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头次出现在葬礼的场合。
“火化还是土葬?”
“守灵七天后火化遗体,然后土葬。”
宁洲的声音有些哑,依旧低沉动人:“今晚还要再守一夜,你陪我一起。”
“嗯。”
池昭答应得太容易轻巧,反而让宁洲侧目看了他一眼。
偏冷感的长相,无论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会好好听话的那一种。
黄白菊花团着将漆黑棺材包围起来,四周摆满了花圈,挂着挽联。来吊唁的人很多,宁洲父亲的不过四五十岁,不算年老,跟宁家生意往来的人太多了,不论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来的每一个人都是眼眶发红,对着棺材鞠了三躬。
宁洲的母亲是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保养得当,眼尾有细纹,足以窥见年轻时是何等的美人。她只是攥着帕子,望着棺材小声地啜泣。
来来往往的人太多,没有任何人是池昭认识的人。他冷眼旁观来者抽噎着长跪不起,又离开,心中没有半点情绪。反倒是努力减少存在感的池昭,依旧得到不少注目礼。
不知送走了多少人,池昭见到了姗姗来迟的江鹤予,一身黑衣,鹿眼湿红,看上去居然有些真情实意的悲伤。
池昭回想到了这一幕,剧情里描述江鹤予,像是美貌寡妇。可剧情出了披露,江鹤予不是娇小的身材,足足一米八几,压根不是娇娇弱弱的小美人,池昭也实在不能对着这张脸说出美貌小寡妇这样的描述语。
他一直觉得江鹤予的长相属于白莲花的款式,无论什么表情,总是楚楚可怜的弱态,哪怕他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荏弱,为数不多的几次也都是在他面前。
池昭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他给棺材鞠躬,神色悲伤。要不是宁洲说死去的是他父亲,池昭几乎要以为是江鹤予的父亲出了什么意外。
吊唁完,江鹤予直直看着池昭,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最终先行离开。
“我们家和江家关系很好,他很宠爱江鹤予。”
宁洲压低了声音,对池昭道。
池昭面无表情:“所以?”
“没什么。”宁洲想起来池昭对江鹤予反感的态度,又把话吞了下去。
吊唁的人一直到下午才没有再频繁来人。池昭耐心告罄,准备离开休息时,被宁洲拉住了手腕。
“别动。”
池昭若有所感地掀起眼皮,沈别尘黑色西装,眉眼雅致,吊唁完逝者。
上一批吊唁的人还没有离开,沈别尘侵略的视线已经落在了池昭身上。
逡巡的目光不加掩饰,犹如化为了实质,掠夺者捕食的视线紧紧盯着柔嫩的羔羊,随时等待咬破镐羊的脖颈。
似笑非笑的眸光对上宁洲懒洋洋的眼,宁洲的年龄比沈别尘还要年轻几岁,隔空碰撞的目光短暂地接触一瞬,仿佛已经交战。
“别来无恙。”沈别尘紧紧盯着宁洲,话却是对着池昭说的。
池昭皱着眉,直视沈别尘浅色的眼瞳,没什么情绪:“沈别尘,我上次说得很清楚,这段关系结束了。”
“没有周旋的余地?”
“没有。”
“没有一点感情吗?”
池昭摇了摇头,认真地道:“没有。”
不太合适的谈话情景,池昭又补充:“一点感情都没有,我当时缺钱,你有钱,我需要你的钱还债。”
“我有很多钱,都能够给你,还愿意回来吗?”
男人的眼生得巧妙,看人时绕是没有情感也仿佛天生深情,让人心跳忍不住错漏节拍。
池昭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宁洲抢了话,他学着沈别尘的语气,嘲弄凉薄,漫不经心:“不过玩物而已,玩腻了会自己回来,这种深情?”
“我要是池昭男朋友,一定不会说这样的话。”
沈别尘唇角的笑意未变,目光却多了几分寒意。宁洲不用对他察言观色,他视若无睹:“既然这么硬气,何必再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
“你就有资格说话了?”
池昭冷冷瞥了一眼宁洲,这才对沈别尘说:“不会有机会了,你别太下贱了。”
作者有话说:
他们的面子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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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在贵族学院当大哥大24
灵堂人来人往,沈别尘又偏偏年轻又位重,池昭的音量虽然不大,却引来不少人驻足观望。
他没想要在大庭广众下给沈别尘留面子,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没有面子可言。随随便便的一句辱骂,就可以让他们如获至宝地兴奋半天,而不是恼怒羞愤。
池昭€€丽漂亮的面容在说着挑衅羞辱的语言时,很难不被当成是另外一种奖励,宁洲站在池昭身后,也附和道:“沈先生,家父葬礼上说这些话不合适,如果没有其他事,可以先下去。”
他话中说得再明白不过,摆明了赶沈别尘离开。其他人言语不得沈别尘,但他是宁家独子,不畏惧沈别尘,毫无惧意地与沈别尘对视。
池昭指着灵堂外,简短地下了命令:“滚。”
“池昭,短暂的自由终归会被枷锁再次桎梏。”
沈别尘扶了扶镜片,西装革履,旧时的贵公子一般矜贵雅致,处在雕梁画栋的宁家大院,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无论从什么时候见到沈别尘,他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翻云覆雨的自信模样。若是在旧时,必然是弄权的权臣,池昭目送他离开。
这种级别的家族对生老病死都极为看重,讲究传统和穿成,不仅有自己家族的祠堂、墓地,还有厚厚的族谱。宁洲父亲的葬礼同样不例外,设了灵堂,还请了祖上是御厨的来掌勺宴会。
换句话说,有头有脸的客人今晚还需要在宁洲家里住下一晚,明天遗体还要送去火化。
一直到了傍晚,再前来吊唁的人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宁洲便不再待在灵堂,主持大局。
长廊蜿蜒,猩红的残阳落下古朴庄重的房檐,暮色中晚归的倦鸟停留在上面短暂地歇脚。栽满睡莲、莲花的湖泊,被打理得很好,水碧且清,水下浮动的锦鲤犹如游弋在天穹中。湖泊又大,水上能够泛舟。
绕是池昭自己家境就优渥,也有些哑然。
好大的手笔,古代王侯将相的府邸也不及此。
“祖上的基业,后来又经过几代翻修,就成了现在的规模。”宁洲看池昭在好奇地张望,主动承担起讲解的责任。少年音色本就慵懒又撩人,不徐不疾的语调和在夕阳中,像是被暖色渡上了光芒。
池昭心静如水,对身边身高身形家世都是拔尖的少年生不起分毫波澜,盯着宁洲身上的白色孝衣,估算着要是离开时能够从他身上套走多少东西,只要经过系统的转换,那就是他自己的东西。
被古朴外皮包裹着的中式建筑,内里则是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宁洲单独住一个院落,院落中有白玉兰,有棠棣,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名贵树种。
三层的小阁楼,有一个小小的楼梯间。宁洲推开楼梯间的门,密闭空间中空气不够流通,有些浓重清香的木头气味。
楼梯间中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有颜色鲜艳分明的风筝,一些有年代感的书籍,被许多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只留出来狭窄的一条过道。宁洲偏偏又是个高个子,站在里面让空间一下子变小了许多。
池昭不想进去,任何奇怪的空间他都不想涉足,对于发青如喝水的攻一来讲,不分场合几乎成了标签。特殊的地方不要去,去了就要后悔。他站在外面,看着宁洲。
琥珀色的眼看着他:“进来。”
说不出这样的画面,宁洲此刻,像被封印在了一二十年前。
池昭心道,是他死了父亲太可怜了。
他不甘情愿地走上前,宁洲没对他做什么,他拿起来一个木盒,打开给他看。
池昭一瞬不瞬地盯着木盒,以为里面可能是稀世的珠宝或者其他的宝物。
可木盒被打开后,装着一盒塑料碎片池昭辨认了一番,那大概是好多个玩具车的模型。
“我父亲管理我很严格,但是我母亲又对我很溺爱。每次母亲背着他给我买些什么玩具,不小心被他看到后,都会是这个下场。”
“我养过一只很可爱的猫,毛色雪白,会撒娇很亲人,那天我回家,发现了淹死在水中的它。”
“任何学习以外的事情都不能做,最初几年我确实会照做,把他的话奉做真理,只是随着年龄增长,我发现他其实没有那么全知全能,我产生了跟他对着干的想法。他喜欢一丝不苟的人,那我就不拘小节,只要看他气得跳脚我就开心。”
动听的音色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调情,池昭对他的抒情不能触类旁通,要是真的情感如此丰沛,不至于在父亲的灵堂也要行鱼水之欢。不过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宁洲的性子是三个股票中最异类的那个。
楼梯间中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陈旧物品,乍一看保存完好,细看每一件都有瑕疵。
宁洲的大掌按在池昭的脖颈,狭小的过道在接连容纳了两个人以后变得异常拥挤。宁洲的力道强硬而大,微微展臂,将池昭拉进了怀里。浊重的呼吸宛如隔着朦朦胧胧的雾,被抚摸的脖子炸起来难言的痒意,距离过近,池昭身上的香气就愈发明显。
不知何处刮来的穿堂风关上了楼梯间的门,锁舌紧咬,彻底将两个人关在了一起。
琥珀色的漂亮瞳仁肖似兽类的竖瞳,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浑身上下充斥着危险的、让池昭感觉到不妙的气息。
池昭的腿被宁洲的腿钳制,红色舌尖舔舐着池昭脖子一侧。
仿佛被不可名状的生物定住了,池昭的脚趾蜷曲,抓着宁洲身上的白色孝衣,布料应该是麻,摸着带涩,不够光滑。
成了被上供的祭品,等待贪婪的神明来进食。
最终还是停留在亲吻,池昭不安之下,又胡乱地抓挠宁洲的手,应该抓到了肉,池昭用力一扯,手上似乎抓到了什么。
门被笃笃地敲响。
隔着门传来女人细弱温婉的嗓音:“小洲,你在里面吗?”
池昭的嘴被人堵着,只想在这个世界杀不了人。
要是有机会,早就将他大卸八块。
“取些东西。”宁洲的手没有离开池昭雪白的脖颈,垂眼望着池昭氤氲着薄薄水色的眼睛,脸颊有些红,正在恼怒地盯着他。他回应了一声母亲的话,音色没有起伏。
待听到脚步声远处,宁洲这才放开池昭,在自己的左脸上自扇了一巴掌:“替你打了。”
“你……”
池昭听到清脆的巴掌声,即将说出的话,即将做出的事,便再也没办法继续做下去。他抿了抿唇,看向手中,掌心中赫然躺着从宁洲手腕上扯下来的红绳。
恍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要宁洲想要,他就没有办法不得手。他的力气在普通人或许还算出类拔萃,要是宁洲不刻意放水,他根本没有办法对宁洲怎么样。
……所以,那些传言,一直都没有错。
池昭合上手心,紧紧将红绳攥在手中。
宁家虽然传统,倒不是不肯变通。饮食上没有一定要强制所有客人跟着吃素清淡,反而因为厨子请得好,菜色丰富。
太阳彻底沉入西边,夜空垂着稀稀疏疏的几粒星星。
灵堂正中摆放着沉重漆黑的棺材,守灵的人不多,基本是宁家的直系亲属。
女性家眷又有不准守灵的说法,因此灵堂中只有宁洲的一位伯伯在。
白色灯笼随风曳动,贵气森森。池昭没见过死人,可看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心里也不舒服,尤其是只有一盏惨白的灯光下,四周是红艳艳的花圈,花圈上贴着挽联。猛一下抬眼,心跳错乱,失了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