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陆明月面上露出嘲讽之色,“魏县在朝廷手上时,就是向四方边关输送军资的重要枢纽之地。”
“不说日常商业之繁华,就连朝廷多年囤积的粮草也在此处,他陆裕拿下魏县可谓是如虎添翼。”
事实上要不是魏县落入陆裕手中,朝廷也不至于落入如此被动的局面。显然陆裕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在造反之初就拿下了魏县。
盛宴食指绕着自己的长发道:“若是我们又把魏县给占领回来呢?”
陆明月摇头:“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倘若他是陆裕,他必然不会还将粮草留在魏县,早就搬之一空了。
盛宴跟他意见不一:“可这也切断了他的供给之路不是吗?”
陆明月目光一凝。
盛宴再道:“同时我们还能形成夹击之势,将袁嚣围困在营地。”
陆明月顿了顿,他仔细考虑起盛宴这个办法的可行性来。
行是行。
“但€€€€”
他在刚吐了一个字,盛宴就接话了:“但我们兵力不够。”
袁嚣负责的是西北方的边关,手底下一共有二十万大军,这次与盛宴开战,足足派了五万兵力出来,其中两万都是常年戍边的将士,剩下的三万是他们在各处城池招募的新兵。
但盛宴他们手上就只有一万兵力。
如若要将袁嚣围困在营地,盛宴至少要带走五千兵力,两头都只有五千兵力,若是袁嚣铁了心要突围,随便从哪方破局都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何况€€€€
盛宴看向陆明月。
陆明月也在看盛宴。
他们彼此之间并不信任。
盛宴说得好听,但不要忘了,他曾经可是陆裕的人,他说是带五千兵力去收复魏县,谁知道他会不会是借此去投靠陆裕?
这点盛宴和陆明月都心知肚明,但两人相互对视,谁都没有点破。
这个时候就要讲究信任了。
盛宴把问题抛给陆明月来回答。
陆明月眯起了眸子,他的手在汤池壁沿上敲击了几下,没作回答。
直到他泡的时间够久了,这才招呼人进来伺候他穿衣。
盛宴见状,也不客气地向陆明月道:“劳烦殿下也帮末将取一下衣物。”
刚盛宴过来时也不知陆明月是真心请他一起泡温泉还是只是跟他说说话,根本就没有带换洗的衣物过来,反正陆明月身边肯定是不缺使唤人的。
正穿着衣物的陆明月顿了顿,这才向伺候他的一个太监说道:“去给盛将军拿一下衣物。”
“是。”太监很快把手上的事务交给了另外一个太监去做,动作很迅速地出了浴池,去往盛宴的营帐找了一套盛宴的衣物出来拿托盘放在盛宴身旁,“盛将军你的衣物。”
“多谢。”衣物拿来了,盛宴也没在汤池多泡,也紧随其后地从汤池里走了出来,取过一旁陆明月刚擦拭过的帕子,替自己擦拭起满是水渍的身体来。
陆明月扫了眼他的动作,就见他拿着帕子往自己的腹部擦拭去,额头青筋暴跳,强行将阻止的念头压了下去。
算了,眼不见为净。
陆明月又将头给偏向了一旁,待太监们给他穿好衣物,他这才向盛宴道:“魏县的事,劳烦盛将军了。”
说完他便大迈步出了浴池。
盛宴擦身体的手一顿,心情颇好地勾起了唇。
528跳出来兴奋道:“宿主好机会,趁着这个时机不仅可以摆脱陆明月,还白得五千兵力。”
盛宴应了一声:“嗯哼。”
另外一边,陆明月刚一走出汤池,刚服侍给陆明月穿衣服的太监突然出声道:“主子,真就让盛宴带五千兵力去魏县吗?”
此人名叫陆忠,不仅仅是个太监,还是陆明月唯一信任的心腹,刚陆明月和盛宴的谈话,他都听在了耳中。
陆明月眼中也闪过一抹迟疑,但很快这么迟疑就被他给抹去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陆忠担忧道:“要是万一。”
陆明月明白他的顾虑:“他要是真有这个心,早晚都留不住,与其等他壮大起来反水咬我们一口,不如从最开始就试探出他的真心。”
陆明月说着还道了一句:“父皇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陈忠还是有所担忧:“那如果盛宴真和袁嚣沆瀣一气反过来攻打我们怎么办?”
“传令给羽林军,让他带五万精锐全力奔赴留县。”陆明月稍稍一思索便眼神一厉。
留县距离陆明月现在的位置有五十里地。
若是盛宴当真不可靠,他也可以借此机会假意逃去留县,来个瓮中捉鳖,正好两位将军一块解决了。
“是!”陈忠一听陆明月还有后手,心上也是一松,立马退下去着手去办此事了。
要出兵魏县,盛宴回了营帐也没有休息,而是将魏县的舆图翻了出来仔细探查了一番。
别看魏县不是很大,但他作为向四方边关输送粮草的重要交通枢纽,城池修建得极为坚固,且城墙上随时都有重兵把守。
虽然陆裕现在派人占领着魏县,不一定能够有朝廷把持魏县时那般重视,但重要的岗哨位置,一定有人监视。
他只有五千兵力,硬闯肯定是闯不了的。
只能智取。
但这个智取嘛。
盛宴卧躺在榻上,手指覆在额头上,轻轻点了两下。
嗯……还是睡觉舒服。
次日一早,陆明月就点了五千兵卒与盛宴:“盛将军,孤信任你,你也莫要让孤失望才好。”
陆明月嘴上的话挺软,看起来像是对盛宴示弱,但脸上依旧那副什么都不为所动的神情。
盛宴笑了笑:“太子殿下放心,末将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话毕,他又转了转音:“不过……”
陆明月向他看过去:“不过什么?”
“不过我若是顺利拿下魏县,成功与殿下会师,”盛宴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殿下是否也该给我一些奖赏。”
“这是自然。”陆明月仰头看着他,“军中向来论功行赏,盛将军此行若是顺利,孤亲自给盛将军记上一功。”
盛宴与陆明月对视片刻,笑了:“有殿下这句话,末将便放心了。”
说完,他掉转马头,向身后的五千兵卒说道:“启程!”
由于是以少对多,皇帝再愚钝也不会真让盛宴和陆明月出来送死,这一万兵力给的都是精锐骑兵。
盛宴他们全军骑着马从小路绕道去了魏县,不过三天时间就到了魏县城外。
有斥候先去魏县城下摸了摸情况,回来禀告:“魏县还跟以往一样重兵把守,城内全城戒严,没办法突破。”
显然袁嚣也不傻,魏县如此重要的地方,他也怕有人占了魏县将他的后路切断,早在他们出兵之前,就做了一番部署。
将士们气氛一阵低迷。
出来打仗的,谁不希望打胜仗活着回去,可对方如此严防死守,又有城墙作为防护的壁垒,他们只有这么点人,怎么可能攻得进去。
去了也是全军覆没。
盛宴却是没有气馁,他将身上的甲胄脱了,往地上一扔,笑了:“谁说我们要硬闯进去了,不能走着进去吗?”
刚还围成一团没精打采的将士们,看见盛宴的举动,眼睛一亮:“将军的意思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盛宴便打断了他:“有些事说出来可就不好玩了。”
将士们便立马不再说话了。
盛宴又道:“找人去打听一下,现在魏县做主的人是谁。”
这个好办,魏县再戒备森严,他也是一座活着的城,在它周围还有许多的村落,将士们脱下甲胄换了一身农家衣裳,在城外的村落里寻摸了一番便打清楚了。
“魏县现在的县令是反贼陆裕曾经的书吏,叫王弃笔,而统御魏县军队的是袁嚣曾经的副将付明。”
“很好。”盛宴很满意这个回答,因为这两人他正巧都认识。
于是他也没有搞给敌军写信那一套,带了两三个人就径直去到了城墙底下,跟城门口的守城将士道:“劳驾通报付将军一声,盛宴来访。”
两军交战,又都是常年在前线征战的将士,谁不知道盛宴啊。
守城的将士一听这话不敢耽误地就进去通报了,不一会儿,付明就带着人来了城门口,老远就瞧见了盛宴那张不同于别的军武的俊美脸,当即笑了:“什么风把盛大将军给吹这儿来了。”
盛宴也笑:“当然是裕太子的真龙气息风了。”
投降就要有个投降的样子。
付明一听这话,脸上的笑意敛去,眼睛一直在盛宴身上打量,在试探他这话的真假。
盛宴任由他打量,好一阵子后,见付明还没有行动,便说了一声:“不如付将军请我进去喝杯茶,我坐下来让付将军好好打量?”
付明这才回神,见盛宴一行只有四人,且都脱了甲胄,未带任何武器,想来他们就算不是真心来投降,就这几个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于是挥了挥手,让四周枪口对准盛宴的将士们退下,朝身后的人吩咐道:“摆宴席替盛将军接风洗尘。”
不管盛宴是不是要投降,他的诚意都要拿出来。
一来,裕太子和袁将军对盛宴的态度都是拉拢为主,二来,盛宴主动来投,若是他顺利将盛宴劝说下,他也可以记上一功,三来,就算盛宴不是真心投降,将他圈禁在城内,他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使不出来。
当然付明也不傻,盛宴出现在这里,那前线岂不是就没人坐镇了?
他一将盛宴迎进城,便让人快马加鞭去将这个消息告知袁嚣。
盛宴对他的动作,一律装作不知,进了城还挺悠闲地逛了一阵子,最后才去付明摆下的酒楼赴宴。
既然是旧友来临,王弃笔自然也来作陪了。
席间一阵推杯换盏,付明和王弃笔见盛宴一直都没有抵触情绪,挑了个酒意正酣的时候,向盛宴问道:“盛将军这是真心来投裕太子了?”
“不是。”盛宴似笑非笑道,“我是来劝说你们投效朝廷,一起反了裕太子的。”
两人都只当盛宴是来说笑的,朝盛宴笑道:“就现在这个朝廷连个像样的继承人都拿不出来,我们以前戍边的日子过得多苦啊,将士们连件好衣裳都没有,这样的朝廷跟着他还有什么意思。”
“裕太子仁厚,许诺只要拿下朝廷,以后边关的将士,日日能吃饱饭,年年有新衣穿,这样的人才是值得我们真心追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