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愚也没想跑,他想找个电话亭求证自己的猜想,好不容易找到了电话亭,又想起自己身上没有钱,只能继续往点心铺子跑去。
东家还在楼上午觉,铺子里依旧只有纪守拙他们三个,纪守拙见到莫愚气喘吁吁地回来,忙问道:“怎么样了?找到了吗?”
莫愚努力调整好呼吸,“拙哥,能借我几个硬币吗?我想打电话。”
这话被阿翔听到,又开始冷嘲热讽的,“人没找到,又想着借钱了,真跟他堂哥一个德行,有样学样。”
纪守拙没有阿翔那么刻薄,阿翔比他长几岁,又是店里的老员工,他不好多说什么,拿了硬币,示意莫愚一起出去。
“没找到吗?”
对街街边就有电话亭,纪守拙将硬币塞到莫愚手里,莫愚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面对电话亭他竟然有些无从下手,还是纪守拙帮他塞好了硬币,又将听筒取下来放到他手里。
“谢谢,租房那边没人,应该是走了。”莫愚心里七上八下的,按下他熟记的那一串数字,听筒里没有传来他期望中的声音,这是一个空号。
“怎么了?”纪守拙见莫愚一脸茫然地挂了电话,“没人接?”
莫愚又反复确认了纸上的号码,确定自己没有记错,“是……空号……”
纪守拙大惊,又让莫愚照着纸上的号码再打了一遍,里面还是传来了女人冷漠的声音,真的是空号。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铺子里,阿翔好奇心大,立马凑上前来,“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纪守拙摇摇头,“电话都打不通。”
“阿荣这小子真是个人才,连电话都没肯定留一个真的,我看啊,他就是故意将这个拖油瓶扔在这儿的。”
邹叔接过话,“要不要报警啊?找不到人这可怎么办?”
“报警?”也不知道阿翔是故意夸大,还是为了铺子好,“要是警察老往铺子里跑,我们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不知道的还以为铺子里出了什么事。”
而且那些个混混还没怎么样呢,真要是报警把人家逼急了,保不准把矛头就对向了铺子,那以后可就是真的别做生意了,大家都得失业。
纪守拙见莫愚魂不守舍地,偷偷拍了拍莫愚的后背,“没事的。”
就阿翔那个大喇叭,一点儿事情被他添油加醋地一宣传,还是被纪传宗给知道了。
纪守拙有点害怕他爸听了阿翔的话将莫愚赶走,“爸,其实也不关莫愚的事,就当他不是阿荣的堂弟,就当我们重新招的一个人,他现在又没去处,把他辞了他还能去哪儿?”
纪传宗只是淡淡看了莫愚一眼,“要走要留,看他自己吧。”
整整一个下午,莫愚都心不在焉的,到了下班的点儿,阿翔跟邹叔一起离开的,在经过莫愚身边时,阿翔故意道:“怎么某人一来就这么多事啊?我们铺子里之前挺太平的。”
莫愚回过神,没将阿翔的话放在心上,打扫完铺子,他一天的工作才算完成,从操作间传来了响动,他侧头看了一眼,是纪守拙在里面,他没有去打扰,打了通水便开始做清洁。
等做完清洁,纪守拙还没有出来,莫愚进到里面,想要问问纪守拙要不要一起走。
“拙哥?”
纪守拙正守着烤箱的,“我这儿还有一会儿,等会儿我自己收拾就行。”
莫愚杵在门口,想走不知道能去哪儿,留下来又不知道能跟纪守拙说什么,倒是纪守拙先开了口。
“阿愚,你想好了吗?是要去找你堂哥,还是先留下来?”
莫愚没法回答,纪守拙又道:“那个号码,可能是阿荣走得太急,写错了,你别多想。”
谁都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自己唯一的亲人,就算是莫愚想去找人,也得有个地方让他找,茫茫人海,难道他就在市里漫无目的地乱晃吗?
“我听阿荣说过,你们老家也没多少亲戚了,你能上哪儿去?如果没有地方去,就留下来好好工作。”纪守拙又补充道,“阿翔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这人不坏的,他家里也比较困难,想自家多个工作的人,能多挣一点儿钱,但是我爸已经招了你,肯定是不会随便赶你走的。”
这些日子以来的茫然和恐慌无处倾诉,纪守拙的关心,让莫愚渐渐地放下了防备,他放松了身体靠在门框上。
从被莫荣带回家的那一刻起,自己的记忆被划分成了两部分,从前的记忆是完全的空白,以后的记忆又充满了未知,莫愚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拙哥,我脑子很乱,我到现在都还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纪守拙拿了两把椅子,招呼莫愚进来一起坐,他嘴笨,不怎么会安慰人,“想不起来就慢慢想,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堂哥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的。”
来这个城市的人都是为了找份工作,攒一点儿,以后回老家能做点小买卖。
“那就安心工作,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了,就好好计划一下以后的事情。”
“以后……”莫愚被问住了,他的过去都是空白,将来更是一片模糊,他看着纪守拙反问道,“那你呢?”
“我啊,我的打算就是好好继承家里的铺子,让我爸放心,如果……”纪守拙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睛,“如果有机会,有那个缘分,希望能遇到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两人四目相交,莫愚的眸子很亮,像是染上一层水渍一样,波光粼粼的,纪守拙看得有些出神。
“叮”的一声,烤箱发出了声音,纪守拙仓皇站起身来,手忙脚乱间,连手套都忘了戴,光着手就想去拿托盘,还是莫愚阻止了他。
“小心。”莫愚按住纪守拙的手,把人往后拉了一把,自己戴上手套拿出了烤盘。
纪守拙尴尬地笑了笑,“忘了,你看我这记性,难怪我爸老是说我……”
烤出来的这盘是老婆饼,纪守拙让莫愚尝尝,老婆饼的味要正得多,口感和味道都刚刚好。
“怎么样?”
“跟东家做得很像了。”莫愚给予肯定,“拙哥,要不要让东家也尝尝?”
纪守拙摇头,“算了吧。”早在爸爸的一次次的失望中失去了自信,就算是自己满意的,也不敢拿给他尝尝。
他不想说自己的事情,故意岔开了话题,“怎么样?想好了吗?”
“想好了。”莫愚看向纪守拙,自己没地方去,就好好留下来,东家愿意收留自己,自己也不能拒绝人家的好意,“留下来,现在还不知道以后能干什么,但是拙哥你要是继承铺子的话,我就好好帮你看店吧,谢谢你今天帮我说话。”
纪守拙欣慰地笑了笑,“说不定哪天,阿荣发现你没联系他,还会自己来找你。”
“或许吧。”
第6章
江氏顶层总裁办公室,两个西装革履,长相俊美的男人正在为一盘棋搏杀。
江裕摩挲着手里的黑子,思索良久迟迟不肯落下,随口问道:“鹿角街拆迁的事情怎么样了?”
对面的柯文也不催他,漫不经心回答,“住在哪儿都是些老古董,三两句话哪儿说得通,不过……”
柯文顿了顿,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江裕一眼,“谈得顺利就文拆,谈不顺利就武拆,还能怎么样?几个老百姓还想改变拆迁的决定吗?”
“咔”的一声,江裕的黑子落在了棋盘上,没有说话,但是从他嘴角的笑容能看出,他是赞同柯文的话的。
柯文下棋也墨迹,捏着棋子能琢磨好半天,“诶,我记得你看上的那家点心铺子也在那条街上吧?收购谈的怎么样了?”
“你都说是些老古董了,自然是谈不拢的,叫助理去了好几次都被轰了出来。”江裕有些惋惜地摇摇头,“是个百年老店,但是那老头只知道埋头做饼,给他发财的机会都把握不住,浪费。”
鹿角街确实是个风水宝地,那地方要是拆了重建,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的,老旧的东西,就该随着时代的推进而淘汰。
“江樵呢,最近老实呢?”
江裕苦笑一声,“送他出国读书,像是要了这小子的命,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死活要回来,我没同意,估计在生闷气,好些天没有打电话回来了,也好,最近公司事多,我也没时间对付他。”
“外国妞他还不喜欢?”
不提还好,一提江裕脸色都变了,“他可是叫嚣着最讨厌洋人了,真要是喜欢妞我还没那么操心。”
一谈起自己这个弟弟,江裕头都大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如果单单只是当蛀虫也就罢了,家里养得起他,江樵偏偏又爱惹是生非,还喜欢男人。
“诶!”柯文手里的白子一落,刚好连成了五颗,“我赢了。”
江裕手举在半空,看了看棋盘,又看了看柯文的脸,眼神从一开始的怡然自得变成了难以置信,“你有病啊?我们下的围棋。”
“诶!总算是忙完了。”阿翔将围裙一摘,随手扔在了桌子上。
忙过早上这一阵,铺子里稍微轻松一点,今天纪守拙姐夫又晚点儿了,这个点儿还没送饭下来。
纪传宗指着一旁打包好的饼,“趁着还没吃饭,谁把七叔要的饼送过去,他们在家南街的酒楼摆席。”
这种跑腿的事情,之前都是莫荣在做,莫愚刚来,对这一带暂时还不是很熟悉,纪守拙刚刚又上楼去催他姐夫去了,这活自然而然落到了阿翔头上。
跑腿也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只是帮莫愚跑腿,阿翔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抢在东家前面开口。
“叫阿愚去呗,他来了也有些日子了,应该也知道路了吧,以前都是阿荣在做,这点儿事情他总不能做不了吧?”
想在铺子里立足,自己分内的事情肯定得做好,莫愚起身拿过饼,“我去送吧。”
“南街的大欢喜酒楼,地址和电话都在袋子里。”纪传宗交代了一句,随后又补充道,“早点回来,等你吃饭。”
出门时日头还挺大,烈日当空,即便是站在阴凉处都能感觉到高温对皮肤的灼烧。
鹿角街是条老街,人流密集,路况有些复杂,楼多巷子多,主街又狭窄,老是堵车。
莫愚找人问了路,很快便找到了南街上最大的酒楼,酒楼门口站着设宴的主人家,他跟人核对了信息,将饼交到了对方手里。
还没来得及转身,“轰”的一声,旱天雷声如擂鼓,刚才还晴空万里,眨眼的工夫乌云密布。
“要下大暴雨了。”路人边说边加快了脚步。
这雨说来就来,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轰隆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啪嗒啪嗒地,豆大的雨水砸向地面,湿热的水汽在雨中蒸发,很快瓢泼大雨将整个城市笼罩,那些个想冒雨回家的,纷纷躲到了街边商铺的屋檐下。
“妈的,多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路人掸了掸身上的雨水骂娘,老天挺给他面子的,猛地一个炸雷,天都给炸亮了,他吓得往里面一缩,悻悻地闭上了嘴。
“下不了多久的。”
听到这句话,莫愚也被安慰到了,雨大得无处下脚,雷也打个不停,索性等一会儿,等到雨停了再回去。
纪守拙帮他姐夫将饭菜提到铺子里来时就没看到莫愚的人影,等饭菜都摆好了,他特意问道:“阿愚呢?”
“送饼去了,也不知道送到哪儿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阿翔忍不住诋毁了一句,“别跟他那个堂哥一样,拿了钱就跑了。”
那点儿饼钱就够买几张车票的,真不至于。
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吓得路边的野狗都惨叫了起来,天顿时黑了下来。
“呀,要下大雨了。”邹叔大喊一声,赶紧跟阿翔将门口的雨棚撑上。
雨棚刚撑好,雨点砸得雨棚轰轰作响,站在外头说话都听不大清楚。
“吃饭吃饭。”阿翔迫不及待地坐到饭桌旁。
纪守拙站在店门口,频频朝街口张望,“爸,我出去找找阿愚吧,他对这一带也不是很熟,我怕他走错路。”
纪传宗点了点头,自己转身进了里面的房间。
老板都没喊吃饭,自己哪儿好意思上桌,阿翔挪着凳子坐到一旁,用只有邹叔能听到的声音抱怨了一句,“哎,多个香炉多个鬼啊,招他属于是没事找事。”
暴雨大得离谱,雨伞一点儿用都没有,刚走了两步,纪守拙的鞋袜裤子全湿了,连T恤的下摆也遭了殃,唯一没淋到雨水的也就是脑袋。
伞打得太低,纪守拙怕不到莫愚,两人错过了,只能仰着雨伞,留意着身边路过的行人,风一过,夹杂着雨水,脸上也被浇上了雨水。
从铺子走到南街,平时也就不到十分钟,今天下雨,路上车又多,格外难走。
纪守拙举着伞走了十来分钟,总算是走到了酒楼门口,吃席的人已经上楼了,门口只留下了一位迎宾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