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丸莲耶把自己从回忆之海中拉起,沉沉叹息一声,慢慢将手上的翡翠扳指褪下:“……时间真是残酷的存在啊,把山田君那样的忠臣变成了我认不出来的样子。”
放在手边的是安德卜格带回来的、属于山田九郎的照片,可上面的男人早已没有乌丸莲耶最初派去华夏时的精壮模样,只是一个死相凄惨的肥胖尸体罢了。
黎渊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对乌丸莲耶的沉思与感叹视若无睹置若罔闻,丝毫没有发表个人意见的意思。
既然已经确认安德卜格没有隐瞒任务讯息、忠诚依旧,回过神的乌丸莲耶将褪下的翡翠扳指和山田九郎的尸体照片叠放在一起:“把这些都处理了吧,安德卜格。”
“我不想再看到叛徒的东西了。”老人语气淡漠。
“是。”黎渊将扳指和照片收好:“boss,接下来我需要做些什么?”
“华夏分部那边还需要你的压阵,新的张弓还太嫩了,只能处理点商业问题,”一边说着话,手上也一边下意识地想要摩挲什么,却摸了个空,乌丸莲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后神色一冷,交代任务也变简洁了:“一年之内,我要看到一个绝无二心的华夏分部。”
“安德卜格,你明白了吗?”
“定不负您所望。”
*
等到安德卜格离开房间后,一直在内间的清酒才走了出来。
清酒依旧打扮的像一个随时可以上台表演的歌舞伎演员一样,他静悄悄地走到乌丸莲耶身后,扫了一眼原本放有照片的茶几,眼神复杂却不发一言。
乌丸莲耶倒是先开口了:“清酒,你如何看待山田君?”
“在下认为,”清酒低垂下眉眼,连带着眼角斜飞的殷红也低落了些许:“背叛您的存在死不足惜。”
“……哼,”老人哼笑了声,转过头,看向这个和山田九郎同一时期跟随自己的人:“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说漂亮话啊。”
“就和你这身打扮一样,漂亮、但是毫无攻击性,”他问:“你多久没挥过刀了?你的刀还锋利吗?”
“boss,在下为您而挥的刀永远锋利,”毫不犹豫地跪下,清酒深深拜服:“您是在下的主君,为您赴汤蹈火理当万死不辞。”
“最好是如此。”
言语警告到此为止,乌丸莲耶并不怀疑清酒的忠诚,毕竟对方一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只不过山田九郎的事还是让他心情不愉,毕竟对方当年同样忠诚。
“时间真是太残酷、也太不可捉摸了,”他忍不住再次感叹,看着自己现在空空荡荡的拇指,眼神莫名:“所以我一定要摆脱你的束缚才行。”
*
离开白鸠制药这个组织基地,黎渊立刻找了个酒店,把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窃听器和定位器后,这才回到自己的安全屋。
“姐姐、十六号、四洛克……”
和四洛克的交流透露了不少信息,黎渊认为他们之间肯定不是简单的姐弟关系。
“原本还以为乌丸矢流对乌丸莲耶的狂热忠心也因为洗脑,现在看来并不是了。”
黎渊拿着从背包格子里拿出来的书信,刚刚恢复了被手术扰乱的记忆,也感觉到这一次清醒的更快了一些,疼痛感也有所减弱€€€€大概是这次摄入的药物量减少的原因。
“十六号和四洛克从生理角度上来说是'姐弟',但二人之间关系极差,而且编号这种情况……”
是组织收养的孤儿?编号是因为不想给每个小孩取名?
“但是四洛克为什么会知道他和乌丸矢流是亲姐弟?如果是组织收养的孩子,会告诉他们彼此之间有没有血缘关系吗?”
倒不如说,如果是收养的孤儿,就更应该让他们彼此孤立,只把组织、把乌丸莲耶当做唯一的上帝,就算有血缘的亲人也该给拆开才是,以防亲情这种不太可控的东西影响了献给组织的忠心。
除非,血缘联系对这些有编号的孩子们来说,并不会影响他们向乌丸莲耶效忠。
“而且四洛克为什么会说是'珍贵'的姐姐,不能亲手杀死……”
黎渊沉吟思考,想起来乌丸矢流在处理玄天集团金融数据时异于常人的表现,以及四洛克除了是组织成员、乌丸莲耶心腹外的另一个身份:“科学家吗?看来乌丸矢流应该是组织某个实验的成果,因为实验成果并不多,所以才'珍贵'。”
那么作为十六号的弟弟,四洛克,你是多少号呢?
第95章 【93】十六和十八
既然这一次把安德卜格喊回日本的目的已达成,乌丸莲耶就让人回华夏继续任务了。
黎渊在临走前又去试探了几次四洛克,关于对方的身世和过去,但鉴于对方的记仇心理,收获不多,不过倒是可以确认他的推测方向是正确的了。
*
香港,玄天集团大厦顶层,现在属于乌丸矢流的办公室。
“……对了,安德卜格,”因为办公室里只有自己和安德卜格两个人,乌丸矢流就直接称呼代号,她的语气暗含期待:“任务要求我已经明白了,boss还有什么嘱咐我的话吗?”比如关心?或者夸奖?
“唔、没有哦?只有让你尽快掌握华夏分部的势力的命令。”黎渊漫不经心地回答,手上把玩着乌丸莲耶的那枚翡翠扳指,当然,是已经提取完指纹后的干净扳指。
“是吗……”乌丸矢流有些沮丧,一转头却看到了靠着落地窗的安德卜格手中的翠色:“等等!”
她暗蓝色的双眼猛地睁大:“安德卜格!boss的扳指怎么会在你手上?!”
把玩的动作不停,那抹翠色在指间以一种玄妙的频率翻飞闪现着,黎渊抬眼,笑眯眯地回望乌丸矢流:“当然是boss给我的了,不然呢?”虽然是让他销毁的吧,但是谁让乌丸矢流不知道呢?
“boss居然……这可是他常年佩戴的玉扳指……”乌丸矢流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显然,她并不知道这个扳指是山田九郎奉上的,只知道这是乌丸莲耶曾经从不离手的重要信物€€€€而现在,它变成安德卜格的了。
乌丸矢流不甘地咬了咬牙:“…既然boss如此信任你,那就不要让他失望,”
“我会盯着你的,安德卜格。”她嫉妒地说。
“好啊?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完成boss的任务才行,现在是我监督你哦?”安德卜格勾唇,吐出了乌丸矢流意料之外的话语:“……我亲爱的十六小姐。”
!?
“你怎么!”短短数分钟就被震惊两次的乌丸矢流猛地撑着桌面站起来,瞳孔微缩,震惊地看向安德卜格。
“很惊讶?”黎渊似笑非笑,接着框她:“我都得到boss亲赐的信物了,知道这些很奇怪吗?十六小姐?”
“别用那个编号叫我,”乌丸矢流反应过来,皱眉。
安德卜格既然已经成为了乌丸莲耶的心腹,那么知道自己的编号也不奇怪,她只是厌恶安德卜格刚刚对她的称呼:“我已经有名字了。”
“并且,既然连十八号那个只会耍小聪明的家伙都被你用代号称呼,你就应当继续称呼我现在的名字,或者张弓酒。”
乌丸矢流微微昂起下巴:“我可不是那个只能呆在实验室里的弱鸡,连代号都是饮料一样的鸡尾酒。”
'原来四洛克是十八号啊。'
黎渊对着乌丸矢流耸耸肩,从善如流地把称呼换回去:“如你所愿,乌丸小姐。”
“不过说实话,在此之前我确实没有想到十六小姐你居然会和四洛克有血缘关系呢。”他摊开手,语气有些讶异:“你们看起来可不怎么相像。”
乌丸矢流嗤了一声:“谁会和临阵脱逃的家伙像。”
“为什么说四洛克临阵脱逃呢?”
“你不知道?”乌丸矢流狐疑。
黎渊微笑:“毕竟资料上并不会记录那么多细节。”
“好吧……”
其实乌丸矢流并不想回答安德卜格的提问,她觉得这些过去并不是什么可以向他人倾诉的事情,但是既然安德卜格他现在这么受boss的信任,也已经从过去的资料里知道了大部分事实,那给他说一些细节应该也没什么……
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接受黎渊所下的“信赖他”的心理暗示的乌丸矢流表情有些勉强,她回忆了一下自己那充斥着枯燥乏味的训练与学习的幼年时期:“我出生在组织,从记事以来就一直在基地接受教育和各种训练……”
女人没注意自己还站着,有些迟疑地对着黎渊讲述了绝对不只一些的细节。而黎渊则站在一边,笑吟吟地倾听着乌丸矢流的讲述,时不时引导她继续说出更多的隐秘。
“……我们这一批一起训练的孩子每个人都有编号,我是十六号,那个逃兵是十八号,那个家伙在训练时就一直喜欢耍小聪明,训练任务也经常完不成,是我们之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然后一直到…大概是我十三岁的时候吧,”乌丸矢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憎厌的表情:“十八号那个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脱离了我们的队伍。”
“我一直以为他死了,直到一年后配合组织实验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提前偷跑,在我们所有人之前得到了boss的赏识!”
回忆到当时在进实验室前看到的笑容得意的四洛克和他背后父亲一般按着他肩膀的boss,乌丸矢流怒不可遏:“他居然敢逃避组织的实验,不知好歹!还在我的面前炫耀父亲大人对他的重视!”
'看来组织在培养乌丸矢流她们的时候还增加了洗脑的教育,难怪养成了这样把组织和boss看做上帝的思维方式。'
黎渊不动声色地想,嘴上倒是在附和她:“是吗?那四洛克还真是恶劣啊。”
“不过,父亲大人?”
乌丸矢流瞥了一眼黎渊:“告诉你也无妨,之前你不是问血缘的问题吗?”
“因为我们都是boss的孩子,自然有血缘关系。”
“诶€€€€”
“那我还真是有些羡慕了,居然和boss有这样亲密的关系~”真是可怜你们,在他人的操纵下长大,还有那样一个浑身散发着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的父亲。
安德卜格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心想,简直毫无美感。
乌丸矢流显然对这句话很受用,连提到过去和四洛克的怒气都消弭了许多。
“我们和父亲大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是你们这些外来者无法达到的,”她的视线聚焦在黎渊手中的翠色扳指上:“不过安德卜格,你现在已经是父亲大人的亲信了,和我们也不差什么。”
男人低笑几声:“确实是我的荣幸。”
“那么,我要去镇压山田九郎的残党去了,”黎渊直起身,离开依靠着的办公桌:“顺便给乌丸小姐你找几个能够信任的副手回来。”
电梯关门之前,他朝乌丸矢流微笑:“你也不可能一个人处理完整个玄天集团的业务,不是吗?”
*
“这就是你失联许久后回来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林贺云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但还是从话语中泄露出几丝火气。
“让我给你找几个会管理公司的人才?!”中年男人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个十几个分贝。
而在他对面,就是一副虚弱样子半躺在病床上的黎渊,和尴尬地站在病床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柯禹晨。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让我们把时间调回黎渊离开玄天集团后,与柯禹晨再次见面的那一刻。
离开玄天集团后,黎渊并没有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帮乌丸矢流找副手,而是闲逛一般在香港的街道上到处乱晃。
不多时,他果然感受到了不止一束视线投注在自己的身上。
黎渊是一天前过海关进入的华夏,柯禹晨经历过上一次的手忙脚乱后有了经验,很快得到了他抵达香港的消息,也按照林贺云的嘱咐布置好了抓捕的人员€€€€也就是现在盯梢黎渊的视线来源。
'一、二、三……十四、十五,'脚步一转,黎渊走向离开繁华街道、通往人迹稀少的工程区的小路,表面一切正常,内心则是有些好笑:'人还不少,禹晨真是够看得起我的。'
天色渐晚,黎渊慢慢走到了施工区域周边,也可以看到原本只是盯梢的十几人呈包围态势接近自己的影子。
停住脚步,黎渊双手插兜站在一片拆迁的废墟上,眼神一一略过身旁一圈举枪的同僚,然后意料之中地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想,是完全可以摆脱你们的跟踪的吧?”他笑着看向从其他人身后出现的柯禹晨。
“我知道,”柯禹晨双手稳稳地握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了黎渊:“所以我更知道,你在这里等待的意义。”
面对着直属联络人的枪口,黎渊面色不改,甚至还有些欣慰的样子:“看来你把我的话记得很清楚,有进步嘛,禹晨。”
“毕竟上一次您已经给了我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