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正是。”
沈舒笑了?:“大人,我有异议。我做酱的菇子仅与?几类菇子相似,如若采错掺入酱内使人中毒,应是肝器受损或是旁的什么受损,不当是肾器才?是。”
姜县令闻言眼?神一顿,与?师爷对了?个眼?神,方?道:“你采的什么菇子,我让师爷陪你一同前去采来,验一验虚实。”
沈舒颔了?颔首,在官兵的押解下?,和师爷一同到县城附近的山上去了?。
*
顾怀瑾踏入县衙之时,沈舒还没从山上回来。
姜县令一看到顾怀瑾,就浑身?僵硬,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连挥退欲对顾怀瑾不敬的皂班衙役,紧张地道:“顾……顾……”
顾怀瑾轻描淡写截住他的话:“姜大人,不如借一步说话?”
姜县令望了?望衙门?外?的百姓,忙点头允许。
两人一道去了?堂后,立于一扇屏风之侧。
姜县令小心翼翼地瞄向顾怀瑾腰间悬坠的纯金腰牌,上头麒麟张牙舞爪,刻有大写的“顾”字,分明是天?家腰牌无疑。
他的后脊一凉,连要跪拜:“下?官参见大人。”
顾怀瑾长身?而立,只手?负后,“免了?,这案子进展如何?”
姜县令窥探着顾怀瑾的脸色,小心斟酌地答:“沈……沈公子正在想办法给自己洗清嫌疑,下?官……下?官……”
顾怀瑾忽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姜大人,你可要秉公办理才?是。”
尽管他相信沈舒无罪,但难保沈舒有理说不清,拿不出证据。
姜县令就知顾怀瑾专程过来,是想包庇沈舒,挺了?挺腰杆,“请大人放心,身?为一方?父母官,下?官绝不徇私枉法。”
顾怀瑾凤眸幽然?,深深瞧了?他一眼?。
过一会儿,衙堂里传来动静,是沈舒回来了?,姜县令为难地看着顾怀瑾,犹疑着要不要邀请他督案,却听顾怀瑾不温不火道:“你出去罢,不必管我。”
至此,姜县令才?如获大赦,赶忙从堂后走了?出去。
只见沈舒将数种菌菇采来,一眼?望去外?表难以区分,他将其中两种菌菇单拎了?出来,道:“这是野香菇菌,这是鸡枞菌,是我做酱用的菌种,我愿以身?试之,证明它们无毒。”
说完,师爷让人将这两种菌菇拿去烹了?,再呈给沈舒。
沈舒当众服食。
于是,百姓们亲眼?看着沈舒好生生地站在那里,不仅相安无事,面色还相当红润。
接着,沈舒又将相似的有毒菌种拿出来,道:“大人,这几株菌菇皆有剧毒,还请大人帮我明验。”
姜县令遂问师爷:“牢里可有死刑犯?”
师爷道“有”,让人把牢里的死刑犯带上来。
死刑犯站成一排,被?逼着强服了?有毒的菌子,然?后毒性逐渐开始发作。
一个时辰后,出现幻觉。
两个时辰后,腹痛腹泻。
一天?后,面有黄疸。
第二天?入夜,当场暴毙。
人一死,姜县令赶忙让仵作来验,其人五脏六腑皆有损害,肾器亦被?大大累及,但远不及肝器的损害来得严重。
所?以,那个躺在衙堂里的死者果真不是吃了?毒酱死的,而是另有死法。
姜县令双目肃然?,不由看向沈舒,沈舒也吃了?菌菇,还是活蹦乱跳。
由此,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认,姜县令当场宣判沈舒无罪,让手?下?再去查探死者死亡的真相。
于是又过了?一日,案件真相水落石出,原是有人收买了?路边的乞丐,让他们想法子往周家酱铺的酱罐子里投砒/霜。
乞丐见周家酱铺把守森严,不好下?手?,于是随意挑了?一户买了?酱的人家,把砒/霜下?了?进去。
而指使乞丐投/毒的凶手?便是刘敬和的亲生父母€€€€刘氏夫妇。
第90章
彼时, 天色暝暝,月挂中?天,沈舒从衙门里走出来正值入夜, 周遭一片寂静,唯余虫吟。
这案子整整断了两天一夜, 总算结尾, 那姜县令也?是狠角色, 竟能两天一夜不睡, 硬是要守出个结果。
好在, 自己的罪名洗清了, 清河县的百姓接受了菌菇做酱的事?实,至于?后续会不会有旁人尝试做菌菇酱以牟利, 他暂时还想不出来。
踏在街道的青石板上,他一人孑然的走着, 只是走了一会儿, 他发现身后还有一道脚步声,回眸一望, 是顾某人。
沈舒余怒未消,懒得理他,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继续往前走。
顾怀瑾面色一顿,许是纵容,也?未强行跟上,不远不近地吊在身后。
过?了好一会儿, 他终是按捺不住, 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开口道:“含璋, 你还在生我的气??”
沈舒没理。
又过?了一会儿,顾怀瑾拦住了他,垂眼?好声好气?地哄:“上次的事?是我的错,含璋大人有大量,宽宥我则个。”
沈舒抬起眼?,不咸不淡道:“你怎么在这儿?”
顾怀瑾低眉顺眼?地答:“我担心你,一直守在衙内,你无事?便好。”
“嗯,谢了。”
然而,道了这句谢,沈舒也?没有和他和解的意思?,反倒与他愈发疏离。
顾怀瑾目光一深,耐性消磨殆尽,眼?见?沈舒踩上了前头的影子,欲要将他甩在身后,他伸出大掌,禁锢住沈舒的手臂,将他其进怀内。
沈舒一番挣扎,没挣扎开,狠狠地瞪他。
顾怀瑾似笑非笑道:“含璋是不打算再?理我了么?”
沈舒格外恼火:“你如此待我,我连气?都气?不得了么?”
顾怀瑾答:“当然不是,只是我见?含璋如此生气?,心中?实在慌乱,故才失了分寸。”
沈舒撇过?头不睬他。
这厮净会说好听的话,实则认错快,犯得更快。
顾怀瑾见?他如此,不由微微一叹,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意味,“你说我不了解你,我答应你以后会仔细去了解你,但我行事?向来?遵从本心,心悦你亦是如此,于?我而言,了不了解不甚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自己钟情你,便足够了。”
沈舒忽然问:“顾麟玉,你真名叫什?么?”
顾怀瑾一怔,“顾怀瑾。”
“那你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顾怀瑾略微沉默。
沈舒没有逼问,而是道:“你还记得平梁村村口的石碑么?那是我让人挪过?去的。其中?有一块介绍了我们生存的地方,名为地球,形状为圆,系人以重力,水陆各占七三,是一个又大又美?丽的家园。你许是同?平梁村某些村民一样,认为知晓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不能让人多长一块肉,也?不能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
“可是顾怀瑾,于?我而言,知道自己生活在什?么样儿的环境很重要,那代表我不无知,不愚昧,准确的知道我在爱什?么,而不是在爱一团朦胧的混沌。”
“是以在我看?来?,无知的爱不是爱,愚昧的爱也?不是爱,那不过?是荷尔蒙作祟的迷恋,一时的新鲜劲儿罢了。”
“诗人咏云,咏它洁白如雪,却不知道它由无数灰尘组成,见?不到它内里的肮脏,你说你钟情我,却不知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公好龙,与你何异?”
“顾怀瑾,莫再?来?烦我了。”
顾怀瑾大掌无意识收紧,闻着这一字一句,他的眉头如同?乱麻一般蹙了起来?,露出鲜有的严肃表情。
望着沈舒精致的眉眼?,那上面的厌烦和倦意不似作伪,仿佛同?他再?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力气?。
沈舒见?他眼?神幽暗,知道他听不进去,甩开他的手,退出了他的怀里。
被审了两天一夜,他实在累了,不想再?和他多做计较,不然他的火气?也?要按捺不住地腾起。
方转身,顾怀瑾问:“那在含璋看?来?,怎么才算是真正的爱,仅是了解便够了么?”
“当然不。”沈舒不曾回眸,“倘若你真想爱我,那便收起你的獠牙、克制你的欲/望、舍去你的阶级、赤赤忱忱的来?爱我,你要见?我好的一面,也?要见?我不好的一面,要伴我于?顺境,也?要伴我于?逆境,体贴我的不易,包容我的难处,如此才能算是爱我,否则我难以对你交付真心,绝不委身于?你。”
说罢,他孑然离去,背影隐没于?月下。
顾怀瑾面容深晦立于?原地,紧紧抿起了薄唇。
*
次日,刘氏夫妇的判决出来?了,午时三刻,集市问斩。
刘氏夫妇哭得昏天黑地:“大人,是沈舒伙同?那个姓顾的先杀了我儿子,我们夫妇才想给他一些教训,我们冤枉呐……”
姜县令勃然怒斥:“你们夫妇二?人为了泄一己之愤,害人性命,殃及无辜,如此罪恶滔天,死有余辜,岂敢喊冤?来?人,将他们拖下去!”
衙役便将刘氏夫妇拖下去了。
须臾,消息传遍全县,全县百姓拍手叫好,直道这两个老?货罪有应得。
沈舒才醒来?,就?闻得沈四郎吵吵嚷嚷进院子,欢天喜地道:“村长,刘敬和他亲爹亲娘被处死了,村里人一大早去县里赶集,亲眼?瞧见?的呢。”
就?听得赶集回来?的人说,那刽子手把刀磨得锃亮,一刀下去,鲜血淋漓,十分畅快。
沈舒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甚好。”
没了刘氏夫妇两个大麻烦,他放心了许多,免得要一再?二?、再?而三的提防被陷害。
这个点,顾怀瑾去了村学堂授课,他也?打算继续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然而才到巳时末,沈小玉的亲娘黄氏就?带着哭哭啼啼的沈小玉找上门来?,怒气?冲冲的告状:“村长,顾哥儿上任三把火,瞧瞧,他把我家小玉骂成什?么样儿了,这事?儿你管不管?”
沈舒蹙眉望着哭成大花脸的小姑娘,躬身安慰她:“小玉,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仔细与夫子说说。”
沈小玉见?沈舒如此温和,这才勉强止住了泪,抽抽噎噎地把事?情原本说出来?€€€€
原是今个儿一大早,顾怀瑾阴着脸走进教室,一连点她问了三个问题,见?她没答上来?,便当众斥责于?她,硬是把她给骂哭了。
沈舒一阵头疼,只好哄人,末了让黄氏先带沈小玉回去,道是要找顾怀瑾好好谈谈。
却不料,三人身后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沈小玉,谁许你逃课?”
沈小玉被吓得脖子一缩,连忙窝在亲娘黄氏的怀里。
而后,黄氏和沈舒一齐抬头望向顾怀瑾,果见?顾怀瑾面容冷峻,眉眼?如覆寒霜,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一股威压从中?扑面而来?。
这样的气?势莫说是沈小玉,便是黄氏也?有些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