,唇紧紧抿着,上面没有一丝丝自己之前以为的喜悦或者畅快的表情?
看来不怎么高兴啊。
霍楚来抱起邵清禾的动作是另外两个Alpha完全没想到的行为。特别是段鸣,他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尤其在听到说他们即将被控诉以后,他态度礼貌,但眼里都是不屑:
“…首席大人,我个人认为,目前还没有哪条规定了劣等Alpha的保护法,再者是他先冲撞了我们,我们只是小小的给了他教训而已,更何况……”
他的更何况还没说出来,就被霍楚来直接打断了:“不,我想是你理解错了。我控诉的从来都不是你们私自虐待劣等Alpha……”
霍楚来顿了顿,不疾不徐地开始说着他们过去所有违法的行为,包括私底下有哪些未经台面的生意,如何在哪个项目中私自拿回扣…
邵清禾当时的状态不是特别好,呼吸微弱得很,所以霍楚来说的很多话听的也是模模糊糊,不然他真的好想看看他们说话时的表情啊…
其实,他说的这种事,应该不止他们有。在邵清禾还是闻嘉述的时候,他就知道一点点。这种事大多都有一点,心知肚明的,就看深不深究罢了。
很明显,霍楚来现在想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