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来和李致对视了一眼,陆€€笑道:“把眼睛闭上休息,你说的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也没多久吧,”李致依言闭上,抬起右臂挡在额头上,片刻后又补充道,“好像是挺久了,有三年了。”
陆€€握着方向盘的右手不自觉地捏了一下,白皙的手背上有青筋显现,他继续盯着前面的路况:“差不多吧。”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就在陆€€以为李致不会再说下去时,李致又道:“可惜你看的那个医生现在移民了,不然我都想找他试试。”
下决心要出国读研的那段时间,陆€€陷入了严重的失眠状态里,困扰他的真正理由却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只有霍骁猜得到€€€€原因就是李致对他说了家里有意安排相亲的事。
多年暗恋下来,陆€€对自己的情绪一直把控得很好,不但可以在撞见李致和女朋友约会时保持得体的笑容,甚至能在李致失恋的时候陪着他通宵喝酒,把肩膀借给他靠,听他倾诉对别人的感情。
可在听到李致有可能跟某个女孩订婚,甚至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刻,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出国是他当时唯一能选择的出路了,只有和李致拉开距离,他才能继续做好自己。
事实证明当时他的选择是对的,虽然痛苦了较长一段时间,但是在一个全新的陌生环境里,他真的逐渐从那种颓废状态里走出来了。去年回到香港参加李致的订婚典礼时,他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反而从头到尾笑着祝福李致。
屏退脑海中多余的思绪,陆€€问道:“为什么要看精神科医生?”
“这几个月压力有点大,现在吃安眠药都快没效果了。”
李致的语气听着随意,陆€€却沉下脸来,盯着他问:“你怎么要吃安眠药了?这两天不是睡挺好的?”
“可能是因为跟你待一起比较放松。”放下挡着前额的手臂,李致刚要把座椅调直就感觉到陆€€忽然踩了刹车,他上身不受控制地往前倾,随后被安全带扣回了椅背上。
陆€€也被安全带勒了一下,前面那辆的车尾贴着一张【新手上路】提示,竟然还敢在这种车流量密集的地段临时变道硬插进来,不过陆€€没搭理它,注意力又回到李致身上,等李致把掉在脚边的手机捡起来后,他问道:“你失眠很严重?”
“嗯,”李致对他笑了笑,神色间却有几分无奈,“这两天算是最近这段时间睡得最好的了。”
后面的车响起了喇叭声,陆€€看了一眼前方开始疏通的车辆,不得不继续专注驾驶。不过由于前面转个弯就到目的地了,加之李致又接了一通电话,他没办法再问下去,只好先把李致送到目的地。
下车时李致仍在通话,他目送着李致走进工地,等看不见了才在前面掉头。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李致说的压力是什么,这次回来短短三天时间已经发生了不少事,他到现在只知道李致和那位苏晨昼的同性绯闻是假的,而跟王嘉萤取消婚约是真的,但他不清楚取消订婚的真正原因。至于李家的情况,因为他们过往的相处都会刻意避开双方的家庭,所以李致也不会详细告诉他家里发生了哪些事。
道路右侧的一排木棉树还未完全凋零,一辆水泥罐车开过时震得一些枝丫纷纷抖落树叶。看着那些发黄的叶片渐渐洒满路面,陆€€拿起手机给霍骁打过去。
霍骁应该在忙,电话无人接听,他又漫无目的地往前开了一段,看到了港大的一座校门。望着这座曾经无比熟悉的校园,他在附近找了个空位,停好车走进去。
港大是开放式校园,进出无需登记,这个时间又刚好是午休,校园内人不多。
陆€€顺着台阶往里走,穿过两栋建筑物便来到了长廊,之前他读书时经常光顾的咖啡店仍在。他扫码点餐,发现店里的服务员都换人了,没看到熟悉的脸孔。
他点的拿铁很快做好了,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喝一口便听到手机响。
“找我什么事?”霍骁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刚才在忙没听到。”
咖啡店的环境比较安静,好些学生都在埋头看平板或者写作业。陆€€靠到椅背上,压低了嗓音说:“想问你点关于李致的事,你现在有没空?”
霍骁说:“电话里说可以。”
陆€€盯着面前的咖啡杯,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这段时间你听过多少关于他的传闻,知道的全告诉我。”
“李总,这是欧意建材这次提供的样板分析数据和我们的比对报告,您看下。”谢延把工作平板递给李致,同时接过他手里刚比对完的两款墙砖,仔细观察了片刻,“这批墙砖的二次品质分析报告没有问题,我也让老许查过了,不会再出现上次的状况。”
李致看了一会儿平板便递给他了,下巴点了点东侧有序堆放的整批墙砖:“不能再有任何纰漏,让老许亲自盯着。”
“好的。”谢延应道。
李致继续往隔壁那栋走去,谢延朝墙砖边上守着的人低声交代了几句,追上李致后接着说:“对了李总,您让我找人跟着小高和老余的事我已经安排下去了。”
“记得找脸生的人。”李致检视着外墙的翻修情况,低声交代道。
“您放心,老邱做这种事很顺手。”
谢延做事是懂轻重的,李致便没有再说话了,继续巡视施工的情况,等看得差不多了便回到公司。
谢延知道李致眼睛有伤,因此下午送进办公室的文件全部被过滤了一遍,不着急的都被拦了下来,只有一些需要马上处理的才放到了李致办公桌上。
中楷集团的办公地点位于中环商业区,作为公司的副总经理之一,李致的办公室在中间31层,虽然拥有极佳的窗外视野,但因为公司经营的性质,这里的办公室装饰中规中矩,比起流浮美术馆来说沉闷压抑许多。
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李致去吧台边冲了一杯咖啡。这三天他都没来公司,已经堆积了不少事务,下午除了看各类文件之外,他还开了两个行政会议,听取了一个项目审查报告,见了合作商代表,晚上还与利恒电讯的高总吃了一顿饭。
利恒主营的电讯业务与中楷经营的范围并不挂钩,但是最近利恒新拿到的一项高端通讯技术李致很看好,托了中间人约了两次才约到利恒的高总吃饭。
高总是个老烟枪,席间烟不离手,也不避讳地谈及这项技术目前有好几个公司都有兴趣合作,问中楷能拿出什么样的诚意。
高总这样的生意人固然利益至上,李致却乐意与之相处,毕竟这种明着把筹码抬上桌谈判的人怎么都比无论如何也不让你猜透心思的强太多了。
两人推杯换盏,李致并不正面回答,等酒过三巡,高总愿意收下他送的一盒古巴雪茄后,才算入了正题。
这顿饭吃到十点结束,散席时高总高兴地和李致拥抱了下,拿起那盒古巴雪茄还对他赞不绝口。李致亲自将高总送到外面,看他上车离开了才回到包厢。
进了洗手间,李致接过谢延递来的眼药水,见他点完以后右眼仍旧很红,谢延问他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
包厢内虽然有空气过滤系统,但是架不住高总烟瘾大,吃到一半李致的右眼就开始刺痛了,硬是忍到现在。
“不用。”李致接水洗了把脸,抽纸擦拭时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他今晚陪着喝了不少,酒劲已经上头了,现在累得哪都不想去。
“韩小姐已经在车里等着了,需要我叫她现在上来吗?”谢延又问道。
李致侧身靠在洗手台上,指尖捏着眼镜架,闭着眼睛没有睁开,他问:“哪个韩小姐?”
“就是之前陪过您被狗仔拍的韩韵儿,”谢延低声解释道,“行程表定的今晚还是约她。”
这段时间李致身边总是不乏各种各样的女人,虽然都是陪着他做做样子,但是李嵘彦逐渐开始相信了。不过这种绯闻传多了,对股价的影响也比他预期的大。
如今他的目的也算达到,如果想要安抚董事局,就没必要再高调地找娱乐圈的人,只需让李嵘彦相信他仍在跟别人荒唐就可以了。
裤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陆€€发来的消息:【你今晚会过来吗,要不要给你准备夜宵?】
李致没有马上回复,他的视线在陆€€的名字上停留着。谢延在旁边安静地等待,见他一直没反应便小声提醒道:“李总?”
李致回过神,熄灭手机屏幕,说:“让她回去,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没通知你就不需要再安排人了。”
第9章 帮我一下
给李致发那条消息时,陆€€正准备离开家。
今晚母亲叫他回来陪外婆吃饭,饭后闲聊,表妹徐夏宜说起下周末想去看演唱会,同学那边多了四张票要转让,问他有没有兴趣。
举办演唱会的是国外一个玩摇滚的知名乐队,陆€€也经常听他们的歌,便同意了。
吃完了水果,母亲林苑虹送他下楼,到车子旁边时提起了一件事:“这周六晚上要去一趟你爷爷家吃饭。”
这次陆€€回来还没去过爷爷奶奶家,林苑虹继续道:“你这几天时差也倒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有没什么打算?是继续休息一段时间还是准备找工作?”
今晚父亲陆啸平不在家,因而林苑虹没在饭桌上提。陆€€松开她的胳膊,解锁车门道:“妈,我自己会安排,你别操心了。”
“你真不打算考编?”林苑虹轻轻拧着眉,“小€€,你对音乐没兴趣妈也没勉强过你,不过你爸和你爷爷现在都在发展局,这么好的条件你直接放弃是不是有点太轻率了?”
关于找工作的事,林苑虹在陆€€刚升上研二的时候就说起过,她希望陆€€可以走陆啸平那条路,陆€€却对纪律严明的政府部门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本科学的是教育,读研则挑了社会学,家里从没插手过他怎么选专业,但他也确实一直没表现出对以后工作方面的想法。
“妈问你这些不是催你马上找工作,”林苑虹语重心长地跟他解释,“你也知道家里不需要靠你赚钱,但你已经24岁了,应该要认真想一想了。”
“我知道,”陆€€打开车门,耐着性子对林苑虹说,“妈你先上去吧,这事我会认真考虑的。”
“那好,”林苑虹温和地笑了,看陆€€坐进驾驶座了还不忘叮嘱,“路上注意安全,有事就给家里打电话。”
“好。”
陆€€让她先上楼,待她的身影在转角消失不见了才靠在头枕上,拿起了手机。
李致果然有回消息:【我现在就过去,夜宵不用准备了】
扬起嘴角,陆€€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去,等他到了小区门口,恰好看到李致的车从另一个出口出来。
距离太远,他没看到驾驶座的人,抬眼望楼上看却发现自家亮着灯,便想到应该是老潘送李致过来。进屋果然发现李致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模样像喝多了,连拖鞋都没穿。
陆€€快步走过去,刚靠近就见李致朝自己伸出手,那人没睁开眼,只在他接住手时说道:“你怎么也这么晚?”
李致的嗓音因为饭桌上的烟酒沙哑了不少,陆€€在沙发边缘坐下:“我陪家里人吃饭,你怎么又喝这么多?”
李致笑了笑,终于转过脸,睁开左眼看着他:“今晚谈了件很重要的事,你也知道饭桌上不喝酒不可能。”
陆€€松开李致的手,指尖伸到李致右眼角的位置:“眼睛很痛?”
“还好,”李致仍旧闭着右眼,“被烟熏多了,睡一觉就好。”
“那你上床去,怎么在沙发上睡。”说话间陆€€站了起来,把李致扶起后又去拿了双拖鞋。
李致穿上拖鞋,站起来的时候身体晃了晃,陆€€赶紧拉他,却被他带着一起往后面倒。等两个人都摔到沙发上时,李致抱住了陆€€的腰,将人搂在自己怀里,才没让陆€€侧翻着滚下去。
突然撞进了熟悉的怀抱,陆€€的脑子有一瞬间是空白的。他脸贴在李致颈窝里,嗅着那人身上淡淡的柏木香味,又想起了这款香水在自己身上展现出的紫罗兰粉香,眼尾染上了一抹绯红,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李致本来就喝多了头晕,这一摔更是半天没缓过来,也没想到这么抱着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有些昏昏欲睡。好在陆€€很快先起来了,见他没什么大碍便扶了到床上,不过坐下时他没直接躺下去,而是把手伸到腰际开始解皮带。
陆€€本来想抬他的脚上床,冷不丁看到他要脱裤子,顿时僵了一下,目光转到旁边去了。
李致睁着一只左眼,完全没发现陆€€的反应,扯开了金属皮带扣,他在拉拉链时遇到了阻碍。
碍于坐着的缘故,修身的西裤紧贴住身体轮廓,他试了好几下都没办法把拉链拉下来,不得不抬起脸看向陆€€。
“陆€€,”他叫陆€€的名字,“帮我一下。”
李致说得坦然,却不知道这句话听到陆€€耳朵里的分量有多重。
他们也算一起长大的关系了,而随着年纪渐长,陆€€对李致的性冲动也愈发不可收拾,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一个人发泄的时候想着他了。如今保持了两年的距离在这几天里突然被拉近到这种程度,陆€€一时间消化不了,伸出去的手指动作都很不自然。
不过为了不让李致看出来,他还是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弯下腰垂着头,左手握住李致的西裤纽扣,右手捏着金属拉链头,拉直以后慢慢往下滑动。
这个姿势使得两人又靠得很近,李致看着陆€€鬓发间露出的左耳,忽然伸手摸了摸,陆€€打了个激灵,赶紧松开拉链往后站了一步。
“你耳朵怎么这么烫,”李致还是没看出异样,睁着醉醺醺的左眼看他,“发烧了?”
陆€€都不敢去摸自己的耳朵,好在卧室只开着台灯,不算明亮的光线没暴露出他慌乱的神色。他不再靠近李致,转身去衣帽间拿了干净的睡袍,让李致自己换。
拉链拉下来后李致也没再叫过他,等陆€€从厨房喝完水进来,李致已经穿好睡袍躺下了,听到脚步声时又说了一句话。
陆€€去浴室弄来热毛巾,帮他擦了脸和手。李致几乎要睡着了,任由陆€€帮自己擦拭,温热的毛巾摸过指尖,陆€€坐在床沿,视线停在了李致的嘴唇上。
自从去年李致订婚后,他愈发克制着对这个人的感情,没必要时绝对不联系,可是这样的忍耐却没有换来感情变淡。
手指隔着毛巾握住李致的指尖,陆€€已经停下了擦拭的动作,李致也睡着了。他盯着那双薄薄的唇瓣,意识仿佛被一阵涌动的热流牵扯住,睫毛在台灯制造的阴影下轻颤着,却藏不住眼底的心思。片刻之后,陆€€直起身,拿着已经冷掉的毛巾出去了。
在浴室冲了个冷水澡,陆€€到客厅的沙发上躺下,打算将就睡一晚。结果翻来覆去睡不着,即便心里不想,脑子也不受控制,注意力总在那个睡在他床上的人身上。
后来他干脆拿起手机来看,刷INS的时候发现他在洛杉矶同住了两年的室友江凛也回到厦门了,三小时前刚发了一张海滩的夜景照,另一张过度曝光的海岸边则多了一道迎风而立,白衬衫被吹得鼓起的高大背影。
他一看这背影就知道江凛跟季明伦在一起,想想他俩好不容易修成正果,陆€€真的替江凛高兴。不过笑着笑着嘴角又抿直了,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卧室方向。
比起他,江凛无疑是幸运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互相喜欢对方,还是同性,这样的概率简直比中六合彩都难。
看完江凛的INS,陆€€没有兴致再翻下去了,又放下手机催眠自己。撑到后半夜终于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早上被一阵敲门声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