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等色相 第45章

他是狂暴的,多情的,心里总有旋风。

南决明看着满场表演的姜归辛,那股熟悉的疲惫感又涌上心头。

他确实很讨厌这样的场景……

就像他烦厌怕母亲离他而去的裙摆荡漾出百合花一般颜色的花纹,就像他厌恶年轻父亲大腿上坐着的赤裸女郎,就像他憎恶母亲为每一次失恋而摔碎的名贵花瓶,就像他讨厌父亲外套上总是散发的不同的脂粉香气……

这一刻,在满身酒气情绪失控的姜归辛面前,南决明好像重新变回那个在老宅里只能抱紧自己双臂的孩童。

南决明很疲倦。

南决明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

姜归辛见南决明似感厌烦,便决计火上浇油。

他立即上前,抓紧南决明的手臂,正要语气迫切地说出逆天言论,却突然见南决明用那双冷冽的茶色眸子看着自己,这一刻,姜归辛突然觉得好像被刺穿了一样。

南决明的眼神好像丛林的里猎手,似在寻找着什么,同时也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危险气息。

姜归辛的嘴唇动了动,但他却无法说出原本计划的话语。

眼前的南决明让他感到无法言喻的紧张和压力。

南决明的手指拂过姜归辛的脖颈:“你身上好大的酒气。”

姜归辛踉跄装醉:“我喝多了……”

南决明却把他拉了回来,用力地钳住姜归辛的下巴:“可你的口腔没有酒味。”

姜归辛陡然一激灵,浑身发冷。

姜归辛在冷冽的眼神里突然明白:这就是为什么……南决明刚进门的时候表情关切,但当姜归辛靠近之后,南决明就变得冷漠淡定!

南决明发现了自己在装醉装疯!

被看穿了。

姜归辛身体突然一阵脱力,眼神迷茫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南决明轻轻把他手里的酒瓶取走,摆在桌面上。

“坐下吧。”南决明在桌子旁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空位。

他的声音虽然仍然冷静,但在其中透露出一丝温和和耐心€€€€这也太难得了。

姜归辛甚至以为,南决明会因为姜归辛的做戏而感到冒犯。

但现在看来,南决明没有恼怒的痕迹。

姜归辛仔细端详,甚至觉得,南决明不但不生气,而且还……好像很疲惫。

姜归辛自己却是摇摇欲坠,好像真的醉了。

事实上,他也很疲惫。

他缓缓地在餐桌边落座,隔着空酒瓶看眼前这个可对他生杀予夺的男人,心中生出一种被审判者的巨大压力。

南决明说:“你现在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表达自己了吗?”

姜归辛仿佛被冰冷的风吹透了一般,而酒液仍然残留在他的皮肤上,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他打了个喷嚏,却像是把绝顶的勇气都打出来了。

他抬起眼睛,朝南决明虚弱一笑,说:“不可以。”

南决明怔住了,好像第一次认得姜归辛一样。

此刻的姜归辛疲惫憔悴、头发蓬乱,和平日的美丽端方判若两人。

姜归辛张了张淡漠的嘴唇,说:“我从来都不可以在你面前像个正常人那样表达自己。”

南决明的心一揪,说:“你受委屈了。”

“那倒不至于。”姜归辛笑了,“南总,我很感谢你。”

像是为了说服对方一样,姜归辛语气多了两份迫切,重复道:“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说到这儿,姜归辛的喉咙就好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沉默蔓延了十几秒。

南决明从西装领口拿出一张带着玫瑰香气的方巾,递到姜归辛面前,轻声说:“擦一擦。”

姜归辛茫然接过方巾,才发现自己竟然泪流满面。

€€€€太矫情了。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矫情呢?

矫情是给富贵闲人的消遣。

他这样的人,矫情只会精神内耗,变成废品。

“其实我……我……”姜归辛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腮边淌下。

他想:这下真的成为南决明最讨厌的那种粘粘糊糊、情绪失控的人类了。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把话说完,无论如何。

姜归辛深吸了一口气,但那口气却带着苦涩和抽噎:“其实我真的很感谢南总,您对我的栽培和照顾是……是很……”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难以流畅地说出话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将他的喉咙紧紧捆绑,让他的言辞艰难,“我知道我这样说听起来可能不真诚,但实际上……”

姜归辛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样的笨嘴拙舌,词不达意,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努力地吸了一口气,想把自己的话往外展开,却突然被南决明打断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南决明的表情。

他只听到南决明的声音响起:“不用说了,小姜。”

姜归辛怔然。

南决明的声音继续响起:“我很抱歉。”

姜归辛惶然抬眼,却因泪眼模糊看不清南决明的表情。

但南决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大房子里十分真切:“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说着,南决明站了起来:“不要哭了,我现在就离开。”

南决明转身就走,颇为利落。

姜归辛却觉难堪,也站起身来:“南总……”

南决明没有回头,只说:“别担心,房子还是你的。画廊那边亦不会撤资。”

说完,南决明就走了。

€€€€像曾经无数次一样。

南决明转身离开,姜归辛不必相送。

姜归辛只需要坐在室内,听着脚步声随着关门声而消失。

而这一次,姜归辛知道,是不一样的。

这令他陷入无穷等待、无限错觉又无尽心酸的脚步声,从此再也不会响起了。

第33章 南总难

从姜归辛的别墅离开之后,南决明没有回自己的住处。

他去了他常去的那个会所,经过休息区的时候,他恍惚间想起三年前他的生日。

那是他和姜归辛在一起时的第一个生日。

在休息区那张沙发上,他遇到了母亲王若杏。

那时候,王若杏眨着满怀希冀的眼睛,对南决明说:“我看你这些年都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怕你心里寂寥。现在你身边有了人了,我也开心。甚至也会幻想,会不会你也开始渐渐理解我当年为了爱情奔赴远方的冲动呢?”

那一刻,南决明直冲喉咙的,是呕吐的冲动。

见过王若杏之后,勇猛无比的南决明一瞬好像又变回稚童,在没有春风也没有玫瑰的庭院里坐着看天空。

在休息间,南决明一头扎进柔软的床上。

身体失去了力量,好像被抽去筋骨。

在昏昏沉沉的梦境中,南决明回到了童年的庭院。

夜幕降临,星星闪烁,他看见自己站在庭院中央,父亲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庭院的一角,眼神冷酷而无情,仿佛冰冷的利刃要将一切软弱和不堪一一剥离。

南决明退后两步,转过身,便看到母亲的身影则在远处。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冷漠的眼神注视着远方。

南决明走近母亲,用颤抖的声音呼唤着:“母亲,母亲,我在这里!”

但母亲仿佛听不见,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身体没有一点回应。

她仿佛被固定在那里,与现实世界隔绝。

南决明伸出双手,试图触摸母亲。

他稚嫩的双手却徒然穿过了一个虚幻的幻影,竟是没有触及到任何实体。

突然,南决明惊醒过来。

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开,汗水浸透了他的额头。

南决明坐起来,呼吸渐渐平稳,但他的思绪依然沉重。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今天要赴姜归辛的约。

€€€€这一刻,他的确很想见到姜归辛。

看到时钟,他知道不妙:他和姜归辛之间有不成文的约定,如果到了零点不见,那就是约会作废。

他立即冲出会所,风驰电掣地赶赴别墅。

向来镇定的他此刻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焦灼。他握紧方向盘,车速飙升,驱车穿过夜幕,只期望能够在时间耗尽之前赶到姜归辛的身边。

他踏着零点的钟声进了门,一推门便看到姜归辛。

姜归辛像精致的洋娃娃一样坐在别墅的沙发上等待自己,眼神没有半点不耐,嘴角带着完美的微笑。

他很温和地笑着,完全没有询问南决明为什么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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