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金杯 第182章

“看出来了,是我说错话了。”祁牧安果断承认自己的错误。

勃律的眉心拧出一道川窝,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知道他们俩之间现在存在什么问题,因为三年前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儿,似乎让祁牧安心里留了阴影,所以如今他做什么祁牧安都很紧张,恨不得事事挡在他身前。

可不知为什么,这种毫不利己的做法却让他有些不自在,他们之间不像是有生死交融的情愫,祁牧安更像是为了忠于他可以不惜舍身,从而一直护在他身边的一个存在。

之前在草原上时祁牧安不屈不服,他还没有意识到……而如今却让他愈发感觉,他们之间像是逾越了情愫界限的主仆。

€€€€这代表了他们一段在草原上的过去,勃律一直不愿去碰这个曾经把他二人关系拴在一起的字眼,如今却不得不拎出来和祁牧安讲清楚,可他也并不知道为何会从祁牧安身上产生这种感觉。

勃律闭嘴默默想了会儿,蓦地呼出口气,拿了药瓶和细布,转过身子冲祁牧安招招手:“过来,离我近点,给你换药。”

祁牧安一愣,不明白勃律为什么沉思了半天就想了一句这个,但他还是解了衣衫凑过去,让勃律替他换药。

胸口的箭伤好的缓慢,此时仍有一小块没有结痂犯着红丝。勃律盯了两眼,把手上药瓶打开,将瓶中许言卿亲自磨的药粉倒在伤口上。

“嘶€€€€”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祁牧安倒抽口凉气,白了三分脸色。

勃律立刻停了手,吹了吹,问:“疼了?”

“嗯。”祁牧安闷声答。

勃律在眼底翻着药瓶转了一圈:“这什么破药?”

“疼说明好得快。”祁牧安宽慰他,自己把细布一点点缠上去。

“真的?”勃律狐疑看他一眼,把瓶子塞好后丢到一旁,接过祁牧安手上的细布,替他仔细地一圈圈缠好。

“真的。”祁牧安笑笑。

“我不信。”勃律扫他,“你现在经常骗我。”

“我没有。”祁牧安心里一惊,飞快否认。

勃律哼哼两声,并不作答。他看着祁牧安一点点穿上衣衫,忽地跪在榻椅上直起上半身,两手捧上祁牧安的脸,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祁牧安惊愕地瞪大双眼瞅着从上往下看,离自己极近的勃律,一时间对方的呼吸散在自己面上,能嗅到一点惹他迷乱的勃律的气息。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生气。”勃律捏着他的脸注视了他会儿,突然出声。

祁牧安怔了怔,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勃律鼻哼一气,用草原语猝不及防地骂了他一句,骂的祁牧安更加呆愣,一头雾水。

勃律自上而下盯住祁牧安黑曜般的瞳孔,一字一句说:“阿隼,我现在不需要你一直在我身前挡住刀光剑影,我也想为你挡住那些血影,有些事我为了你也想搏上一搏,而不是你一直为了我在前面拼命。”

祁牧安狠狠怔住,张开嘴,却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勃律打断了。

“你就如同我的刀一样,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而我现在也希望能成为你手上离不开的那把刀,替你披靡这乱世。”

榻椅旁架子上的烛火在他面上一明一暗的跳跃,竟在祁牧安的眼中生生跳出丝蛊惑。

他一声声沉下去:“我现在不需要你离我一步远挡在我前面,而是应该站在我的旁边并肩而行,更应该为了我重视自己,不是吗。”

“……是……你说得是。”祁牧安过了许久才叹息,握住勃律的手,抵在自己额上沉沉闭上眼睛。

有些事情,他到底还是没从习惯中走出来,还习惯掩在昔日的暗芒中,甚至还比不上经历过大难的勃律看的清楚。

第二百三十五章

翌日午后,勃律的心情恢复如初,便打算和祁牧安准备回到军营。阿木尔本来想和勃律一起回去,却被他勒令留在了荆城内。

勃律说:“阿木尔,这些日子你留在这里,护着他们。等这仗打完,我们直接进草原。”

阿木尔十分担忧:“我听说此番进攻的是穆格勒的兵马……勃律,有我在,我还能为你出谋划策多一份力。”

勃律摇摇头:“没事,这里更需要你。”他看眼客栈里面,“许言卿在此地还有用处,你等我的传信,必要时带他进军营。”

阿木尔听他这样说,心里直渗凉意:“你还要他进军营作甚?”

“打起来了,没准替我看看伤,借他的手好的快一些。”勃律说的轻松。

阿木尔拧住脸,不禁问:“勃律,这仗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本来六成。”勃律垂下眼眸,转而的话音让阿木尔本来坠入凉潭的心从水里升了起来:“但现在我有九成,把延枭打的他阿娜都认不得。”

“延枭真的亲自来了?”

勃律看了已经坐在车上的祁牧安一眼:“我问过了,符€€他们都没碰上延枭真人,但十有八九是他亲自来了。”

“哈尔巴拉呢?”

“照他的性子,要不是在最后方坐等好消息,要不就跟着延枭藏在军营里观战没有露面,让别人替他以身探路。”勃律一顿,“而且听符€€说,其中掺着的还有大庆的兵。”

阿木尔觉得好笑:“让大庆兵马进延枭的军队里,这不得乱套了?”

“届时碰上就知道了。”勃律说完,便和阿木尔告了别,折身钻进车内。

他们上午时分在荆城街上逛到晌午,由于勃律现今从上京一路带来的衣衫多为厚实的广袖或是宽袖,不利于骑马,也不利于活动,于是他们便去成衣铺现买了两套衣裳,还买了几盒糕点,准备带回去给众人尝尝。

回到军营,符€€已经在营门口处等了许久。见他们下来,一眼就瞅到旁边小兵接过车上递下来的一摞摞盒子,忙凑上去问:“这都是什么?”

“好吃的。”勃律随手拎过一盒塞进他怀里,“犒劳犒劳你。”

符€€乐出声,嘴上一连谢过勃律好几声。

勃律陪着祁牧安回到营帐,刚要钻进去,想起一事,回身问符€€:“余老将军呢?”

符€€说:“镇军大将军应当在议事帐。”

勃律点头,吩咐符€€:“你去通传一声,说我回来了,一会儿有要事要商。”

符€€有些惊讶:“你这才刚回来就要去商讨要事,这么急?”

“耽误了两天,必须尽快了解他们东越的兵力情况。”勃律捏捏眉心。

“都需要我叫谁吗?”

勃律想想:“让达林台和讷木和也过去€€€€”他说完刚要转身,突然想起少了一人,回手指着符€€补充道:“你也过去。”

“好。”符€€颔首,揣着油纸包离开。

勃律掀帘走进帐子,看到祁牧安已经好端端的坐在桌子边,桌子上倒了两杯水。他走过去在对面坐下,毫不客气地端过杯盏喝了一口。

“方才你们在外面说些什么?”祁牧安抬眼瞅着勃律问。

“没什么。”勃律道,“不过是让符€€叫几个人,一会儿去议事帐商事罢了。”

“怎么了?”祁牧安微微蹙眉。

勃律摇摇头:“延枭安静太多日了,我需要早做准备,早日完全了解东越的兵马情况,做出合适的应对。”

他屈起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问祁牧安:“我还从没问过你……你同他们打起来,有何想法?”

祁牧安沉思一瞬:“并没有想象中的太过于得心应手,若说对面是如你所说那样的延枭在带兵指挥,那他平日里未免藏得太好了。”

勃律却嘲讽笑出声:“我和他从小斗到大,我会不知道那条狗是什么德行?”

“那就是哈尔巴拉来了,在后方运筹。”祁牧安说,“但我们谁也没探到哈尔巴拉来这的踪迹。”

“这三年打下来,与我对上的将领没有一个是哈尔巴拉,延枭到是在战场上见过几次,但他并没有太多出手,更多的是对上你族的、亦或是大庆将领。”

“那么看来在这里最了解他们的,只有我了。”勃律沉声道,“也不知哈尔巴拉如今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变得这么不敢出头露面了。”

勃律把杯中水喝干净,看着对面的祁牧安,忽地笑了笑。

“符€€前日同我说……他很欣赏你的打法,你的运筹他从未见识过。”

祁牧安一愣,听对面人继续说下去:“他说他没悟到,你不妨同我讲讲?我明白了,再去同他讲讲,说不定我狼师还能贯通你军的作战方法,演出什么新玩意儿出来。”勃律歪歪脖子,“那叫什么……昌王军?”

祁牧安点点头,末了失笑:“是。”

勃律说:“除了苏俞和纪峥,我这是第一次接触大庆的昌王军……前日去看了操练,果然名不虚传,我狼师都自愧不如。”

祁牧安垂了垂头:“若我义父尚在,定能让你看到更加辉煌的昌王军。”

勃律端详着祁牧安,刚想开口安慰,突然帐外传来符€€的通传。

“殿下,议事帐内人都到齐了。”

勃律沉默一瞬,扬声冲外回道:“好,我知道了。”他撑起手臂从桌上站起身,对祁牧安道:“算了,时间多的是,等我回来,你再同我仔细讲讲。”

祁牧安以为他就直接这样离开,谁知男子绕过矮桌,竟是直接来到他身边,屈了膝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祁牧安的脸,低头亲了一下,抬起来仔细瞧着他的面容,回味着觉得不够,于是又低头亲了第二下,第三下。

祁牧安呆愣在原位,只听耳边勃律贴近他说:“后几日,我去狼师住,和他们商讨接下来的对策。你乖乖在这里养伤,知道吗?”

祁牧安听后,破声轻笑,拍拍勃律的手背说:“知道了。”

勃律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打昨晚二人聊完后,祁牧安对他的话是乖了不少。

他走出帐子,随符€€来到议事帐内。帐中已经站了好几人,有狼师二师将领达林台,三师将领讷木和,还有在余老将军身侧站着的女子钟云晗,苏俞,及一众身穿兵甲的将领。

勃律环顾一圈后,最后看向余淮黾,行了一礼,道:“余老将军,此番商讨,我需要快速了解你们东越的兵力和惯用的兵法,以备接下来的战役做出对策。”

勃律直起身,目光尖锐:“并且接下来一仗,我还需要您及您的兵,全权听我指挥。”

第二百三十六章

没多久,第二场仗就在西北打了起来。

勃律领军迎击,上战场的除却狼师,还有东越兵马及苏俞率领的部分昌王军。他们与穆格勒正面在往西不到十里外处交战,每封注着战况的军报隔一天一夜才会传回来一次。

令人焦心。

祁牧安和余老将军退居后方驻守营地,日日似是都能感觉到有亡灵源源不断飘过苍茫的上空,夹着血腥气一起弥漫着西北和营地。

祁牧安昨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耳畔仿佛始终能听见遥远方兵戈相向的厮杀声,闭上眼睛都是勃律身披兵甲倒在血泊中的场景。

他浑身冷汗涔涔,一梦如回到了三年前。在榻上躺了小半夜后终于无心继续睡下去,于是便小心起身,披着衣衫走出帐外。

外面夜空灰蒙,透不出一丝月色光亮,如一整块绸布压盖在众人头顶,闷着人喘不过气。

祁牧安扶着帐帘站在帐口处,瞧着闷沉的夜色只觉前胸膛上的箭伤在隐隐作痛,似是有预感般一阵一阵的鼓着他难安乱跳的心。

自打上次见到勃律,还是多日前。勃律那些日子一直住在狼师内,他们二人分开几月还没顾得上过多的诉说情意,这仗就突如其来地打响了,勃律便出兵直至今日。

祁牧安独自站了一会儿,突觉身旁有人,转头看去,不知段筠何时站在了他的身边。

他默了两息,在寂静的军营中轻声问段筠:“小余夫人有传回消息吗?”

“还没有。”段筠答。

祁牧安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垂下头。钟云晗领了一支小队从西南悄悄出发,与正面迎敌的勃律对其敌军左右夹缝。前方战报连连,这位女将却迟迟未朝后方传来消息,难免让人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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