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决明站在明处,等他的暗箭。
而总裁办的新秘书也已经入职,名叫麦冬,那是一名年轻的男性,为人倒是靠谱,彬彬有礼,只是行事讲话都透出一股新鲜的青涩,偶尔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或是犯下令人啼笑皆非的过错,但尚在可以原谅的范围之内。
南决明不免想起姜归辛。
姜归辛当初也会说错话做错事,但总是能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将尴尬或错误化解得丝毫不显,仿佛他身上有一种魔力,能够让人忽略不完美的地方。
南决明现在细琢磨下来,这并非姜归辛天生的魔力,而是精心的雕琢。
年纪轻轻却那样老于世故,大概是吃过不少苦头,才养出这样察言观色、灵敏机变的本领。
新秘书麦冬小心翼翼地把咖啡端进来。
麦冬对南决明的要求颇有所闻,听说之前的秘书靠着制作咖啡得到了总裁的青睐,因此他也不得不在泡咖啡上下了些功夫,泡了三四杯,才敢递上。
然而,当南决明随意啜了一口后,他淡淡地表示:“我对咖啡并没有特别高的要求,你不必花费太多功夫在这上面。”
麦冬略显尴尬地笑了笑,点点头,然后将咖啡放置在总裁办公桌上,退了出去。
临下班的时候,南杜若上来总裁办找南决明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
秘书们都觉得有些意外:虽然大家都知道南杜若和南决明是堂兄弟,关系不错,但南杜若却很少在上班时候来找南决明的。
南杜若敲门走进了南决明的办公室,开口便道:“那个啊……”他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好像在组织语言。
但未等开口,南决明一眼就明白了:“是小姜让你给我送东西了?”
听了这话,南杜若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的?小姜预先跟你说了?”
“没有。”南决明笑笑,“我们这几天都没有联系过。”
“没联系?”南杜若一脸讶异:才刚开过房打过啵儿呢就不联系啊。怪不得小姜拜托我来找老哥呢,没想到老哥是这种“吃干抹净,提裤无情”……
啊,也不是没想到。
老哥一看就是吃干抹净提裤无情之人。
南杜若还记得老一辈说,南决明的母亲王若杏眉色清淡,眸光带水,耳垂少肉,是薄情相。
而南决明的父亲南青平也是鼻梁起节,眉毛逆生,天生一张薄情郎的脸。
怪不得二人婚姻不顺,各自精彩各自过了。
而这种相貌特征似乎在南决明身上得到了延续:高鼻有节,耳垂肉薄,嘴唇削薄,眼含桃花,眉目清浅,可谓是集父母薄情相貌之大成。
南杜若心里想着这些面相玄学,便是愣在那儿不讲话。
南决明见他没回话,又说:“放下吧。”
南杜若这才回过神来,把盒子放下,却也是满脸八卦,忍不住问道:“你和……你和小姜是怎么回事呀?”
南决明没有直接回答南杜若的话,只问:“他没告诉你盒子里是什么?”
“没有啊。”南杜若摇头。
南决明看南杜若的样子好笑:“你也不问?”
“我哪儿敢问啊……”南杜若仿佛又变成那只蹲在吧台吃狗粮的傻狗。
南决明倒是一脸坦然,正大光明,径自在南杜若面前把盒子打开。
南杜若嘴上说着“你们的私事啊,要不我还是回避一下吧”,但身体却很诚实,已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脖子伸得长长的,就差没把脑袋钻进盒子里一探究竟了。
却见盒子里摆放着的是一条青色的衣领。
南杜若很讶异:“就一条衣领?没有衣服?但送一条衣领是什么意思?”
南决明说:“是的,是什么意思呢?”
南杜若依旧一脸困惑,沉吟道:“难道……他想给你戴绿帽?”
“…………你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南决明缓缓答道,然后说,“但我觉得,这青色的衣领更符合《子衿》的意境, 你觉得呢?”
“子衿……是什么。”南杜若愣住了。
南决明也愣住了:“你没有读过书?”
南杜若:……过分了哈。
南决明便吟诵起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南杜若虽然没文化,不能理解“青青子衿”是“青色的你的衣领”的意思,也不能知道“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是“就算我不找你,你也不给我写信吗”的意思,但到底“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都是能听懂的。
他一拍脑门,说:“啊,我懂了,他是说你不找他,他很想你,想见你,是这个意思吧?”
南决明依然保持神秘的微笑:“或许是。”
南杜若一下有点无语:就为这两句屁话把我叫来跑腿啊。你们自己没有微信吗?
南杜若这人要不说是真的是条耿直的汉子,他还真的问出来了:“你们是没有加私人微信吗?要不我给你推一下?”
南决明倒有些哭笑不得,道:“有的。”
“那你们有事自己微信沟通,行么?”南杜若问。
南决明好笑道:“当然可以。”
说着,南决明拿起手机,点开与姜归辛的对话框€€€€他第一次因私事而寻他,言语分寸倒是不知如何拿捏€€€€他竟然为这封信息的措辞而思索了一瞬。
南决明略想想,抬手输入了一行字。
第17章 傻狐狸
“你的礼物我已收到。”
€€€€言简意赅。
姜归辛收到他的信息,笑了一下,回复:“新秘书可合心?”
“是可造之材。”
姜归辛略作矫情,发问:“比我如何?”
“各有所长,无须比较。”
姜归辛都能想象到南决明讲这句话的表情了,只努努嘴,回复道:“有私人社交聚会,新秘书如处理不来,可请我作陪,算我兼职,按小时计费。”
良久,南决明发来:“怎么收费?”
圈子里的几个儒商喜欢附庸风雅,聚会每每要讲文化,繁文缛节也颇多,南决明这一年来都是带姜归辛作陪的。
这是姜归辛颇为难以取代的功能之一。
周末又有一次艺术展活动,南决明本来就在思考该带谁前往。
现在姜归辛自告奋勇,明码标价,倒是十分合适。
€€€€而这也是姜归辛十分珍惜的契机。
姜归辛站在衣柜前,目光在各种衣物上游移。
他的眼睛停留在一件深蓝色的西装上,心想:要穿这个古板西装的话,就和以前我陪他出席活动的样子没有区别了,还是那个殷勤秘书。
然后,他又看向旁边挂着的一件白色卫衣,心下又想:这件却又太过休闲,有失郑重……
姜归辛提早数日准备时装,大早起来做发型。
因此,当南决明的车子开到他公寓楼下时,看到的是一个与从前不同的姜归辛。
但到底姜归辛是男性,不会浓妆艳抹或高跟礼服,自是一水儿的清新自然。好比他蓬松飘逸的发型,看着自然如天生,却是每丝每缕都精心设计,如被风吹起一样自然轻盈,堪称巧夺天工。
而他身上也不穿商务感十足的正派西装,身着的是意式绅装,白色的薄款衬衫,领口微微敞开,优雅与随意自由平衡。
€€€€看着如此简单的搭配,如此自然的打扮,却是浩大工程。
观赏者只当他天然去雕饰,却不知他这是此间最做作。
南决明笑道:“原来你休息日在家是这样打扮的。”
姜归辛心想:南决明也有无脑的时候啊。只有自恋狂或神经病才在休息日在家这样打扮。
姜归辛却只是笑笑:“还算得体吗?”
南决明点头道:“当然。”
姜归辛又笑道:“我还怕太随意,太休闲了。”
“不会。”南决明点头,赞赏道,“你这样刚刚好。”
姜归辛当然知道这样刚刚好。
每次南决明眼中信手拈来的恰如其分,都是姜归辛日以继夜的殚精竭虑。
上车之后,二人坐稳。
南决明熟练地启动汽车,状似无心地问道:“看你这打扮,是铁了心不以我秘书的身份出席了。”
姜归辛心下一动,面上不显:“我可是已经被解雇了,还怎么以您秘书的身份出席呢?”
南决明轻轻一笑,说:“这就是你的选择,是么?”
姜归辛望向南决明,而南决明却没看他,只是专注地注视着前方的街景,仿佛在心无旁骛地开车,刚刚一句,不过是信口一问。
姜归辛忽视心里刺麻,但笑道:“是的,我选择了自甘堕落,南总。”
南决明没有回答。
在沉默中,南决明驾车带着姜归辛来到一个私人艺术展,这展览并不对外开放,只邀请了圈子里的几位儒商参加。
大家彼此也都熟悉了,这些儒商们倒也认得姜归辛,只是首次见姜归辛这样打扮,都有些意外,笑着说:“今天的小姜真让人耳目一新啊。”
在座几个商人都听说姜归辛已被解雇,此刻看到他与南决明并肩出席,其实心里也很疑惑,只是没有问出口,便从衣着打扮这种小话题上开始说起。
姜归辛笑了一下,站在南决明身边,其实心态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只是他脸上不显露,却把手伸向南决明的臂弯,将他健壮的手臂挽住€€€€这个动作他不知曾幻想过多少次。
每每看着南决明隐藏在衬衫下的肌肉线条时,他都总想试图触碰,然而,真当他挽住这条手臂时,心里却是紧张居多,根本无心沉溺男色。
他看着是多么游刃有余,其实心里时常患得患失。
他苦苦支撑、辛苦筹谋,才来到今日这一步,难免会恐惧一子错,满盘皆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