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将士还正交谈甚欢的时候,结果余光注意到什么,一扭头,被突然出现的小殿下吓了一跳。他们一个个立刻噤了声,握紧了佩刀,昂首挺胸的站好,冲小殿下行了礼。
垂首的间隙,一个将士挤眉弄眼地偷偷去怼身边人的手臂€€€€大半夜的,三王子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另一个则不耐烦地抽回胳膊,没理会他。
勃律此刻根本没心思在乎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他目光幽深,目不转睛瞧着远方,黑漆漆的草原在狼师外漫无边际。
狼血味被夜风吹散了不少,让人难以察觉,但空气中仍有轻微的气味,这是除他之外旁人留意不到的味道。
勃律扫视他们,厉声呵道:“方才可有人出去吗!”
几个将士被这话问的一懵,顿时汗津津的不知如何答。谁也没告诉他们今晚小殿下会有闲心来巡查,还查到了没什么人经过的小砦口。
一个将士急忙答上:“回殿下,有一辆去大帐的牛车,一刻钟前刚从这里出去。”
“大帐?”这话一听,勃律立马察觉出了异样。他当即敛眉大喝:“去大帐怎么会从这个方向出狼师!”
那个士兵脸色唰然变白,小殿下这样呵斥后,仔细一寻思确实有异。
从这个口出去,要想去往大帐,需要绕一圈才能抵达,没有东面的砦口更方便。
旁边的将士结结巴巴地回:“可……可令牌没有错,手令也没有错,确实是送往大帐可敦的车辆。”
“可敦?”勃律冷笑,“狼师从何来的东西要送给可敦!”
几个将士这时纷纷淌下冷汗,眼看小殿下怒火中烧,他们不禁心想自己究竟从狼师里放出了一辆什么牛车,又担忧小殿下会如何责罚他们。
勃律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空气中他能闻到的血味越来越淡,再停留下去怕是会追不到瓦纳了。他视线扫荡一圈,落在不远处拴着的三匹马上,随即想也不想就快步跑过去,三两下拽开一个缰绳,也顾不上拢衣衫,二话不说以赤手赤脚的模样翻身跃上马背,一声令下,驾着马冲出砦口。
几名将士在他马后刹然间乱成一团,留两个守在砦口,另一个跌跌撞撞的往里跑赶去报信。不稍时,喧哗吵嚷便在狼师内再度点燃,在夜色下骤然绽开。
勃律策马追踪的气味并没有拐道前往大帐,而是引着他一路向西。狼师在身后愈来愈小,他鼻尖环绕的气味却逐渐从淡薄转为浓烈。
一刻钟前,一辆牛车晃悠悠地从狼师里出来,车上几个麻袋麻绳凌乱地扔着,还盖了一层杂草。
车上前面坐着四个人,在出了狼师后,赶车的速度便快了起来。他们向西走,也不知去哪,总之就是离得越远越好,方便下手。
有个男人对着黑夜猛吸一口气,总觉得他手在颤抖。他哆哆嗦嗦地看眼后面车上安安静静的麻袋,小声道:“我们这样杀狼,会不会遭报应啊?这可是狼神派下来的!”
身边的男人嘲笑他:“这些狼算哪门子狼神!它们才不是天神派下来保佑穆格勒的!它们是魔鬼!”
“可都说三殿下是草原的狼王,是狼神啊!”
“你还不知道吗?”另一个男人低沉开口,“去那雅尔大会的人回来亲口说的,咬死大殿下的狼对三殿下十分乖顺,是三殿下的狼杀了大殿下。”
最先开口的男人抖抖肩膀,依言闭了嘴,但目光始终胆怯地落在后面。
“你怕什么!”身边的男人瞧不起他,“这些狼都被袖箭麻痹了,醒不过来。一会儿找个空旷点的地方杀了,这样谁也不知道这些狼去了哪里,怎么死的”
“我们杀了狼,三殿下不会放过我们吧?”男人颤抖起声音,仿佛已经看到小殿下手起刀落亲自执刑的场面了。他待在狼师里,曾经看见过小殿下手刃的场景,
“你怕什么!我们在这里杀狼,离狼师远远的,连带狼出来都没人知晓,更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杀的。再说了,你身后有可敦,三殿下动不了你。”男人责骂,“这可是可敦吩咐的,可汗连手令都给了,你还怕三殿下拿你如何?”
另个男人附和道:“这次还是多亏了你。等回到大帐,可敦定会好好嘉赏你。”
男人缩瑟肩膀,窝在脚落里彻底不说话了。
将说完话的男人啧了口气,似乎是觉得牛车走的太远了,于是他一掌拍在驾车的人背上,骂道:“你还打算驾到哪里?随便找个地方杀了得了。”
身边的男人催促说:“赶紧地下手,我们好带着狼皮回去向可敦复命。”
驾车的人连连道好,他借着月光,指着前面一处依稀几棵高木的地方,对他们说:“就在那儿了。”
然而谁都不知道,牛车后面被黑暗笼罩的麻袋上,其中一个有了动静。里面的东西开始弱弱划拉着麻袋,不一会儿破了一道口子,紧接着口子越来越大,大到能探进去一个头。
一颗狼脑袋从麻袋里露出来。它吐着舌头大口喘气,从麻袋里把整个身子都抽出来后,似乎扎在身上的袖箭上带的药还残留着效果,致使它支起身子摇摇晃晃的。
它支撑着晕头转向的脑袋去咬身边的麻绳和袋子,一个两个都给咬开。它见里面的狼还昏迷不醒,在车上拖着麻袋口打算往车下甩。
就在这时,牛车绊着草地上的石子剧烈颠簸了一下,将车上醒来的狼和几个麻袋颠下了车。狼滚落在草地上,喘了几口气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车上的人听到响动急忙停下来,招呼着下车去捡麻袋。骂骂咧咧地下来后,却看到一只独身站在月光下的狼,正喘着热气,瞪着一双幽绿的眸子。
几个男人瞬间立定在了草地上,背脊直发凉。
“怎么回事!怎么醒来了!”
“是不是你的药失效了!”
“怎么可能!我在你袖箭上涂了很多。”
“嚷嚷什么嚷嚷,这狼没清醒,你看它站都站不稳,再射一箭就行了。”说着,这个男人让后面的人重新架起袖箭,瞄准狼,打算这次直接让箭刃贯穿它的头颅。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袖箭射出去的一霎那,瓦纳带着还扎在腹部上的箭刃,猛然用力一跳,擦着细箭避开了利害,让箭一头落在草地上。
没有射中。
“它怎么还有力气!”男人惊慌叫起来,连忙吩咐人抽出刀子。
“再射!再射!”
于是第二箭第三箭一个接一个射出,可是都被瓦纳避开了。
瓦纳的绿眸此时染上腥红。它晃晃脑袋让自己更加清醒些,仰起脖子对天长嚎。
不知是狼嚎声起了作用,还是摔下牛车的震动起了作用。地上散落在麻袋中的狼纷纷开始拱起来,从袋中钻出,睁着一双绿眸,敌意地看着四个男人。
“怎么都醒了!”男人惊慌失措,面对狼从骨子里的惧怕蓦然升起。他再也顾不得别的,执起刀子就朝最近的一匹狼砍过去。其余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不甘示弱,对着几匹被下了药的狼,他们的刀子很快就得了逞。
有一匹狼行动不便,扑过来的时候稍稍迟缓,被一刀砍开了脖子,刹然间鲜血四溅。
瓦纳的狼鸣声愈发凄厉,一声高过一声,响彻在草原上空。这声音划过夜空,钻进马背上勃律的耳朵里,敲击着他的心脉宛如炸裂。
他听见瓦纳在向他求救,他听见了它们的凄怆!
勃律蓦然缩起攥缰绳的五指,快马加鞭。不多时,他终于看到了前面已然陷入混战的几匹狼几个人。
几个男人全然不知有人来了,还是有一个边挥刀边慌张开口:“你们听到了吗?刚才有马蹄声。”
“哪来的马蹄声,你听错了吧!”一个男人厉声叫道,一箭射在狼肚子上后,头往后一瞥,眼前却突如其来闪过一道残影,紧接着,他的脖子就被人死命地叩住了!
男人窒息地瞪红了眼睛,双眼突起,不可思议看着这个此刻不应该出现在在这里的青年。他张着嘴,无声地叫出了一个人名。
这种窒息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有一把刀子救了他。刀子向着勃律劈来,让勃律不得不放弃这个男人的命脉,缩回手节节退后,退到瓦纳的身边才停下。
€€€€是三王子!
几个男人大惊失色,然而手下的刀子却没有丝毫怠慢。他们根本来不及细想小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只知道,今日就算小殿下在这儿,他们也要把狼杀了!
勃律这厢猛吸一口气,见对面拎了刀子再度对持,他便也提脚从新冲了上去。他没有带刀,身上也没有别任何利器,出来的时候更是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如今他只能赤手空拳去夺几个男人的刀子。
夺下来一柄,他就有极会反击。
在这几个男人眼中,狼是必须要杀的,中了药的狼对付起来轻而易举,现在来了一个人阻挠他们,无论此人是谁,他们如何都不能让这人得手。
于是不多时,有的劈在狼身上的刀子就变了方向,开始往勃律身上砍。勃律一边护着行动不变的狼,一边还要躲避攻击,趁机从他们手中抢夺利器。
然而今晚的勃律有些慌神,打起来十分慌乱,手拳又终究敌不过多人的刀刃。他从一人的刀子下救下摇晃着身子还努力支撑的瓦纳后,面上却猛然挥来一柄泛着冰冷光泽的刀刃,让他根本来不及避开!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有一人从他身后飞快抱住了他,拦腰把他换到了后方。那人抽出把防身用的匕首,快准狠地越过来人挥来的刀子,打开他的刀刃,狠厉地插在那人的胸口上。
一刀致命!
“我来了!你不要慌!看准了再打!”
第一百四十二章
勃律怔愣了一霎那,才看清来人是谁。阿隼此刻就宛如是他脆弱神经上最后残留的韧脉,在濒临破碎的一霎那,将他重新绑紧,拽了回来。
被阿隼一刀捅到在地的男人却没有立刻失息,他捂着胸口,大口吐着血,被同伙架着往后蹭了几步。
感觉到胳膊被身后人攥紧,阿隼垂首安慰;“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这一刀正中心脏,他活不成。”
勃律大口喘息了几个来回,这才慢慢缓下紧张。
有阿隼在他身边,这让他安心了不少。他低头去看脚边仍旧站不稳的瓦纳,须臾后蹲下身,手摸上皮毛,顺着它晃动的背脊去寻找身上的伤口。
手指转到脖颈的位置时,他碰到了上面扎着的一根细小的袖针。勃律登时睁大双眼,手指颤了又颤。
他手下可以感觉到瓦纳一起一伏沉重的呼吸,呼吸间喘出的热气带着虚弱,有随时再晕倒的可能。
勃律只不知所措了一瞬,下刻便毫不犹豫地把袖针替狼拔出。他放在鼻下嗅了嗅,闻见上面有股能引起晕头转向的味道。
勃律闭了闭眼,缓和脑中的清明,随即甩了袖针站起来,怒不可遏:“你们竟然给它们下药!简直罪该万死!”
行动不便的几匹狼慢慢向勃律靠拢。小殿下粗略数了一遍,发现狼圈里本该有的少了几只。他目光绕了一圈落在远处突兀地停在草地上的牛车上,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见上面落了几个高耸的东西。
原来是给瓦纳它们下了迷药,带到外面悄无声息地杀掉!
好一手打算!如此一来等到他们第二日发现狼不见了到寻到狼的时候,便只能看见几具尸首了,更不用说要从何查起是谁杀的!
被阿隼一刀捅入胸膛的男人再也吐不出血水,闭着眼睛渐渐失了生息。胆子最小也是最畏惧的男子吓得直哆嗦,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请罪:“殿下!他们都是可敦的人,是他们逼小人做的!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小人的衷心还在狼师啊殿下!”
“废物!”其中一个男人咒骂了一句,撂下他不再管,执刀向着眼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子跃起重新坎来。
阿隼见状立即迎上,但他和勃律一个没有兵刃,一个只有一把小匕首,而对面个个手执利刃,虽然有一个捧着刀子缩在后面,但对抗起来仍旧吃力。
“三王子,得罪了!”一个头扎辫子的男人大步向前,一刀向着和阿隼拉开距离的勃律坎来。
勃律弯腰躲过一击,他看到被阿隼杀死的那人手边躺在地上的刀子脑子一转,想引着男人向那方走,好让他拾把刀子来对战。可男人不一会儿就看出了勃律的意图,始终将他缠在原地。
彼时,能站起来的狼开始在他们周围游走,见准时机极力一扑,冲着几人就张开血盆大口作势要咬下来。他们体内还带着未消散的迷药,动作肉眼可见的迟缓,却为了勃律甘愿亮出有破绽的狼齿利爪。
一口下去让人轻松避开,再一口扑来咬住了一个男人的裤脚。狼用尽现有的全力扯着男人,制衡着男人。男人蹬了几下没蹬开,暗骂了一句。
他扭头叫了声另一个男人的名讳,对他大喊:“直接杀狼!直接把狼杀了!”话音将落,阿隼还没来得及纸质,这个男人就飞快扬起胳膊露出袖箭,对准狼脑袋就是一针。
勃律一侧眸瞧见这幕可怖,脑中刹然空白,眼前只能看见一匹狼倒在血泊中情形。他停下动作,冲着那匹狼焦急大吼:“快跑!”
这一下,让对面有了可乘之机。男人的刀子飞快落下,然而就在这刻,有一匹狼飞身扑过来,爪子却是落在勃律的身上。狼将小殿下扑开,可男人的刀子却锋利的划开了狼的喉咙。
一霎那,血腥气再度缠绕在勃律的鼻尖,让他浑身颤抖。
男人见阴差阳错杀了一匹狼,趁勃律愣神的功夫他快步后撤,同人拉开距离后刀刃开始对准脚边其他一匹匹狼的脖子。
其他狼见到了这幕喉中阵阵传出低吼,身子突然灵敏了不少,虽然能避开要害,但身上仍擦到了好几处伤痕。
胆小的男人见有匹狼被杀了,其余狼跟疯了一样围剿上来,吓得大叫一声,跌撞着爬起来,就要朝牛车上跑。有一只狼见到了他逃跑的身影,奋力一抓将人从后背摁倒在地上,爪子死死踩着他颤抖的背脊上,大口大口哈着热气。
这些狼突然之间重提精神,跟疯了一样,让两个男人一时之间有些招架不住。
也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重重颤地的马蹄声,看方向是从狼师来的人马。两个男人当即变了脸色,不在恋战,连牛车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快走!不杀了,赶紧走!”
杀一匹是一匹,回去了可敦顶多责罚几棍,留在这被抓到,却是命也保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