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印迹,代表毒蛇的獠牙深入苹果。
素白的手指关节处也有斑斑点点的红,池昭扶着楼梯下楼,百叶窗疏漏散落的阳光落在墙面上,蓬勃的绿植不可避免地被光芒映照。
桌面上摆放着一本厚重的书籍,而陈川屿正在翻看那本书,偌大的客厅中,除了青见的不良少年们,甚至还有几个瞧着就古板的人。
毫不协调的组合。这些出身富贵的豪门子弟们怎么看都不会跟这些人和平地处在一室。更何况,那本大尺度的狗血np文中,没有提到过陈川屿,只知道陈川屿二十上下,更具体的描述就没有了。因此池昭更倾向于陈川屿像是野路子出身,怎么看都不会是看书的那种类型。
池昭走近以后才看清楚书名:志愿填报参考。
是一本比字典还要厚的书籍,池昭随手翻了几眼,密密麻麻的院校专业和代码。怔了一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两天就是志愿填报的日子。
他来的最初是把这世界当成过分真实的虚拟数字世界,时至现在仍然这么认为。
没想到志愿填报这种配套流程都出现了。
池昭咬了咬下唇,难堪地坐在沙发上,他看到陈川屿的手边还有几张散落的白纸。
“介绍下。”
池昭平心静气地对上陈川屿的脸,意有所指。
陈川屿将手边摆放着的几张白纸递了出去,池昭接过去,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专业以及一些院校的名字。
他在卢卡斯学院的分数,一骑绝尘,本质而言,只要想上,哪里都可以。
但他不可能会在这个世界长待,扮演度收集的规律已经掌握,只要他愿意,很快就可以离开。
视线从五颜六色的头发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陈川屿身上。本来就是冷白肤色的少年,胳膊上被抓出来深深的血痕注意到池昭的目光后,介绍几位站着的年龄不一的人。
“这些是在报考专业方面的专家。”
平静无波的声音足以让这些人面色微微惊恐。
慌忙摆手自谦道:“专家称不上,不过是在报考专业上颇有见解。”
卷子的难度跟池昭那个世界的难度相差不大,在这里能考这个分数,已经可以碾压大多数人。根本不需要再额外做些无用功,况且他不会在这里上学。
绿毛叽叽喳喳:“老大,这几位可是老大花了重金请来给你填志愿的,多多少少也得给我们二哥点面子。”
他眼睛尖,也不是毛头小子了,透过池昭锁骨上的咬痕,大概能够猜测出来发生了什么。失落了一会,又满心欢喜地说。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好像被潮水寸寸淹没,他手指蜷了蜷,最终几不可闻地同意:“嗯。”
这几位中看着年龄最轻的,也有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上来,从池昭一进来,他就被池昭的相貌吸引,柔嫩滑腻的肌肤,看着比女人还娇,又住在这样豪华的别墅,是他再努力几辈子才买不起的房子,一定是被哪个富家人养的娇儿,他下流又谄媚地挤出来一个笑:“小少爷,我姓孙,在选专业上已经帮助过很多家长了,许多分数不够的,在咨询我之后,去了更好的学校。”
“说重点。”
池昭被这样的笑容盯得有些发毛,秀气的眉不耐烦地紧皱。
“您的名字还有出生日期方便告知一下吗?”
偏冷又艳的长相,在沉下脸时显然是具有攻击性的。被池昭带着厌恶和寒意的目光盯着,男人的脸激烈地涨红,局促不安地将手放在腿上。
池昭看向陈川屿:“骗子,让他滚。不,让这几个都滚。”
“滚。”
陈川屿简单地吐字,身着唐装的男人更加瑟缩了,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离开了现场。
池昭心平气和:“我没有见过帮人选专业还需要八字来算的。”
“是我的纰漏。”陈川屿将错误揽下。
“这几个专家,在市面上咨询一次还挺贵的,一次据说也得好几万。”
“有的甚至更多。”
红毛小弟咋舌,他们只是钱多,不是代表他们没脑子。
“这张纸上的专业是我们共同琢磨出来的,大哥您照着填写就行。准考证号呢,密码,应该记着吧,先把学校选了。”
社交软件中的信息杂乱无章,池昭最后还是在系统的帮忙中得到了自己的准考证号和密码,登上了报考的网站。
陈川屿写的那张纸,笔迹遒劲有力,隽秀张狂,跟他的低调内敛完全沾不上边,都说字如其人,说不定内敛是假象,张狂才是真相。
在七嘴八舌中,池昭将十二个志愿都填报完成,点了保存。
明明任何事情都不需要自己操心,连序列号也是小弟们帮着完成的,可填完这些志愿后,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疲倦的,仿佛精神被透支了太多。一定是陈川屿太过贪婪,索求太多,才会有这样的倦怠。
心软不是好事,池昭累得手指都不想再动,他并不是爱谁,只是在非必要中选择了稍微合适的那个。
当断则断。
池昭这么告诉自己。
-
“奖学金?”
镜子中映出池昭的脸,他抬手擦掉镜子上的水迹。
“对,每年状元都会有奖励的,市里面会有奖励,学校也会对优异学生给予一定嘉奖。”
“数额不大,也就折下来也就一两百万。”
池昭抹了把脸,谁不去谁是蠢蛋。
哪怕定义为贵族学院的卢卡斯学院,装潢典雅大气的大门外不能免俗地放上了荣誉墙,上面是今年考试成绩还算优异的一部分学生。池昭平日不学无术惯了,给学生们的印象除了校霸、长得好看、打人疼之外,就再没有其他。这次突然告诉他们,池昭才是那个第一,反而让很多人都有些惊讶。
礼堂是偏欧式的建筑,来来往往皆是穿着学院风校服的学生。
池昭低头扯了下自己的白短袖,走了进去。
礼堂内部简直不像个教堂,反倒像是过分华丽的教堂。池昭垂着眼进去时,里面光线很暗,暗红色的座位以阶梯状分布,零零散散坐了不少人。台上大荧幕还在轮番播放卢卡斯学院的校史,学校的知名校友,以及学院的每一处建筑,春夏秋冬四季风景。
台上的桌子簇放着斑斓的、种类颇多的话,主持人还在调试话筒。
池昭四下里看了看,找了最边缘、最角落的座位做了下来。
到了这个世界,娱乐设施少得过分,他已经戒掉了玩手机的习惯,身旁有不少人在玩手机他也没有丝毫打开手机的欲望。
昏暗的光线,人声鼎沸的场所。
哪怕书中没有这部分场景,池昭也能联想到会发生什么。
反正……在旁人的窥伺下,完成这些事情才是最核心的玩法。连成片的柔软座椅不逊于沙发,说不定还有监控。
他小幅度地摇了摇脑袋,将那些东西从脑海中赶出去,集中注意力在台上。
主持人同样是两个学生,一个少年,一位少女,少女看不太清楚面容,只是看得出来气质很优越,应该是学艺术类的,或者舞蹈,走路时也像是在跳舞。
主持的环节是最枯燥乏味地环节,池昭听得昏昏欲睡,前面那些客套模板的话术,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听到了这次的奖金是由“沈别尘先生友情赞助”时,慢吞吞地坐正了身子。
女生的嗓音娇得像是黄莺:“接下来的颁奖仪式中,沈先生还将亲自为本次考试的前三名。沈先生是……”
荣耀的、尊贵无比的、至高无上的身份,天然就与其他人有着巨大的隔阂。
池昭看向其他学生,沸腾的掌声中,学生们对沈别尘似乎很憧憬,神情肉眼可见地高涨兴奋。
他的心里忽然滋生出一些奇怪的感觉,这些在他们口中近乎于神明的存在,私下里是个性癖古怪的变态,那么高高在上,那么无与伦比,还不是会跪在他脚边,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池昭这么在心中评价完,处在盛誉中的男人在万众瞩目中上了台。
书中的沈别尘据说是工作狂,年少成名,十几岁就拿到博士学会,强硬地接手家族事业,带领沈家走向更不可比的地位,日理万机,如果不是那场家长会,可能见到他的机会只能是财经杂志或者电视上。
身高腿长的男人有正装的习惯,无论什么时候看到都是面带得体的笑意,给人如沐春风的谦和感。荧幕上的内容从樱花定格特写转到男人毫无瑕疵、俊美温润的脸上。
从台上距离底下座位的距离不短,池昭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在有一个瞬间,浑身的毛孔都缩了起来,好像被什么大型食肉动物盯上了,最原始的危机感一触即发。池昭感觉,沈别尘在看他。
要是知道这次考试的奖励金是沈别尘赞助的,池昭一定找一个小弟代领,而不是傻呆呆地坐在这里,等待着进一步的流程。
那一天放出去的话坚决笃定,中止关系的意思是不会再有任何的牵扯,远远不应该是现在这个画面。
就在池昭垂着眼思虑之际,台上的主持人念到了池昭的名字。
池昭下意识地从座位上起身,他能感觉到从不同方向投射过来的视线,那些艳羡、嫉妒、下流等等情绪的目光中,池昭走上了台。
台下第一排位置坐着的都是学校以及有头有脸的领导,池昭恶劣的行径在他们那里也有所耳闻。
尽管不知道这个不学无术的漂亮孩子为什么会成为黑马,他们心里捏着一把汗,希望池昭不要在这样的场合闹事,沈别尘不好招惹,也惹不起。
池昭站在了沈别尘眼前。
礼堂台子的设计者应该是个鬼才,沈别尘本来就高,站得位置也高,让他在沈别尘面前像是矮了一头。男人浅灰色的眼睛浅淡的笑意,如同温暖但不炽热的阳光。如果此刻有自然光落在他身上,池昭毫不怀疑他能去扮演天使、神明之类的角色。
他有些不太喜欢这个俯视的视角。
甚至在心里坏心思地想,既然沈别尘这么口口声声地说一些情情爱爱,被驯服得没有反骨的狗,会不会听从主人的命令,在大庭广众之下下跪。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私下里又该是什么模样。
“这是两百万奖学金,池同学,拿好。”
温存得染满□□的视线好像被遗留在很久很久之前,也好像是池昭的臆想,站在他眼前的沈先生光明磊落,又满心好意,看到发呆的池昭也只是温柔地提示。
那是一张支票,可以直接去沈家的银行兑换。
同时还有一个红色的牌子,上面写着奖金的金额。
池昭拿着轻飘飘地支票,又举着红牌子,雪白的脸颊蒸起来一层粉,这层粉一直到耳根,他感觉有些羞耻,举着牌子站在台上,还要被拍照留念,以后要是还有类似的场合,他一定不会再自己来了。
交接的顺接,男人戴着戒指的手不经意擦过池昭的手背,冰凉的金属蹭在池昭手上。敏感体质放大数倍这种手感,他只觉得过点一样,又痒又麻。
礼堂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只坐着一个人。
交叠着双腿坐在位置上的人,暗沉如夜的眼睛死死盯着台上两人触碰过得双手。粘稠的欲望,只有他能够捕捉。
池昭最终还是没能让沈别尘在大庭广众下下跪,他知道最后丢脸的不一定是沈别尘,很有可能是他自己。
领完奖金后从台上下来,后面等着颁奖的人还有很多。
卢卡斯学院是贵族学院不错,这些出身良好的学生们,往往拥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因此卢卡斯学院的升学率很高,很多学生都能够考上最顶尖的学校,再不济也能有国外的学校兜底。
从下面坐着的人中就能看得出来,颁奖还需要一段时间。
池昭犹豫片刻,找了最靠出口的位置坐下来,可以等着没人的时候溜走,不过他觉得,如果他正大光明走出去应该也不会有事。
他看着宁洲、江鹤予也在沈别尘的手中接过奖励金,以他们的身份,不缺这点钱,但出于不知什么原因,他们依旧需要上台去领奖。
高高瘦瘦的两位少年,宁洲有些懒散地撑着牌子,留了给摄影拍摄的动作,很快就从台上下来,没有丝毫逗留。
沈别尘颁发完奖,就从台上离开。
后面的流程中规中矩,没有什么亮点。
结束语说出之后,学生们一窝蜂往礼堂外面涌。池昭的座位本来就靠近出口,他第一个离开礼堂。
他不怎么看路,被一只手拖走,按在墙上时,也没来得及反应。
池昭的两只手贴在冰凉的瓷砖上,少年俯身低头,身上冷冽的气息瞬间占据了池昭的鼻腔。泛着粉的指尖由于过度用力微微发白,池昭被压着后颈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