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的手机跟学霸说两句话都不行。”
杜兴贤小声地嘀嘀咕咕, 而后不情不愿地将手机换给了楚山野。
吵闹的喧嚣好像将刚才的死寂驱散了,顾轻言的唇角不由得轻轻翘了起来。
楚山野接过手机, 轻咳一声:“哥,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让这帮饿鬼等等你。”
顾轻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我也不清楚, 可能下午三四点左右吧。”
“行, 等你忙完要出校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我去接你, ”楚山野说,“你还想喝什么吗?我带给你。”
顾轻言捏着手机的手一紧,连忙道:“不用你来接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嗯?”
楚山野似乎有些疑惑:“怎么不让我接?”
“我……我同学和我一起走。”
顾轻言压根就没去学校,怎么可能让楚山野来接?
只能现场编一个谎话出来糊弄过去:“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多大的人了,自己能找到路。”
“那好吧……”楚山野将信将疑道,“有事记得和我说。”
他说完后顿了下,压低声音,带着笑意说:“哥,我想你了。”
顾轻言垂下眼,轻轻地「嗯」了一声,鼻尖有些发酸:“下午就回去了,有什么可想的。”
“就是很想嘛……”楚山野说,“亲一个我再挂电话。”
话音未落,电话那边就传来了「啵」的一声。
顾轻言笑了:“你好无聊。”
“我哪有无聊?谈恋爱本来就是这么谈的……”楚山野小声嘀咕,“好啦好啦,我去帮忙了,下午见。”
顾轻言听着他把电话挂断,周遭又回归一片让人有些不安的寂静。
其实他之前是个很喜静的人,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嘈杂的环境,只想一个人单独待着。
NGU的基地显然不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可他却意外地很喜欢。
喜欢聒噪的队员,叛逆的青训生,被养得肥肥的矮脚加菲,每天像老妈子一样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收拾残局的程凯……
还有黏着他,对他很好很好的楚山野。
顾轻言吸了吸鼻子,原本都已经压抑住的难过再次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
他快步走出了单元门,在小区外面找了一家药房,要了一袋棉签,犹豫了一下,没买创可贴。
顾轻言不知道这道伤口的大小,但感觉不是很明显,如果用了创可贴倒是适得其反了。
张梓柔打他的掌心时他倒是不疼,但抽在胳膊上的那两下现在却开始扎心似的疼了起来。
他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药店的医师,问道:“您好,你们这里有冰袋吗?”
现在是夏天,有些药需要冷藏保存。医师转身去了后面的屋子,没多久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冰袋递给他。
“多少钱?”顾轻言低头,有些费力地单手打开微€€信的付款界面。
“这要什么钱?自家冻的冰袋……”医师说,“你拿着用吧。”
顾轻言将就着药店门口挂着的镜子,将自己脸上的那道伤口消了下毒,细密的刺痛感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中午快下午的药店里没有什么人,医师在柜台后面坐下,支着的手机里正放着时下最热播的新剧。
顾轻言就坐在药店门口摆着的椅子上,小心地将自己的衣袖撩了起来。
果不其然看见被尺子抽过的地方已经红肿起来,隐隐泛着青色,估计再过两天就要变紫了。
而且不知道是打着骨头了还是怎样,他现在动一动手臂就会觉得疼。
顾轻言将冰袋覆在被尺子打出的红肿上,垂眸看着手机里刚收到的消息。
楚山野狂轰乱炸了他七八条,不知道发的什么。而与之同时,是顾屏给他发来的微€€信,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红点悬在顾屏的头像旁边。
“你妈妈最近心情不好,她也到了更年期,你少跟她计较,多理解理解她……”顾屏说,“她是你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顾轻言的呼吸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他微微闭上眼,半晌才有力气回复顾屏的消息:“我理解她,那谁来理解我呢?我觉得我够理解你们了,上学的时候除了教辅材料我和你们开口要过任何东西吗?
我就不羡慕别人家小孩的新漫画书,新手机新手表吗?你淘汰下来的三星我用了四年,卡到连网课都不能看,我表达过一句不满吗?”
顾轻言索性将胳膊搭在柜台上,将那个冰袋放在红肿的地方,单手敲了这么多字,指尖微微发抖:
“她是为了我好吗?她无非是觉得楚皓是985名牌大学,说出去有面子,能让人羡慕,她压根就不知道在她眼里完美的楚皓带给了我多少伤害,她一点都不在乎。”
“所以你也不用劝我了,她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那她就想,在她想明白之前我不会再踏进这个家半步。如果我的东西放在家里让你们觉得碍眼,你们挑个放假的日子给我寄到学校吧。”
顾轻言发完这条消息后吸了吸鼻子,强行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流过他刚擦了消毒酒精的伤口。
坐在柜台后的医师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止住了话头。
顾轻言将冰袋还给她时,里面的冰还剩了大半:“谢谢。”
医师看着他,半晌后拉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抓出了一把糖塞进他手里,一句话没说,可顾轻言好像明白了她想说的话。
他咽了口唾沫,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颤抖,但却仍郑重重复道:“谢谢。”
……
顾轻言到NGU基地的时候,他们已经热火朝天地在阳台上摆满了烧烤要用的食材。
而其中有已经烤好的熟食,被杜兴贤偷偷吃了好几串。
楚山野看见顾轻言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小柿子:“这是我从杜兴贤手上抢救下来的,特意给你留着尝尝,特别甜。”
他说着就将柿子轻轻喂进了顾轻言的嘴里,柿子在唇齿间炸开,一股浓郁清甜的味道骤然席卷了所有味蕾。
顾轻言眨了眨眼:“好甜。”
“对吧?”
楚山野对他笑了下,邀功似的凑到他耳边说:“特意给你留的,知道你在学校忙一天了很累。”
顾轻言放下背包的指尖顿了下,若无其事道:“谢谢。”
“今天在学校都忙什么了?”
楚山野又端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食材:“还是亚青会的面试?”
顾轻言不太敢看他的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不想被他看出自己隐藏起来的情绪,原本准备提着包直接上楼,却不小心用了受伤的左手,脸色倏地一白,咬着牙才没疼出声来。
楚山野的目光落在他左手上,将烤盘和食材递给了路过的童然,追上去蹙眉道:“你左手怎么了?”
“没什么……”顾轻言避开他,“你不是要去帮忙吗?”
楚山野抿着唇,眉眼间多了几分阴翳。
这时其他人都在阳台上帮忙,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楚山野按着顾轻言的右肩,将人困在了楼梯的拐角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别发疯,楚山野。”
顾轻言加重了语气,声音里却染上几丝鼻音:“我累了,想去休息,不要跟着我。”
两人离得很近,楚山野才看见他脸颊上那道已经结了痂的伤口。
虽然远看不显眼,但落在他眼中仍觉得触目惊心。
“你怎么了?别吓我……”他问,“你今天是不是没去学校,去哪了?”
顾轻言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害怕和心疼,咬着牙,不太愿意告诉他真相。
楚山野对张梓柔的印象应该还算不错。
因为张梓柔不会在当事人面前表现出厌恶和轻视,只会在顾轻言的面前表达那些不堪入耳的恶意。
可等他撞上那双小狗一样湿漉漉的黑眸时,那在家里客厅中来不及发泄的委屈忽然后知后觉地找上门来。
楚山野的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忍不住想把手缩回来,却又贪恋这份真实的触感。
人可能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顾轻言鼻尖发酸,快速地眨了眨眼,似乎想这样把眼泪憋回去,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法在楚山野面前隐藏住自己的真实感情。
眼泪到底还是决堤了,顺着脸颊一连串地落下来。
还能听到NGU队员在远处的拌嘴和吵闹,他不敢哭出声,只能咬着唇呜咽,五指近乎在手心抠出伤痕,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像是在忍耐巨大的悲伤。
这是楚山野第一次见顾轻言哭得这么伤心。
在他的印象里,顾轻言一直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哪怕是和楚山野分手,他都从未展现出这样崩溃的一面。
他被吓坏了,而随即翻涌上来的是心疼和手足无措。
“怎,怎么了?是我太凶了吗?”
楚山野手忙脚乱地将人抱在怀里,任由顾轻言的泪落在他的肩上,将那一块布料浸湿:“是我太凶了吗?对不起,我……”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低头轻轻吻了吻顾轻言的耳尖,笨手笨脚地拍着怀中人的后背:“我错了,哥。”
顾轻言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道:“和你没关系。”
“那,那怎么了?”
楚山野一点点抹去顾轻言脸颊上的泪,小心避开他受伤的地方,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着。
他亲了亲顾轻言的额头,用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低声道:“是我不对,我不问了好不好?别哭了,我好难受。”
“哥,我不问了,我错了。”
“言言?宝宝?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顾轻言吸了吸鼻子,哑声道:“你别这么叫我。”
楚山野更慌了:“是不喜欢吗?好好好,我以后不叫了,你让我叫什么就叫什么。”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揣测:“是被人欺负了吗?你告诉我是谁,我去揍他。”
顾轻言没忍住,轻轻笑了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你有病啊楚山野。”
笑了就好办了。
楚山野心落回去一半,低头亲了下他的唇:“宝宝,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