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友好为邻的两家人“反目成仇”,老两口要闹,沈梨不得不搬走。
元若和沈棠跟着一起离开。
没过多久,杂货店也被卖掉。
沈家还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老房子。
也许是生活的重压让人喘不过气,也许是感情抵不过时间的流逝,离开大院子后的元若和沈梨并没有过上想象中的美好生活。
当恋情被柴米油盐浸润,再撞上理想与未来,许多不曾察觉过的东西就会慢慢显露出来。
那几年里,元若过得并不开心,很迷茫。
两人攒的积蓄一点点消耗殆尽,创业就是无底洞,大把的钱砸进去却听不到声响。
脱离校园后的生活一地鸡毛,每天都要工作,要照顾沈棠,还要考虑到另一个人。一次次的争吵,和好,再坚固的感情都会成为破碎的镜子,不论如何拼凑都拼不回原样。
元若和沈梨的分开来得一点都不突然,一个人把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离开的前一天,沈梨把仅剩的那些钱都交给元若,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
分别十分体面,打包好行李,拿上钱,踏出那道门就再也没有见过。
随后的两年里,元若形单影只,找了新工作,结交了形形色色的新朋友,并在第二年与家人和解。
姜云和何妤都曾在最艰难时救济过她,给了她不少支持。何妤建议她去大学城开店,那时她还不会烘焙,既没钱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于是拒绝了。
最初接触到烘焙,是因为那阵子压力太大,想找个缓解释放的方式,便有事没事就在家烤东西,慢慢研究。
她曾给沈棠送过生日蛋糕,自己亲手做的,但没现身去送,而是拖沈棠的班主任带给小孩儿。班主任认识她,见过她许多次,知道她是沈棠的姐姐,便爽快答应代送。
也是那天晚上,元若收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电话接通,对方没说话。
不知道到底是沈梨还是沈棠。
她试着问:“沈梨?”
对方随即挂断电话。
接下来的事也就那样,意外车祸,沈家只剩最后一人。
当天下着大雨,天儿比较冷。
元若找了身自己的衣服给小崽穿,让洗个澡再换上。
不过两年时间,小崽长高了不少,比她还高。
深夜里,元若问了这人许多话,想着缓和一下。
沈棠寡言少语,几乎不主动开口。
元若不想留她,打算把她送到大院子让老两口想办法。不过到底不忍心把这些话说出口,自始至终只柔声关心了两句。
后来该休息了,元若离开房间,刚走到门口,身后的人忽然低声说:“你别赶我走……”
第六十章 番外四
沉寂的黑夜里,屋中的光线总是不够明亮。
元若回头看了眼,却瞧不清沈棠的面容,这人低着头,都没有与她对视。也许是在这一瞬间动容了,终究是割舍不掉,元若迟疑片刻,而后温和地说:“不会。好好睡一觉,明早出去吃饭,到时候我来叫你。”
沈棠没有应声,还是保持原样坐在那里。
元若出去,把门带上。
这天晚上,两个人都没怎么睡着觉,元若一直在想之后该如何安置小孩儿。生活、读书,各种开支,还有一大堆麻烦事,她没钱,也没太多的心力。
养活自己一个人都难,这还多了个高中生,更难。
翌日,元若给老两口打了电话,讲明了这边的情况。
老两口的意思是把沈棠接走,反正夫妻俩都退休了,有那个空闲时间照顾高中生,钱也不是大问题,养一个半大的孩子能费多少,给点学费生活费就差不多了。但元若没让,只是知会那边一下而已,既然答应了,肯定不会出尔反尔。
再者,青春期的小姑娘跟老一辈代沟太大,毕竟快高三了,还是不要再随意折腾。
当天下午,元若带着沈棠去把行李全都搬过来,又置办了一些必用品,算是给小孩儿安安心。
晚上,她特意在家做饭,让沈棠给自己打下手,时不时跟对方搭两句话,勉强缓和一下气氛。
沈棠较为沉默寡言,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像是不大想说话。
元若揉揉这人的脑袋,温声说:“别那么生分,就当是自己家,你也不是外人。”
小孩儿张了张嘴,嗫嚅半晌,欲言又止,许久,轻轻说:“谢谢。”
元若也不是那种特别擅长沟通和交流的人,讲不出太好听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对方,用余光打量了一会儿,她递了个小盆给沈棠,让帮着洗菜。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两人的相处模式都是如此,小崽过于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做错了。她会早起,会晚睡,会不着痕迹地观察元若的反应,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沙发上的抱枕都要整齐摆放好。
元若想过跟她认真沟通,但最终还是没有,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儿还能做什么呢,无非是想多做点活来缓解自己的焦虑不安,不让她做这些,她反而会更难受更忐忑。
沈梨留下的“遗产”不止沈棠,还有一堆扯不清的烂摊子,现在都落在了元若头上。
元若大可以不管,可无奈还有个小的,要想过安心日子,要护着这人,只能把这堆烂摊子接下,不然以后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
沈梨把别人撞残,剩下的赔款是元若给的,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条款,反正该负责的都得负责。不管怎么说,被撞的那家人也不容易,主要劳动力是农民工,过得比她们惨多了。
那时候的元若手里并不宽裕,还是向姜云借钱才能维持下去。她没跟沈棠提过这些,只说当年分开时,沈梨给过自己一笔钱,现在就当是抵平了。
做完这些事之后,等一切尘埃落定,元若给沈棠办了寄宿,不让小孩儿长期跟自己住在一起。倒不是她不愿意跟沈棠住一块儿,只是想着不影响小崽学习,而且沈棠也有这个想法。
随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元若过得不太好,举步维艰。她那时在一个私企上班,996是常态,虽然工资水平不错,但升职无望,一直被打压,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始终不给准话。职场竞争大,在那种大环境下做什么都十分艰难,想要混出头是不太可能的。
人嘛,不会一辈子都好运,读书升学就够幸运了,工作以后哪还有这么轻松。
那年的年末,元若的账户上空空荡荡,欠款还完了,手里没剩几个子儿,连给老两口买像样礼品的钱都拿不出来。
杨何英一边心疼一边骂她管闲事,但这种话不会当着沈棠说。老两口转了两万块钱给她,让有事就找家里。
亦是这时候,元若去大哥家,帮着嫂嫂烤饼干时,嫂嫂笑着说:“你会烤这个,要不开个店吧,卖面包啥的。”
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没钱,抢都抢不到足够的资本。
可嫂嫂没太在意,哂道:“我们有,可以借给你。”
元若以为这是客套话,便没当回事儿,于是顺着话就接了,还半开玩笑似的地说自己要去考证。
谁能想到嫂嫂和大哥还真给转了钱,简直干脆。
他们夫妻俩都是强人,有着体面的工作,这些年里攒了不少存款,都没怎么用过。帮衬元若是两个人商量过的,共同决定,双方都没意见。
辞职开店是元若做过的最大胆的决定,孤注一掷,只天塌下来都得成功。
把店面落到大学城东路是何妤的建议,那边人流量大,学生多,客源不是问题。
周围的朋友帮了元若许多忙,也是沈棠一直在陪着她。
忙累到昏天黑地,每天都有一大堆事要做,那时的元若累得半死,有时候回到家动都不想动一下。
这时候沈棠已经读大学了,报考了C大。
小崽很争气,干什么都能成,还会照顾元若。那一阵子,这人时常从学校回来,帮着打扫屋子做饭什么的,有时还会去店里帮忙。
蛋糕店刚开业,请不起员工,店里就元若一个人,既是老板又当收银员。小孩儿的懂事让元若轻松了一些,至少压力没那么大,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有一回元若累晕在烘焙室,还是沈棠最先发现,背着她去的医院。
元若在医院打了两天吊针,这人就陪护了两天,课都不上了,根本说不听。
再后来店里就请了一个员工,也就是小陈。
其实那时候元若是不愿意请员工的,想着能省则省,然而沈棠做主发了招聘,并在十几天后转了两千块钱给她。
这两千块是小崽人生中的第一桶金,熬了将近半个月,东拼西凑到处找活,最后才这么一点,然后全给元若了,自己一分钱都没留。
万事开头难,慢慢就好了。
熬过最苦的时期,之后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相应的回报。蛋糕店选址选得太好,初初开业那阵不咋样,到后来营业额一直上涨。
赚到的钱,大部分用以还债,再除去店里的资金,剩下的才是她俩用的。
两个人一起吃过苦,所谓的距离感便逐渐消失,变得更加亲近。
元若真正接受了沈棠的存在,而沈棠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孩儿变了许多,虽然还是文文静静的,但对比刚过来时已经好了不少。
元家那边亦打心底里接受了沈棠,把她当一家人看待。
失去的伤痛总会被抚平,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管是孟晴云和沈父,还是沈梨,他们在活着的人心中留下的痕迹也会渐渐淡去。
当怀念起他们,杨何英总是会絮絮叨叨地说一大通,会跟元若感慨:“他们要是还在,肯定又是另一番光景。小棠这么争气,阿梨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你孟阿姨和沈叔叔也挺好,一大家子都厉害。”
元若不会接话,不想让沈棠听见这些。
只是有一回,沈棠主动问:“你想她吗?”
彼时元若正合眼躺在沙发上休息,脸上还敷着面膜,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闻言,偏头瞧了眼对方,反问:“想谁?”
沈棠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姐。”
元若怔了怔,没太明白为何这样问,老半天都给不出一个准确的回答,憋了良久,只能再问:“你想她了?”
沈棠没立马应答,眼皮子一垂,这才轻声说:“有点。”
那会儿临近清明,正正是祭拜亲人的时节。元若没往深处想,只当她是思念沈梨了,便柔声宽慰了几句,并承诺过两天会跟她一起去上坟。
当晚在下小雨,天气不太好,淅淅沥沥着实烦人。
在外忙活了大半天的元若太疲惫,躺了没多久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身上已经盖着一张毯子,电视也被关掉。
厨房里有灯光泄出,光线有点刺眼。元若虚着眼睛往那边看,沈棠正在厨房煮东西,给她做宵夜。
元若忍不住唤了对方一声,嗓音很轻。
沈棠回头:“醒了。”
掀开身上的毯子,元若过去。
还没走进厨房,这人却说:“你别进来,马上就好了。”
她凑过去看了看:“煮的什么?”
“鳕鱼粥。”沈棠说。
不止粥,还有别的吃的,玉米饼,炒花甲,蒜香虾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