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归辛怔然:“是么?”
“有话就说,不要憋着。”海风藤认真地说,“否则会得乳腺结节。”
“你说的是乳腺结节?”姜归辛沉声说,“不知你是否留意到,我是男人。”
“我说的就是乳腺结节,”海风藤严肃答,“不知你是否留意到,男人也有乳腺。”
姜归辛现在已决定放飞自我,做一个直率的人。
现又得了海风藤的支持,想着为了乳腺健康,他便欣然接受他的提议,结账离席。
虽然南决明不见了人,但姜归辛大概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
姜归辛径自去了停车场,果然看到南决明和麦冬正准备上车离开。
二人见姜归辛走来,都有些意外。
麦冬倒是眼明手快,立即说:“我先上车等着,你们慢慢聊。”
说着,麦冬一秒不耽搁火速钻进车子里,仿佛有野猪在咬他屁股一样。
南决明却是一派怡然自得,双手插兜,笑道:“小姜老板,有什么指教?”
姜归辛看着南决明这样故弄玄虚满脸游刃有余地玩若即若离的心理战就是火大。
姜归辛想,或许是要把话说开,把脸皮撕破,让大家都不好看,才能有个清净。
姜归辛知道,自己或许要把南决明得罪了。
但他又想,得罪了就好,免得不清不楚的。
他三言两语能把陆英刺激得从此消失,是因为陆英被戳破了,脸上挂不住。
而南决明这人爱面子,胜过陆英一百倍。
想必要把南决明气坏,气得他从此再也不出现,应当是很容易的。
姜归辛想。
姜归辛斜斜看南决明一眼,说:“最近我好像很常见到南总。”
南决明却不能同意。
他认为自己已经很少出现了。
他一直克制自己,不要频繁出现在姜归辛眼前,免得惹他烦厌。
南决明轻声笑道:“从春节回城至今,还是第一次见吧。”
“已经很频繁了。”姜归辛平和地说,“你想想,自去年情人节到今年春节,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我们一次都没见过。”
南决明沉默了。
“其实我们本来就不可能碰面的,毕竟,我们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姜归辛笑笑,“从前是我强求了。”
南决明心想:现在是我强求了。
但他并没讲出口。
因他自尊不允许。
姜归辛抬眼,用目光描摹南决明此刻在夜灯下的脸庞。
南决明的五官是如此优越€€€€那双茶色的眼睛仿佛是万年凝作的琥珀,眉毛弯曲得如此优雅,如风中垂柳云中弦月,鼻子高挺而秀美,仿佛是山峰的轮廓,更显其天生之高傲自信,嘴唇轻启,微微上翘,散发出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曾令姜归辛那样心动不已……
南决明的脸,一笔一划,好像全都是为了狙击姜归辛的审美而存在的。
姜归辛不怪自己迷恋他,只怪南决明过分美丽。
正是老人家说的,少反省自己,多指责他人。
从前南决明的美,是漫不经心的,仿佛偶尔走过的一道身影。
但现在,南决明的美,却精雕细琢,好似全为了吸引姜归辛而产生的。
姜归辛压住心底萌动,挑眉说:“南总最近香水喷得很足。”
南决明道:“我倒不觉得,和从前还是一样的。”
说着,南决明嘴角浮起一抹笑:“是不是你鼻子变敏感了?”
姜归辛不能不想起从前窝在南决明怀里闻他香水味的时刻。
他曾那么喜欢南决明身上的气味,这一点不容有失。
姜归辛默默抬眉,看着南决明:“从前,我在你身上闻到的多是尾调。”
南决明怔住。
香水大多分前中后调,前调只会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有的只能保持十分钟,之后就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转变成中调、后调。
从前,南决明和姜归辛见面,多是下班之后的夜晚,有时候是加班之后的深夜,南决明身上的香水味自然是开到荼靡,只剩悠扬的木质尾调。
姜归辛又笑了一下:“现在,每次见到你,闻到的都是前调。”
南决明心神大动,竟罕见地在旁人面前露出失神的表情。
“一次、两次,还能是巧合,次次都这样……”姜归辛目光变得深刻,“就像今天,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身上香水还在前调里,这合理吗?”
南决明怔住了。
在南决明印象里,姜归辛不是那种会把话说得这样明白的人。
而姜归辛此刻却偏偏伶牙俐齿得令人难以招架。
姜归辛继续笑道:“南总该不会近来每次靠近我之前都补喷香水了?”
南决明第一次流露出被当面揭破的困窘。
从来稳如泰山的他此刻崩了脸色,那冷峻的脸庞竟染上了羞涩困窘。
杀伐果断的南决明,此刻像一个被暗恋对象当面宣读自己写的情书的少年。
姜归辛别过头,说:“当然,南总伶牙俐齿、聪明机变,自然还能有新的理由,用以证明我不过是自作多情。”
前几次,南决明确实用各种借口搪塞,澄清自己和姜归辛见面不过是偶然。
但现在,这样的澄清反显得肤浅愚蠢。
南决明满口苦涩,淡声说道:“你不是自作多情。”
姜归辛没想到南决明会干脆承认下来,愣住了。
南决明用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凝视着姜归辛,轻声说:“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姜归辛听南决明突然吟诗,觉得突兀又古怪,瞥他一眼,说:“我可没想到,南总也是会念酸诗的人。”
南决明答道:“杜牧的诗,不算很酸。”
姜归辛心下却不安,嘴角勾出一抹嘲弄:“南总的意思,总不能是你想吃回头草吧?”
南决明竟然点头:“如果你是那株草。”
姜归辛真的怀疑人生了。
姜归辛原猜测南决明的可能回应,却从没想到南决明会这样回应。
南决明不知道姜归辛还能这样鲜明锐利。
正如姜归辛不知道南决明还能直接坦诚。
南决明从来不是坦率的人,讲话说三分藏七分,总叫人揣摩。
姜归辛跟在南决明身边久了,入乡随俗,也染上这样恶习。
二人过去三年,身体坦诚过无数次,一丝不挂,纤毫毕现。
但是说话却始终遵循着那个规则€€€€云遮雾罩,弯弯绕绕。
他们的对话永远是一场诡谲的谜题,需要解码,需要细细揣摩每一个词语背后的含义。
姜归辛明白,这是南决明的一种保护机制。
€€€€也是姜归辛的保护机制。
他不是没有想过攻破南决明的保护机制,但南决明在他而言,是大山,是巨兽,是大海,而他微如尘芥。
一旦越界,他可能得到惊人的蜜运,却也可能迎来弥天的大祸。
姜归辛不敢赌。
他会迷恋南决明那谜语般的情话,那神秘的微笑,那无懈可击的容貌……
但他并未完全冲昏头脑。
小姜老板总是会做最经济的选择。
而现在,分开一年后,在这么一个不期而遇的晚上,二人站在灌满凉风的街道,忽然讲起了直接话。
姜归辛成了一个直言不讳的姜归辛。
南决明成了一个不打哑迷的南决明。
好奇怪。
姜归辛差点以为自己在做一个离奇的梦。
但他知道不是。
他不是没做过有关南决明的梦的。
但即便是他最大胆的梦里,都没有这样的南决明。
姜归辛一阵恍惚,又被突然吹来的凉风扑得一个激灵。
他扭头看南决明,似笑非笑说:“所以,南总这些天在我面前花枝招展,是故意吸引我吗?”
南决明听了“花枝招展”四字,不觉哑然,半晌却徐徐笑问:“成功了吗?”
“如果只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自然无有不成功的。”姜归辛淡淡说,“只是南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时隔一年突然想起回头找我?”
南决明淡声说:“你认为是为什么?”
姜归辛扯了扯唇角:“大概是找不到可心人?”
“是找不到。”南决明说。
姜归辛心里嘲意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