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欢迎我们?”邓绘忍不住出言逗人。
吓得石玉书赶忙摇头:“当然不是,欢迎欢迎,非常欢迎的!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来了,我真的好高兴啊!”
到了大石客栈,石掌柜简直比石玉书还夸张,他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心里其实对两人的再度到来并不抱什么希望,谁知道这二位贵客竟如此信守承诺,不仅真的应约前来,态度还依旧如此平易近人。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成功人士吗?石掌柜热情地将两人迎进去,那热络劲,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估计都没这么殷勤的。
说起来,今年夏日最炎热的那一天过后,每至夜晚,外头的鬼吼鬼叫就少了许多,入秋之后,更是再鲜少听到,有那胆大的夜晚偷偷往外瞧,竟也没看到什么鬼影,也真是奇了怪了。
当然如果夜晚没有鬼,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这可能吗?
晚上,石掌柜关了店门,张罗了好大一桌子菜,虽只是山珍小菜,但俨然已经拿出了看家本事,反正叫谭某人下厨的话,就是花上一辈子也是做不出来的。
“这是小老儿自家酿的棠梨酒,去岁剩下的最后一点,前两天刚寻摸出来,二位贵客若不介意,尝尝?”
邓绘是个酒鬼,免费的酒他当然来者不拒,再说这酒比他在京城喝得都好喝咧。
“掌柜的实在太谦虚,这酒如此清爽,尝尝哪够啊!”
石掌柜就很高兴,他陪着喝了些,等到夜深了,他才带着根本不愿意睡觉、还想缠着两位先生讲旅途故事的儿子去了后厢房。
见石家父子离开,邓绘才懒散地趴在了桌上:“真舒服啊,这个夏天,我们也算是跑遍了大江南北,仔细算算,还是在此处跟着石小二上山时最惬意轻松。”
自超度完天方城后,他们就跟洛乾风二人分开了,蒋识月的身体已经转好,小情侣显然不再需要他们当电灯泡,至于空悔法师,拿到那串佛珠后,就启程回了山间小寺。
谭昭却直言戳穿:“你上次在罗先海那边,也是这么说的!”说完,一副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的表情。
“喂喂喂,这是两种风情好不好!”邓绘摇了摇头手指,一副你不懂的表情,而且这一路虽说游山玩水,但真是状况百出啊,轮回初立后,人间的新生鬼怪虽然少了很多,但毕竟阴阳失衡的情况持续了太久,所以不可能一朝夕间就恢复正常。
整个中原腹地都处于恢复过渡期,人间的鬼怪显然比人更早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就是一整个的起底反弹啊,反正……非常多姿多彩,一整个旅游大充裕了。
“说起来,最近我听到了洛乾风的消息哎。”
谭昭给自己倒了杯棠梨酒:“你又知道了?”
“那是,你去租车时,我听别人说起的,就是万和城那边,估计他去小河村替老和尚扫尾了。”
谭昭端着酒杯:“然后呢?”
“然后你还记不记得那只千年厉鬼?”
谭昭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万和城的提灯卫水平一般,估计是没能力解决,总部那边也因为换总督,估计没顾上给地方上拨力量,不过最终的结果还是不错的,听传闻,应当是洛乾风两人出手解决的。”
不用他解决就行,谭昭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怎么走了三个月,才走到万和城啊?”
邓绘一脸你不懂的表情:“咱们两个大光棍,怎么能和人家蜜月旅行能比的!”再说了,他们的交通工具主要是靠热气球和飞剑,今天在塞外,明天就去海上了,任性得很。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人身攻击呢!”还无差别扫射,谭非子饮下杯中酒,眉宇间也有了困意,“再过几天,就回小渡口了,开心不?”
邓绘表示自己满脸都写着开心:“要不是你,我还能多玩半年!”
毕竟很少有人会位面旅游到直接给天地修补龙脉的,都怪他这手啊,没事算龙脉的康复日期干什么,现在好了,得提前收拾东西滚蛋了。
“不过真的假的,你确定你真的会被天雷抬走?”
谭昭非常自如地点头:“不抬走的话,我送你十年功德。”
邓绘虽然很心动,但摆手拒绝:“算了,那是你拿命挣的,我从不白拿别人的辛苦钱。”
……倒也没有那么辛苦来着。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跟着石玉书上山寻摸各种好玩的东西,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远比春日里的花样要多,第三日刚好开始下秋雨。
雨水滋润了山上的菌种,隔了一日,山上各种野山菌就遍地开花。
菌子这种东西,在京城可以说是有价无市,但在大石镇,只是普通人家改改口味的小野菜,有些人还因为菌菇费油费柴火,都不稀得吃这种东西。
但小孩儿都很喜欢采蘑菇,住在山附近的人仿佛天生就会辨别毒蘑菇,当然了,就算采了毒蘑菇也没关系,谭某人大小也算个大夫,蘑菇有没有毒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一行三人在山上寻摸了半天,带去的小背篓都装满了。
不仅如此,当初那棵棠梨树上也挂满了小小的棠梨。
棠梨花开的时候,满树都是细细小小的花蕊,结果的时候,自然也非常壮观。一棵不大的棠梨树,枝头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小小的果子,褐色带着白色的小点,一颗颗山楂大小,虽然梨型很小,但味道却很甘甜。
谭昭终于知道,为什么石掌柜酿的棠梨酒有股独特的甘甜了。
这树种出乎意料的好。
谭某人见猎心喜,就割了不少梨枝,准备到时候回了小渡口,就栽下去。当然了,吸取种葡萄的经验,他肯定栽得离神树枝条远一些,不然估计他刚腾出来的仓库又得满员了。
只是吧,天公不作美。
谭昭刚在大石镇歇息几日,棠梨酒都还没开始酿呢,天雷隐隐地就在云层里跃跃欲试了。
听到雷声的邓绘:……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朋友:“这天雷,应该只劈你,不劈我吧?”
谭昭:“那可不一定,咱们都是外来人员,怎么就差别待遇呢?”
邓绘理直气壮:“我是遵纪守法的好人!”
“我也是!”
屁,你都把人家的天方城整走了,还好人呐!邓绘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在城外看到整座城不翼而飞时的表情,就……当场裂开有没有!
这动静,要不是方圆十里没有人,准能传出个什么神仙下凡的传说。
说起这个,听说提灯卫到现在都还在查天方城人间蒸发的原因,天可怜见,估计是要变成大魏朝十大未解之谜了,甚至还是那种带进坟墓里也无解那种。
“你也是个头!我先回小渡口了!”溜了溜了,再等下去,怕不是真要陪着挨雷劈了,邓绘表示自己一生行善积德,坚决不做被雷劈的事情。
谭昭:“喂,真走啊!太快了吧,也不一定是天雷,万一是秋雷呢!”
系统发出无情的嘲讽:……你猜他信不信:)?
第182章 气人番外 气死人不偿命。
双腿恢复之后,归元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不可貌相,大夫不可斗量。
真的,他光知道太医院的太医开方子不好喝,但不知道这世上有些大夫的药方,光是直接泡药浴,就能叫人小死一条命。
笑死,泡药汤的第一天,他就能面无表情地干一大碗寺里的苦菜根,不吹不黑,他人生中的修行在一日之间换到了地狱模式。
什么食苦,那都是从前那个天真的他在过家家,现在的他,已经无所畏惧了。
有句古话说得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换到他身上就得改成,闻得臭中臭,才成人上人,为了能够再次站起来,他付出了太多。
有很多次他泡药浴几近晕过去,他都忍不住问自己,他这腿就非得站起来不可吗?有没有一种可能,人没有腿也能活呢。
但最后摸着已经长到寸余的头发,归元说服自己,自己还是要站起来的。
凭着这般的精神胜利法,泡够了疗程的他终于能够尝试着站起来了,别说了,那一刻,他方是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怎么说呢,有些大夫医术高超却没有名气,那都是有原因的,比方说有人听说他找神医治好了腿疾,求他介绍是哪位神医出的手,归元几度张了张嘴,都没好意思开口。
怎么说呢,他跟这位朋友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实没必要介绍谭大夫过去报仇。
于是他本着不算多的良心,告知对方神医云游四海,并没有留下姓名,看对方还颇为遗憾的表情,归元露出了一个“我可真是个大好人”的表情。
当然了,等进了宫见到他那位已经躺在龙床上病得已经起不来的好父皇,归元又是另一番说辞了。
其实这会儿他的腿还没太好全,随行的大夫并不建议他长时间走路,所以他进宫时是坐着轮椅进去的,等见到他的好父皇,他才在对方惊愕的眸子里站起来。
“你你你你€€€€”老皇帝的手抖如筛糠,可见他心中之惊愕,如此仔细看,这份惊愕之中,还略带一些惧怕。
说起来,归元当初的腿并非无药可医,但为什么会落下残疾呢?无外乎就医不及时,医药也并没有到位,他这两条腿,是被太医院的所有太医摇过头的。
“父皇,儿臣的腿好了,您是不是很开心?”
老皇帝气得呼吸都跟拉风箱似的了,他找老来,当然是为了让人继任大统。但一个残废难当大任,所以他老早就与顾命大臣商议好了,等老登上皇位,就扩充后宫,等皇子诞下来,便立刻扶持少主登基。
至于老怎么想?老皇帝根本毫不关心,在他看来,老能凭残废之身登上皇位,那就是无上的荣光,为了大魏的延续,这是老三应该做的。
可现在,老三不残废了!
老皇帝心里说不出是嫉妒还是愤恨,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父皇应当是开心的吧,毕竟方才我在外面见到几位大人,他们听说儿臣能站起来了,高兴得都对着老天爷磕头,齐齐都说天佑大魏,父皇您说是不是?”
老皇帝气得眼睛都要翻过去了,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气,居然还撑着他这条老命:“你个……不孝……”
“什么?我是位孝顺儿子,这事您不是一直都知晓吗?”若不是他孝顺,那些明火执仗的算计也不可能得逞,他错就错在将亲人想得太好了,“父皇,有人同我说,您扶持我与大哥斗法,是因为嫉妒我年轻聪慧又有能力,这是真的吗?”
“你你你你€€€€”
归元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忽然笑了出声:“居然是真的!不愧是那位冕下,您应该也见过他吧,他姓谭,单名一个昭字,儿臣的这双腿,就是冕下出手治好的。”
老皇帝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又是此人”的恐惧感。
归元却兀自继续说着:“早知道您病得这么重,儿臣就向冕下求一副药贴了,您不知道,儿臣蜗居的小山寺里,有位法师也病得很重,冕下一副药下去,那都能徒步去天方城了,您说冕下这医术,是不是很厉害?”
老皇帝已经在气若游丝了。
果然,老生来就是来克他的,他就不应该把人叫回来!老皇帝后悔了,他开始试图呼叫内侍,他要改诏书,他就是传给宗室的嗣子,也不要健全的老三继位!
但他根本发不出声音,当然了,也没人觉得此时此刻,皇子会对陛下不利,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没几天好活了。
归元炫耀了一把自己重新直立行走的双腿,然后又珍惜地坐回了轮椅上,不珍惜不行啊,这可是他冒着痛失嗅觉的风险救回来的腿,能不好好珍惜嘛。
“父皇何必这般作态呢,上次离京时,您身边还儿女满堂,现在儿臣回来了,您身边怎么连一个人都没了?哦我忘了,他们都被你亲手弄死了呢,我的那些好弟弟们啊,都在您有意无意的引导下,走上了儿臣的老路呢。”
归元望着殿内奢华的陈设,半晌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神色:“都说做皇帝,就是做孤家寡人,父皇您真是一位称职的好皇帝啊!”
老皇帝已经气得在翻眼皮了。
但哪怕如此,强烈的求生欲依旧充斥在这具老迈的肉体之中。
“父皇,您看到没有?”归元恶劣地指着虚空说,“大哥他来接你了,你最喜欢的大儿子,他在阴曹地府等您等得太久了,您看到没有?”
老皇帝老眼昏花,原本眼前就模糊,现下竟真的出现了重影,他张了张嘴,只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归元认得,那是大哥的名讳。
果然啊,父皇最喜欢的儿子就是大哥,要不是当年老八别出心裁给大哥下毒,后期这老头子也不会那么疯。
所以合着,那么多儿子,您就只认大哥一个儿子啊,那把他们生下来干什么?给大哥磨刀的工具人吗?
归元颇有些索然无味起来,原本他对入京气亲爹还挺期待的,没想到真的把人快气死,其实也就那样。
记忆里威严不可侵犯的父皇,现在也已经老到了这种地步,果然在死亡面前,谁都是平等的。
归元看着已经陷入幻想的父皇,忽然一拍掌将人惊醒:“父皇,儿臣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