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归辛吓得赶紧捂住嘴,却掩不住满眼的水汽。
一支模糊的歌在他的咽喉中跳跃,似琴弦上的颤音,最后无声地闷在被捉紧的羽绒枕头里。
南决明抚摸着脚踝上堪堪缠绕的纱布,任它在自己肩上随意晃动。
南决明的眼神却是深邃而锋利,姜归辛即使举起枕头捂着脸,仍能感受到那双目光中的危险。似已沦为猎物,无处可逃。
南决明看姜归辛忍得实在辛苦,才把他脸上的枕头移开,便看见一张如芙蓉醉红的脸。
南决明不觉一笑:“你这狐狸也有被骗的一天。”
不必南决明多解释一句,姜归辛立即懂了,瞪圆了大眼:“好呀,原来您是骗我的。”
南决明笑道:“难为你了。”
姜归辛恼羞成怒,伸出脚来往南决明脸上蹬去,却被南决明一把抓住,反压了回去。
又是呜呜咽咽的,不过这次可明目张胆。
到了半夜,南决明从床上起来,穿起衣裳,说:“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姜归辛心下一顿,只想:就是住一屋子也不同房睡觉,这南总的“不过夜原则”贯彻得可真够彻底。
他心下微哂:不过这样也好,免得我有无谓幻想。
姜归辛也从床上起来,尽管双腿打颤,还是殷勤地送南决明到门口,还十分甜蜜温馨而又敬业冷静地给了南总一个晚安吻。
看起来,南决明对此颇为受用,搂了搂姜归辛的腰,笑道:“还要么?”
姜归辛心下想:对不起,加班是另外的价钱。
脸上却是半带羞涩地说:“要不起。”
南决明像是被取悦了一般,笑容也多出几分温度,往姜归辛额头上浅亲一啖,说:“早点歇息,你明日还得接受众人伺候呢。”
姜归辛心里立即充满激情,很少对第二天的来临如此期盼备至。
两天过去了,众人仍然在对姜归辛的伺候下度过,满腹怨言。他们感到疲惫不堪,不禁私下里抱怨着。
王家几个心里又有点嫉妒陆英有胆量转身就走,说不伺候就不伺候了。
南决明对此似乎也没有任何意见。
但他们都知道,南决明对什么都是“似乎没有任何意见的”。
他永远保持微笑,保持礼貌,动刀子也不忘携带绅士方巾。
因此,他们也有点儿等着看陆英什么时候遭到南决明的整治。
却没想到,等来了陆英与姜归辛之间一个令人十分惊讶的新闻。
第26章 陆英的心思
回国飞机一下,陆英第一件事是前往姜归辛的画廊。
众人还以为他要去找茬,没想到,他竟是去买了两幅画,一共花了二十多万。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他不去干活,原来早想好了买‘赎罪券’!”
“这二十多万哪里是买画钱,分明是‘议罪银子’啊!”
“早知道我也告病不去伺候,回来花点钱破财消灾算了。”
“可不是,那姓姜的卖身侍人,不就是图财货色吗?我们把钱送到了,他的气自然就消了。”
想着想着,他们又纷纷击节赞赏:“陆英这小子平时看着忠忠直直,谁知道还有这样的灵活应变!可真是小看他了。”
只有陆小姐心里奇怪。她和陆英最相熟,知道陆英为人,想他是不会有这样灵活的,便问陆英:“你为什么想起去买画?”
陆英坦然答道:“我好奇小姜老板的画廊是怎么样的,便去看看。又看那两幅画挺好的,就买了。”
陆小姐倒是无言以对。
毕竟,陆英确实是有艺术爱好的,买画也不奇怪。
陆小姐笑道:“你倒是误打误撞,把自己的危机解除了。”
陆英耸耸肩,心想:从来就没有什么危机。
姜归辛的假摔是和陆英串通的。
他假装摔坏了腿,却不看医生,众人肯定一开始是不信的。只有陆英在旁边做人证,大家才会相信。
陆英之所以和姜归辛一起做这无聊恶作剧,自然是因为他接受了姜归辛的“打赌”。
事实证明,姜归辛赌赢了。
陆英输了,便问他:“你赢了,你想要什么?”
姜归辛说:“我想要你看看我的画廊。”
陆英很惊讶。
姜归辛却笑道:“我知道你是一个知名艺术评论家,其实我一直有关注你发布的评论文章,素来也佩服你的才华。”
姜归辛这人很有本钱,天生纯真面孔,认认真真夸赞别人的时候,好似小猫小狗看人,把人看得心都软了。
陆英只好胡乱点头,道:“行,我去看看。”
“谢谢。”姜归辛欣然一笑,粲然如珠玉。
陆英被他笑容刺得低下眼皮,说:“但我可不一定看得上你那儿的画作。”
“这有什么稀奇。”姜归辛笑笑,“横竖你连我这个人都看不上,看不上我卖的画也很正常。”
陆英一下突然生了惭愧心,只道:“我也没有看不起你。”
“啧!可不要这么快对我改观。”姜归辛道,“你乍看我像小人,多看几眼便发现我其实不坏,认识足够久了,你才知道,我确实不是好人。”
陆英好笑道:“那你就是一首好诗,达到所谓‘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的境界。”
姜归辛击节叹道:“还得是陆少爷有艺术感!说话都有雅音!”
陆英倒不好意思了。
姜归辛有一点没有撒谎,他的确关注陆英的账号一段时间了。
姜归辛要推广画廊,肯定得关注这方面的媒体号,而陆英的号也相当值得注意。
陆英虽然年纪较轻,但凭借卓越的艺术眼光、敏锐的分析能力、独特的文笔以及豪门少爷的身份,早在艺术评论领域崭露头角,赢得了知名度,已经成为了年轻一代中备受瞩目的艺术评论家之一。
姜归辛开画廊一段时日了,早就想找几个像他这样有影响力的评论家来合作了,只是也不太容易。
好容易碰见了陆英,姜归辛自然不会放过。
像南决明说的,那些个蠢货,姜归辛不理就是了。
但是陆英不能不理,所以姜归辛才和那群人纠缠起来罢了。
陆英原本不喜欢姜归辛,以为他沽名钓誉,怕不是想借着艺术名义来敛财的。但这几天确实有所改观,他便亲临姜归辛的画廊参观一番。
当陆英踏进姜归辛的画廊时,他不禁感到惊艳。这个画廊虽然不大,但却被布置得格外雅致。墙上挂着精心挑选的艺术画,每一件都散发出独特的韵味€€€€可见姜归辛本人的用心和品位。
陆英当即拍板买下两幅画,回去又写下评论,发布在网上。
他的好评让姜归辛的画廊打响了知名度,此前,姜归辛的客户大多都是南决明那边的人脉。而现在,这家画廊也开始吸引到更多的艺术爱好者、收藏家和潜在的购买者。
陆英对姜归辛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名片。
故姜归辛一回国,就立即邀约陆英吃饭,聊表谢意。
姜归辛所选的餐厅还是南杜若推介,自然是环境雅致,气氛温馨。
姜归辛与陆英在餐桌旁坐下,姜归辛亲自为陆英点菜,选了一些招牌菜和美酒。
陆英却淡淡道:“不用谢我,我是一个评论家,我做的不过是我的本职工作。”
姜归辛却笑道:“无论如何,我都获益良多,这句谢谢还是该说的。”
说着,姜归辛便举杯向陆英致意。
陆英顺势与姜归辛碰杯,饮下一口美酒。
看着姜归辛烛光下的脸庞,陆英突然心口一动,不知怎的,竟然问道:“你说你早就关注我的账号了?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当然不是,”姜归辛笑了笑,眼睛眯起来,好似狐狸,“我记得我当时刚刚了解艺术画,对所有流派的一知半解,却偶尔在网上看了你的文章。那时候你说印象派是早上起来的第一杯咖啡,而现代派就是醉汉调弄的鸡尾酒……这个比喻太精辟了,我到现在都还觉记忆犹新。”
€€€€假的,这不过是姜归辛翻阅陆英数年前的博文,临急抱佛脚背下来的功课。
听到这话,陆英才算放下最后的戒心,忍不住跟姜归辛谈论起艺术的看法。
令他意外的是,姜归辛虽然并非艺术专业,从小也并未接受艺术熏陶,却对艺术讲得头头是道,不少看法都与陆英不谋而合。
€€€€当然,这也是姜归辛查阅陆英的评论,显露出来的样子。
姜归辛对艺术的看法,和陆英还是颇有差异。
大约是出身的差距,在姜归辛看来,陆英的思考总带着不切实际又令人妒忌的稚嫩。
但姜归辛能够附会这样的稚嫩,和陆英大谈无关现实的风月,让陆英产生一种惺惺相惜、得遇知己的错觉。
陆英都不禁惊叹:“你这些都是哪里学来的?”
姜归辛笑着眨眨眼:“‘我不是在寻找,我只是在发现’。”
陆英笑道:“确实,毕加索这话用在这儿很合适。”
二人又在碰杯,酒过三巡,陆英头脑发热,看着姜归辛的眼睛,心下竟然涌出一个疑问:你如果真的是这样阳春白雪的人,为什么还要做自甘堕落的事?
但酒醉如他,都知道这个问题十分不合适,只怕他一问出口,这个夜晚就得毁掉了。
他不愿意毁掉。
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如看画一样看姜归辛的笑容,以至于恨不得那打磨精致的顶级红木边缘镀金画框将他的一颦一笑裱起来挂在墙上。
陆英与姜归辛告别后,虽然依依不舍,但脸上还是一派正直。
过了两天,不知处于什么心理,陆英竟去拜会了南决明。
陆英走进南决明的办公室,不经意地抬起头,就被一幅宏大的抽象画吸引住了。这画面上没有明确的主题,也没有可辨认的形象,只有一片混杂的色彩和纹理在画布上自由地交织着。
笔触似乎毫不受拘束,有时刚劲有力,仿佛决绝的刀,有时婉转温润,如抽芽的绿,这画布上的色彩,有如奔涌的江水,时而急流勇进,时而平缓如镜,万法由此生。
陆英仿佛大受震撼,站在挂画前,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南决明瞧陆英这失神的模样,便笑问:“这画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