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愚 第28章

“我想……”纪守拙好些天没怎么说话,嗓子都打不开了,“我想去……找人……”

“找谁?让莫愚那小子陪你一起去,你这样就别到处乱跑了。”

“找姓江的。”

纪守拙的声音很沉,刚好音像店里又来了客人,吴金城没怎么听清楚,“你等会儿啊,在这儿别动。”

可等吴金城给客人拿完光碟,再出来的时候,哪儿还有纪守拙的人影,他刚想去点心铺子来着,莫愚已经找到这儿来了。

纪守拙丢个垃圾丢了好半天都不见人影,莫愚在垃圾桶那边没看到纪守拙的人,只能顺着街道继续往前走。

“吴哥,你见没见到守拙。”

吴金城答道:“我正想去找你呢,守拙那小子魂不守舍的,还要去找什么姓江的,我让他别乱跑在门口等着我,结果我一出来,他人就不见了。”

莫愚一惊,说了“谢谢”,来不及说其他的,拔腿就往外跑。

从身后传来了吴金城的喊声,“你知道姓江的在哪儿吗你就跑吗?”

莫愚跑得很快,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他没怎么听清吴金城说了什么,可他已经没时间调头回去问清楚了。

出了鹿角街,纪守拙便搭上了路边的三轮车,报了江氏的大名,江氏在本市的来头不小,司机师傅回了声“好”,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

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三轮车停在了江氏大厦楼下,透过车窗,纪守拙抬头看向这栋大楼,他压根儿不知道江氏的老板到底在哪一层。

纪守拙付了钱飞快下车,直奔一楼的接待大厅,大厅装潢气派的不得了,灯光都格外的刺眼,看着有人进了电梯,纪守拙也想跟着上去。

前台的接待眼尖,见他气势汹汹的,立即叫人把他拦了下来,“先生,您有预约吗?”

纪守拙绷着一张脸,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合上,在接待催促下,他才摇了摇头。

“没有预约不能上去的。”

纪守拙转头瞪着接待,他眼眶通红,眼白上布满了血丝,“我找姓江的。”

江氏要买方子的事情,一直跟爸爸交涉的,纪守拙没怎么管过,爸爸也不让他管,他甚至连对方具体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

“他不是非要买我家的方子吗?!你让他下来!他为什么要害死我爸爸!”纪守拙情绪很激动,几个保安都拦不住他。

接待也吓一跳,生怕被不怀好意的记者拍到,赶紧给上面打了电话。

江裕听到纪家的人闹到这儿来时有点意外,但他没工夫搭理,“他爸爸死了关我什么事?把人丢出去,别让他在楼下闹。”

助理正想出去传达老板的意思,江裕又将人叫了回来,“等等,既然人都来了,那就问问他,方子他卖不卖,卖的话还是之前跟他老爹谈的那个价。”

接到接了个电话,恭恭敬敬地回答着好,时不时还瞥纪守拙两眼,等挂了电话,才叫保安把纪守拙松开。

“先生,您跟我这边来。”接待把纪守拙安排到了大厅的沙发上,又叫人上了茶,“您等等。”

很快一个眼熟的男人出现了纪守拙眼前,他记得这男的,这男的上门来过好几次,每次都被爸爸轰了出去。

助理笑容满面地跟纪守拙握手,可惜纪守拙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压根儿没给他面子,他也不生气,“纪先生,正好您来了,我们老板让我再跟您谈谈合作事情。”

纪守拙不由捏紧了拳头,直勾勾地盯着助理的脸,这个时候,他还能厚着脸皮跟自己做生意,这群道貌岸然的禽兽,一股火气直冲纪守拙脑门,耳边像是听不到其他声音,脑子一热,他一拳打在了助理脸上

“我们……”助理猝不及防,脸被打歪,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一旁的工作人员也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几个保安连忙上前,将纪守拙按住,纪守拙挣扎得很凶,被按在沙发上时,眼里还冒着火星子。

助理冷着一张脸,深吸了一口气,舌尖顶着口腔内壁,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怒火,他冲保安使了个眼色,几个保安会意,将人直接拖到了公司门口的草坪里,一顿拳打脚踢。

莫愚刚到江氏门口,便听到了草坪里的动静,从花草的缝隙中,他看到了被几名保安围攻的纪守拙。

“守拙!”莫愚纵身一跃,横跨过了花坛,一把扯开挡在他面前的保安,将纪守拙从人群里拉了出来,护在了身后。

他攥着纪守拙的手腕,仔细检查,纪守拙脸上胳膊上全是瘀青,连嘴角都渗出了血。

几个保安见还有人敢来帮忙,一拥而上,莫愚反应迅速,但又要护着纪守拙,双拳难敌四手,有个保安抄起地上的棍子,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棍。

“阿愚!”

莫愚应声倒地,纪守拙不顾一切将人护在怀里,手一碰莫愚的后脑勺,湿答答的,摸了一手的血。

几个保安面面相觑,见纪守拙怀里的人昏迷不醒,还见了血,谁都没有再动手。

这时,在厕所整理完仪容的助理慢条斯理地走了出来,他用手帕轻轻点了点嘴角的淤青,居高临下地看着纪守拙,语气轻蔑,一改平日里的彬彬有礼,“纪先生,你来江氏发什么疯?你信不信我能告你故意伤害啊?”

纪守拙捂住莫愚的脑袋,将人狠狠按进怀里,眼神里充满了仇视盯着助理。

助理的视线扫过了扑在纪守拙怀里的人,这才注意到多了一个人,这人背影有点眼熟,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没等他多看两眼,接待跑上前将电话递给了他。

是老板打来的,助理顺手将手帕扔到了草坪里,“赶紧滚。”转身便接电话去了。

几个保安像丢垃圾一样,将两人丢出了江氏公司的范围,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江裕听到助理跟人动手了,火气颇大,“动手了?姓纪的那小子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上我这儿来动手?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你伤得怎么样?”

“老板,我已经叫人把他们赶出去了,我没事。”

找不到弟弟已经够心烦了,江裕也懒得装样子,“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跟他那个死人老爹一样倔,真他妈活该,一辈子卖那个烂饼,不卖是吧?给老子硬抢。”

挂了电话,助理瞥向那几个动手的保安,“你们怎么回事?这么点儿事都做不好?谁让你们在公司门口动手的,不知道找个偏僻点儿的地方,要是被记者拍下来,有很多麻烦的,你们知不知道!”

几个大男人被骂得抬不起头,还是接待帮他们说好话,“他们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消消气。”

连江裕都不装了,助理也懒得维持表面上的和气,“记住那人,他以后要是敢再来闹事,给我找个地方往死里打。”

第38章

“阿愚!”

纪守拙捂住莫愚后脑勺的伤口,血液浸湿了他的掌心,他怎么都叫不醒昏迷的莫愚。

来往的路人有些冷漠,只是淡淡了看了一眼,甚至没有过多驻足,便匆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纪守拙在路边拦了好几辆车,人家一看地上躺了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说什么都不肯拉。

“万一死在我车上多晦气啊,不拉不拉。”

纪守拙好说歹说,就差给人下跪了,可算是让司机松了口,司机看他俩可怜,蹙着眉头,“来吧来吧。”

到了医院,莫愚直接被送进了急诊室,纪守拙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直到护士过来叫他交费他才回过神。

纪守拙身上没多少现金,挂了号后,又在护士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姐姐只听明白两人又进了医院,很快便带着钱赶来了。

莫愚伤得不轻,有点轻微脑震荡,后脑勺还缝了几针,从急诊室里出来,一直没有醒。

“医生,他为什么还没醒啊?”纪守拙急得不行。

医生跟他们简单解释了一番,大概是莫愚之前脑袋就受过重创,有什么血块压着神经,现在是二次受创,具体情况还得等他醒过来再说,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医生便离开了。

“怎么会弄成这样?你们怎么会跑去江氏?”纪巧荷质问道。

纪守拙趴在床边,轻轻握住了莫愚的手,都怪他,他要是不这么冲动就好了,自己已经失去了爸爸,如果莫愚也因此受到了伤害……还有家里的其他人,还有邹叔和阿翔,纪守拙简直不敢想象。

“都怪我……”纪守拙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不该一个人跑去江氏的,不然莫愚也不会受伤……”

纪巧荷原本想教育弟弟几句的,见他这么自责,知道他肯定得到了教训,冲动是没用的。

“别太自责,我们先等莫愚醒过来。”

姐姐还得去工作,家里的事情也得有人看着,姐夫也回家了,医院只剩下纪守拙一个人,中途阿翔和邹叔来看望过一次,可莫愚没有醒,陪着纪守拙待了一会儿,也都回去了。

莫愚做了个梦,梦里的情形乱七八糟,有见过的人,也有没见过的人,有江氏,有纪家的铺子,还有全是白人的学校,有偷渡的轮船,梦里有纪守拙,有鹿角街上的街坊,还有他看着有点眼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的人。

他打了个电话,跟电话里的人咆哮,“我要回家!大哥!我要回家!白人的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大哥?

没等莫愚想明白这个大哥是谁,电话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能不能懂点事,让你去读书的,又不是送你去上刑,公司的事情我都不指望你现在能帮上忙,我只要你不跟你那些个狐朋狗友鬼混?”

大哥这句话大概是触及了自己的痛楚,自己立马大言不惭,“什么叫我帮不上忙?不就是收购方子那点儿破事吗?”

大哥冷嗤一声,不屑道:“少在这儿跟我讲大话。”

莫愚立马跟他大哥讲起了条件,“我要是帮上忙了怎么办?你让回国。”

大哥懒得似乎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你真要有那个本事,我还会逼着你留学,你好好在学校待着吧,我最近忙,你别再给我惹事了。”

梦里并不连贯,跳跃性很大,耳边还充斥着纪守拙的声音。

“阿愚?”

莫愚睡得很不安慰,表情有些痛苦,像是做了噩梦一般,纪守拙握住他的手安慰道,“阿愚,别怕。”

手上的温度渐渐将莫愚的神智拉了回来,后脑勺传来的痛感也越来越明显,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朦胧,视线里有个模糊的轮廓,他盯着那轮廓分辨了许久。

“阿愚?”这声音很耳熟。

“你醒了,我叫医生去。”

那人放开莫愚的手,莫愚觉得空落落的,手指蜷缩着动了动,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很快,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对着莫愚一通检查,反复确定莫愚的意识归位了。

“等明天早上再做个检查。”现在时间很晚了,值班医生收了听诊器,叫他来早点休息。

病房里没别人,纪守拙紧紧将人抱在怀里,“吓死我了,阿愚你睡了两天了,怎么都不肯醒。”

纪守拙的拥抱很温暖,很有力,恨不得将自己揉进他身体里一样。

抱了一阵,纪守拙觉得哪里不太对,他松开莫愚,小心打量着莫愚的表情,打从醒来之后,莫愚就没说过话,到现在都没别的动静。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你后脑勺缝了两针,是不是伤口疼。”

莫愚想要伸手去摸伤口的位置,被纪守拙一把拦了下来,“别碰。”

“我……”莫愚一张口,嗓子里又干又涩,他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身上每一处皮肤,每一寸感觉,特别脑袋,有种要裂开的感觉。

莫愚脑子先前就受过伤,以前事情都不记得了,纪守拙怕他的病情加重,“阿愚,你还记得我吗?”

莫愚看向纪守拙的脸,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来,“拙哥……”

纪守拙如释重负,记得就还好,记得就还好,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莫愚好好的就行了。

他倒了杯水让莫愚喝下,随后又扶着人躺下,“你休息,睡一觉会好受点。”

莫愚顺从地躺下,他脑子很混乱,很多画面不断闪过,可他又没办法将其串联起来。

梦里那个大哥,他总觉得大哥长相呼之欲出,但总是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想起来了。

第二天的检查很顺利,毕竟是年轻人,伤口正在逐渐恢复,莫愚也没有出现其他的状况,在医生的要求下,莫愚还得在医院多待几天,便于观察病情。

莫愚原本是不愿意待在医院的,他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更何况在医院要花钱,而且铺子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哪儿来的时间住院。

但纪守拙说什么都不让出院,他将人按回床上,“听医生的,医生叫我们出院的时候再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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