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我未通过姓名,你对外称姓乾,我便只认得乾公子。”谭昭与人交际,很少会用心眼子,“这有什么问题吗?”
洛乾风从前也是五陵少年,他从小出身侯府,金尊玉贵,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哪怕他在府中并不受宠,但该有的嫡子待遇也是有的,自然会与许多玄师打交道,有提灯卫的,也有各大氏族养的门客,一品玄师多为天赋卓绝之辈,他们多数不年轻,且威压甚重,眼里只看得到国家社稷和苍生百姓。
但说实话,那些条条框框,都太空泛了,洛乾风从前并不喜欢与玄师打交道,往常他回京,那些人就会说他身上戾气太重、冤孽太深,甚至若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镇守天方城,圣上估计早就换掉他了。
洛乾风无意识地捏了捏手指:“并没有什么问题,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特别?特别厉害吗?”
“嗯,我如今打不过你。”洛乾风没死前,武艺非凡,哪怕是一级玄师,在不动用特殊手段的情况下,也奈何不了他,加上他身上的血气冲煞,就算是特殊手段,也得掂量掂量够不够格,“你不是一级玄师,你比他们更厉害。”
谭昭没回答,但这显然是默认的意思。
“可你这般厉害,却只孤身在野,既习得本事,却藏而不露,不会觉得心有不甘吗?”
这个问题嘛,谭昭指了指门外逗小孩的邓绘:“你看我朋友,天底下的符说得出来的他都会画,可他却也孤身在野,你看他心情是不是很好?”
……怪人,而且还是两个怪人。
若是从前,洛乾风必然很想与二人交朋友,可现在……他的命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了,他有自己该做的事情,这二人不阻他,已是老天垂怜。
“乾公子,是否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孤注一掷的境地?”
洛乾风心知打不过人,自然无需警惕:“是,所以我必要去灵山,我有一日还活着,便要去。”
活着,谭昭一笑:“作为老主顾,送你一样东西吧。”
“什么?”
谭昭自怀里抽出一张护身符,随后附了一丝功德上去,金光一闪,又迅速隐淡下去:“喏,收好。”
洛乾风愣住了,他看着递到他面前的符€€:“你不阻我?我可知我若往灵山,会做什么样的事情?”
谭昭果断摇头:“我不知道,但你不是守卫天方城的小将军嘛,你的赤诚之心仍在,我不信你会做什么屠戮百姓的事情,如果你是,那姓许的小子就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了。”
洛乾风捏着黄符,这道黄符意外地温暖,且并不灼人,就像……眼前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潇洒磊落的人?
洛乾风拼尽所有力量从天方城走出来,遇上过不少人,除了他救过的许世原,无一人像眼前这人一般……敞亮。
“多谢,我叫洛乾风,天地乾坤,有风自来的风。”
石小二背着上山的装备出来时,洛乾风已经带着许世原出发去灵山了,许世原在镇上买了匹老马,又跟邓绘买了许多防身的符€€,这才满足地上路。
“谭大哥,我们走吧!”
邓绘一见,便开口:“哟,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不带我啊?”
“你穿得这般富贵,这身锦衣都能在镇上买座宅子了,要是上山被枝条刮破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邓绘一听,懂了,他立刻回房换了身粗布衣服,然后跟着小向导上山捉兔子去了。
别说,还怪有趣的,比他们两个人囫囵地走马观花看古代生活有趣多了,石小二虽然不懂什么经天纬地的大道理,却实在是个很会找趣事的少年,他甚至还毫不吝啬地同他们分享了自己发现的小秘密基地,里面有两株野生的棠梨树。
“现下还没结果,等到秋日,棠梨结果时,满树都是,我爹会用棠梨泡酒,可惜我爹泡酒的手艺非常一般,镇上的老人都不爱喝。”
邓绘一听,便指着旁边的朋友说:“泡酒?那你可算是找对人了,我这位朋友别的不好说,酿酒的手艺却是一绝,等到秋日,你叫他教你阿爹酿酒,保准十里八乡的酒鬼都会被吸引过来。”
“当真?”石小二说完,“可是秋日结果还要好久呢。”现下才将将入夏而已。
谭昭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那等到秋日,我再过来,与你一道采棠梨、制棠梨酿,怎么样?”
山上的野趣很多,古代的山都未经开发,比之现代的山又有不同,邓绘玩得乐不思蜀,要不是快天黑了,他都不愿意下山。
果然,旅游还是应该找本地向导啊。
“呀,这么快!”
石小二转头:“怎么了?撞到树了?”
邓绘摇头,示意他继续往前走,然后用只有他和谭昭能听清的声音开口:“看来那愣头青去灵山的路不太顺利啊,才多久啊,我卖他的符就用了十来张了。”
第157章 提灯见诡(十四) 我的人设是玄师。
大石镇距离灵山,其实并不远,普通人要是脚程快些,一个白日就能到达。许世原买了匹老马驮着洛乾风走,怎么的也能在天黑之前抵达灵山。
而现下,刚好天快黑了。
“许是为了天黑布符阵耗损的符€€,你很好奇他们去灵山做什么?”
邓绘脚下不停,嘴上却说:“你难道不好奇吗?他是怪哎,且是虚弱至极的怪,灵山上必然有大补之物,但你那天在商队听到的故事,却跟这毫不相干。”
“要是有关,那还得了?”
人又不是傻的,平白透露内部消息给他们知道,是嫌弃去灵山的人太少吗?肯定是编造一些恐吓普通人的故事,好叫人望而却步啊。
“说的也是。”一行三人终于下了山,堪堪在太阳日落的最后一刻进了客栈,邓绘将背上的背篓取下来,总觉得昨晚上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可一时也想不起来,索性便上楼洗漱去了。
等他换了身衣服下来,看到小二手里提着的野兔子眼睛,他一拍大腿:“我去,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红眼睛啊,那双动人的红眼睛后来就没再出现了。
“你说,它是不是冲着洛乾风来的?”
谭昭一推开房门,就看到邓绘跳了出来,好悬没把他心脏吓出来:“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我今天必须多吃一碗饭!”
“……饭桶就饭桶,别把理由甩在我头上!”邓绘说完,又把话题扯了回来,“你昨天,是不是故意忽略那双眼睛的?”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就不能是懒得动手吗?”
邓绘想了想,点头:“倒也很像你的做事风格,不过算了,反正论打架,我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要是掺和进去,最后你可能还得来捞我,搞不好又是一万金。”
说起一万金,谭昭看了一眼系统空间里的铁令,唔,等到了下一个大城就去兑钱吧,刚好也能替洛乾风报个平安信。
“你不说,我差点都没反应过来。”邓绘掂量了一下两人的运气,然后摸出龟壳摇了一卦,“我的建议是,要不还是别去了。”
“嗯?”
“下吉之卦,以力破金,我严重怀疑你去了,会直接被当做洛乾风的同伙处置。”邓绘伸了伸手,示意谭昭写个字。
谭昭想了想,将铁令取出来,上面有一个“灼”字。
“灼?这个字你看看,它吉利吗?”
谭昭表示完全不会解字:“不吉利吗?”
邓绘将铁令拿在手上掂了掂:“你看,火字旁,旁边一个勺子,火烧勺子,就是个大漏勺,显然这华灼钱庄有内鬼,内鬼还早就通风报信了。到时候你拿着铁令去取钱,人家说不准给你来个瓮中捉鳖!”
“……你这字,还能这么解?邓老板,你不会是欺负我不会算命吧?”谭昭表示一个字都不相信。
邓绘扬了扬眉:“命师解字,当下心中的第一感,便是命数,你看那些天桥下带黑墨镜的骗子,他们说得文绉绉,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谭昭一把将铁令抢回来:“我谁都不信,只信我手中的剑。”
……邓绘默然,也是,姓谭的武力值太高,就算是瓮中捉鳖,这鳖也只能是别人,这么一想,他又快乐起来了:“你的剑呢,拿出来我瞧瞧?”
谭昭收了铁令,双手一摊:“喏,皇帝的新剑,看到了吧?”
你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小气鬼,你上次救宋馄饨他妹妹还拿出来用了呢,这次救人,还捡别人用剩下的,不是都说剑客孤傲,非本命剑不用吗?”
谭昭乐了:“你哪听来的?”
“打铁的啊,他那本命剑都锻了十好几年了,还在炉子里烧着呢,也不知道最后的成品是怎么样?”说起这个,邓绘来了兴致,“你的本命剑怎么来的?抢的?”
“喂,我看着很像强盗吗?”他明明全身上下都写满了纯良好人四个大字。
“可是你从前在役时,不是很穷吗?应该没有时间去买商城的定制剑吧?”
说起他的本命剑,应该是飞烟剑,可惜到手都没正经用过两次:“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因为我穷,所以去学了锻造呢。”
邓绘难得语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的假的?所以你的本命剑也还在锻造中?”
“那倒不是,我没那么讲究。”
邓绘更好奇了:“拿出来瞅瞅呗,我保证不碰!”
“那不行。”谭昭一口拒绝。
“为什么呀?”
谭昭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我怕它拿出来,这个位面直接就崩盘了。”
好家伙!邓绘直呼好家伙啊,他忍不住手贱算了一卦这句话的真实性,然后特么……铁真啊!
“你揣了颗核弹在身上啊!!!”救命,你们搞修仙的宿主好疯!邓绘咽了咽口水,现在回头看打铁的,他居然觉得打铁的眉清目秀,实在是个再诚实不过的正常人了。
系统:那你可小看他了,他可是敢手搓€€€€
[手搓什么?]
系统:哼哼,反正你自己知道就行。
“怎么说话的,我这可是冷兵器。”
就这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的剑是冷兵器?邓绘摸了杯茶水灌下去:“可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说法呢。”
谭昭不高兴了:“你居然阴阳怪气我,我不高兴了,下次你请我出手,得两万金。”
……你这坐地起价,也未免太狠了,黑店要有你这种水平,早就致富买地走上人生巅峰了。
两人这天聊得堪称细碎,却莫名奇妙的惊心动魄,于是等鲜香的红烧兔肉端上桌,邓绘决定今天晚上也多吃一碗饭。
两个饭桶满意地干完了整盆兔肉,连肉汤都用来拌饭解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土匪上桌了呢。
“谭大哥,邓大哥,你们明天就要走了吗?”
石小二有些舍不得两人,大石镇很少会来这么好相处的外乡人,他当然不想两人就这么走了,可他也知道,大石镇太小了,它实在不有趣、也留不住两人。
邓绘薅了一把少年的头发:“早着呢,别愁眉苦脸的,我教你画符,怎么样?”
……
这人劲头来了,谁都拦不住,等石掌柜听到动静走出来,他已经看到自家儿子被人提着笔在画符了。
阿弥陀佛,这居然是位符师大人!
他怎么敢用那些粗茶淡饭招待符师大人的,罪过罪过。
“哟,你小子还有天分的嘛,这护身符算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