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南洲，又下起了小雨。
此时正是傍晚，东城营区里的人影来往稀疏。
徐清然撑着把伞，拿着手机慢悠悠走向降落场，路过的人都尊敬地跟他打着招呼。他点点头，然后又低头看手机屏幕。
自从天琴系那天后，他跟沈廷煜就没再见过面。
俩人在各自的阵营各忙各的，多数时候只通过手机或通讯器联系。不过从他开始利用直播来闹网友，无聊跟他们互怼同时顺便带带货起，后台每次都会有个沈姓账号，每一样货品都下了大单。
也不知道他怎么抢的，秒空货品总能让他买到一堆。
买完，还发图片过来向他炫耀。
徐清然这会儿又被他发来的订单照片给逗笑了。
给他发了一句：“不差你那点钱，有本事少买些，直接把多余的钱打我户口上。”
沈廷煜那里没有回复。
但是没多久，他就收到了一千万的巨额转账。这一长串的数字，沈廷煜转起来跟闹着玩似的。
他挑眉发了句消息：“谢谢老板。”
沈廷煜：“或许，可以换个称呼？”
徐清然顿了顿。
手指悬空在手机屏幕上，迟迟没有敲下。
“徐清然。”
他还在微微出神，前方忽然有人喊了他名字，声音听起来稍微上了年纪。
抬头，套着雨衣的王戬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面前。
身后还跟着好些人，都是一些岁数不小的老前辈。他们都是刚从飞舰上下来，走得比王戬慢，在他后面远远的地方动作悠悠的。边走还边左右打量他们东城的环境，指指点点，表情严肃地交流着。
“王副官，好久不见。”
徐清然收起手机，打了声招呼。
王戬摆了摆手：“我已经辞去银龙的这个官职了，叫我……叫我王叔就行。”
徐清然今天是来接人的。
接王戬，还有当初跟着他一起辞去银龙官职的那些老将。他们辞职之后就开始过起闲云野鹤的生活，没再插手阵营相关事务。
是直到前段时间银龙正式宣布徐清然晋升为总营上校，接管目前的天龙系。
他毕竟还很年轻，成就都快比当初的陆诚还要高了。王戬操碎了心，担忧他一个人在天龙系，没有靠谱的老将带着没经验还忙不过来，就主动联系上他。
正好听说天龙的管理层，这阵子也刚清掉一批人。
王戬就带着他这些同样还有抱负的老朋友，来天龙系准备给徐清然当帮手了。
徐清然当然是乐意之至。
天龙系这段时间对他有意见，想把他弄走或弄死的，全让他给处理掉了。穆子羽那里正头疼着填补空缺呢，有王戬他们这些经验老道的人坐镇，他就可以更加放心了。
毕竟徐清然虽是想把天龙作为自己势力发展的大本营，但他不会永远只待在这里。
他要，就要站在最高的那个地方。
所以，总得为以后的天龙做打算。
徐清然让毛副官安置好了其他老将官，自己则是跟王戬吃饭去了。
“哎，当年在军学院，我看你这个孩子就知道你将来肯定会有很好的发展。”王戬看他的眼神也是格外欣慰。
破天荒的，第一次跟他提起戚盛雪：“你妈妈在天之灵，应该也会为你的成就感到高兴。”
徐清然恰好在喝水。
把杯子放下后，没有说话。
是王戬又主动开口感叹：“契合度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指的是当初抓捕张红艳和徐家人的时候，爆出徐严盗用他跟戚盛雪契合度骗婚的事情。
徐清然作为后辈，乖乖安静聆听。
王戬或许是已经把这些事，憋在心里很多年。
时隔多日再见到徐清然，他与戚盛雪有几分相似的外貌，让他忍不住想要倾诉。
“如果当年，我能再坚持一些就更好了。”王戬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
细瞧就会发现，徐清然跟他明明才几年不见，他鬓边却又多了许多白发。脸上和眼角的皱纹也一样，使得他看起来沧桑不少。
王戬出生的王家，在银龙营里只是普通小家族。
不说当时还如日中天的戚家了，连徐家都远远比不上。要不是他资质好，在阵营里有大好前途，戚家那会儿的家主指不定连一开始给他跟戚盛雪交往的机会都不给。
后来戚盛雪跟徐严的契合度被爆出。
戚盛雪不愿意承认那份契合结果，坚持想跟他这个数据显示低于50%的对象在一起。戚老家主不得已亲自找到他，表达了自己的顾虑。
纵观过往事件，两道低于官方给出的适婚数据的灵魂要是强行在一起，都会以离婚收场。
不管前期多么相爱，最终仍是一地鸡毛。
除了担心小女儿会过得不幸福，戚家家主当时还提出了另一个担忧。
那就是王戬作为前线军人的身份。
“我知道这是荣誉，穿在你身上的制服是骄傲。”戚家家主语重心长，“但我只是一个父亲，我也没想着让我们戚家能沾上军部的荣光，我只希望我女儿将来不需要天天为她的另一伴担忧，以泪洗面，过上心惊胆跳的日子。”
就是这样的话，让胆小怯懦的王戬产生迟疑。
而当初的他年轻气盛，同样有着理想和抱负，还有守卫国家的满腔热血。他也曾经像徐清然这一代的年轻人一样勇猛，认为自己强大的能力，就要好好发挥在战场上。
他无法为了戚盛雪放弃自己的本职与责任。
戚盛雪虽然同样支持他，但戚家家主的话让他有了更多的顾虑。也刻板地认为，高契合度的两个灵魂在一起才会更加幸福快乐，所以便黯然结束了这场关系。
回忆到这里，王戬眼眶止不住含泪。
他抬手捂住了双眼，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苦笑，摇头说：“你妈妈当年骂我骂得没错，我就应该像她那样，坚持相信两个人在一起的直觉，而不是向冷冰冰的数据妥协。”
徐清然垂眸，心里倒是很同意戚盛雪的想法。
“是啊，你太胆小了。”他对着面前的王戬，无情直言。
王戬抬头看他，叹道：“像你这样被帝国包办婚姻，对感情没有大追求的人，不能理解我们深爱的人的担忧。”
“谁说我对感情没追求？”徐清然挑眉，坦诚道，“我对象现在就有着跟你很相似的纠结和顾虑，我确实不能理解，有时候真巴不得把你们这些过分理智的脑袋好好掏出来揍一顿。”
王戬：“……”
真是充满冲击性的，描述呢。
王戬想起他跟沈家的婚约，疑惑问：“你跟沈家那孩子不是99%的契合度吗？就这样，沈家那里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徐清然淡定回道：“没有，那是一场误会。”
“我跟沈廷煜在一起了。”
王戬是戚盛雪真正的爱人。
从军学院的训练再到现在对他的持续照拂，表示了他也真心把他这个晚辈当成半个自己的孩子看待。就冲这点，再加上为戚盛雪弥补点遗憾，答谢因原主而得到的照顾，他不打算向王戬隐瞒这件事。
徐清然这里说得很平静。
王戬是听得傻眼了。
他记得，徐清然跟沈廷煜公开对外的契合度不是0.01%吗？！
徐清然表示：“正确来说，是0.00%”
“不过我要向我妈学习，我们做人，要从心。”
王戬：“……”
从心也不是这么个从法吧！
他脑子一片混乱。
在心里组织了大半天的语言，各种各样的话都想好了，多得不知道要从哪句开始先说起。
但最后，还是一句都没说。
王戬紧皱的眉头，随着他一声叹息又重新舒展开。
语气里铺着岁月的沧桑：“算了，你们年轻人要做的事，我这个失败者没什么可劝的。”
“你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人。”王戬说道。
徐清然很多时候的决定听起来都离谱得随意，但他知道，这孩子心思缜密得很，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做的选择。
“抛开契合度不谈，至少沈廷煜看起来是比陆诚那小子靠谱多了。”或许是对他之前的那些瓜都有所耳闻，王戬对陆诚的印象是大打折扣，提到他都只有一声冷笑。
早期听说徐清然长成恋爱脑时，他多担心多恨啊。
现在，倒是能替戚盛雪感到高兴了，儿子的名字能被全帝国的人熟悉。
徐清然莞尔不语。
王戬沉默片刻，忽然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取出一个长方形铝盒。
“对了，这些都是我之前一直收着，和你母亲相关的东西。”
顿了顿，王戬才又不好意思道：“当年她过世时，徐家安排人收拾东西筹备丧礼时我去过一次。看到他们把她的很多私人物品都丢弃了，就心疼着去捡了一些回来。”
但自从知道了契合度的真相，他就总觉得愧疚，对戚盛雪感到抱歉。
认为他没有资格再留下这些东西，所以趁这次来天龙，把它们顺便还给徐清然。
徐清然没说什么，接过之后打开。
里面都是戚盛雪的一些小饰品，巴掌大的日记本、明信片、老旧的信封和照片等等。
“还有一些比较不好随身带着的大型物品，我可以让人整理好后送去你家。”
徐清然翻了一下，随手抽出一张照片后说：“不用了。”
“徐家确实没给我留下跟我妈相关的东西，有这点在身边纪念着就行，其他的你自己留着吧。”
手里的那张照片，是两个年轻女生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