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尔挥挥手上的绳疆让马走的快一些:“吃,天天吃,一天四顿的吃。”
“那你们勃律王子时隔这么久回去,今晚是不是会设宴?那我们是不是会有一整只羊能吃了?”
阿木尔打开水囊喝了几口水,咽下去转向他假笑了两声:“只要你敢抓羊宰羊,你什么时候都能吃一整只。”
元毅咽了咽,这次过了还没一息又道:“那我们什么时候会去大漠啊?”
阿木尔直视前方说:“不知道,你问勃律。”
“那€€€€”
男子这次没等元毅说完,第一个字音才刚吐出来,他就摔了绳疆扭头质问他:“你哪那么多话!”
元毅对他突如其然发起的脾气不以为意,仍是展着笑脸迎上去。
他€€呀€€呀地给人顺脾气,贴过去神神秘秘道:“我给你说实话,我虽然爱玩,但大漠那个地方我是真的不愿意去。”
阿木尔瞥他,疑惑:“为什么?”
元毅看眼被车帘遮挡住的车厢,啪的一下打开折扇挡在他们和车帘之间,气声对阿木尔道:“听说大漠吃人啊。”
阿木尔震惊呆愣看着他良久,末了哈哈大笑,嘲笑他:“你从哪听到的无稽之谈?”
元毅把扇子拍在掌心,不停地说:“真的啊,真的啊。”
“吃人?”阿木尔差点笑得在车上打滚,“你们中原之前不还流言我们野蛮吗?也不知都从哪传出来的胡言乱语。”
“你也没去过大漠,你怎么知道这传出来的不是真的?”元毅揣手坐回去,“能传出来,定是有人去过带出来的消息。”
阿木尔好笑地看他:“谁说我没去过大漠?”
“你去过大漠?”元毅惊道。
阿木尔晃晃头:“你且先说说,大漠什么东西吃人?”
“听说大漠外的黄沙吃人,人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了啊,这也是我们这么鲜少和大漠来往的原因。”元毅打开折扇端在胸前紧张地扇了扇,恰巧迎合气氛。
阿木尔笑他:“又不是只有大漠才有黄沙,西域十六国外面有些地方围着的也有啊。你们上京不是有个什么馆,我记得走之前,里面还有西域歌姬呢。”
“那不一样,不一样。”元毅摆摆手,“那些西域人,多半是遇到战乱走投无路进了中原,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怎么通,再逢上中原两国战乱,原本想在这里寻一处安稳地,谁知竟也要四处逃亡,逃着逃着,就被牙子看上,辗转各地被卖到那里的。”
“他们进中原无非两种结果,一个和中原通婚,一个就是被牙子贩走。无论哪一个,都算是有个落脚地了,后半生有了着落,不用再继续飘零。”
“而大漠于中原而言,更为神秘稀奇,稀罕的东西就算再危险,那也是谁都感兴趣的。”元毅摩挲下巴,“不过我倒是去过几次,他们和东越的歌姬舞姬还真的不一样,就连乐器也是没见过的。”
阿木尔甚觉好笑,瞅了瞅前方几个坐在马背上的身影,看到勃律正侧着头和祁牧安说着什么。他收回视线,转头对元毅勾勾手,让人凑近些。
元毅莫名其妙地就往前贴了半寸,耳边听阿木尔低声道:“不瞒你说,我们殿下身上还流着点西域血呢。”
元毅立刻撤开头看着他。
阿木尔见他这样,不断嗤嗤笑起来,笑过后说:“他阿娜是西域逃难到草原的,被大可汗救下,这才有了我们小殿下。”
“阿娜?”元毅没听明白。
阿木尔:“哦,就是你们喊‘娘’的意思。”
元毅恍然大悟地点头:“听闻大漠二十多年前战火四起,那时比中原还乱,许多人四处逃亡,有的流进中原,有的在茫茫草原迷失踪迹。”他对这兵荒马乱的世事叹气,也看着前方勃律的背影。
他把人从背后端详了许久,说:“你这么一说,勃律王子确实和那些我见过的西域歌姬有一丁点的相似之处。”
“你会不会说话?有你这么贬低比较的吗?”阿木尔用手里的马鞭打他,“你这个文人原来是个酒囊饭袋!那些人怎么能和我们殿下相提并论!”
“我不过就事论事,怎么就让你说我酒囊饭袋?”元毅不满意,“我好歹也是上京城里有名气的天潢贵胄!”
“嚯!”阿木尔笑道,笑着笑着敢马车的身子就松懈下来。
他望望天,不知不觉低声开口:“我们曾经……有个妹妹,也是西域人。”
元毅竖耳听到这句,立刻升起了浓厚的兴趣,眯着一双桃花眼笑得心花怒放:“妹妹?那我可要好好见上一见。”
“你见不到她了。”
元毅一愣,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平,就看阿木尔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进大漠需要有向导,有向导的话就不会迷路,不会吃了你的。”
元毅还想再说什么,突然从车厢内大力摔来一只杯盏,碎在了车壁上,一些瓷片从车帘下落在外面。
紧接着杯盏破碎声,许言卿的怒叱从里面传出:“你们在外面嚷嚷够了吗!”
元毅看着身边的碎开瓷片,大叫一声:“我的天青玛瑙刻花盏!”
正当他要捡起碎片冲进去和人理论的时候,这时头顶又传来鸣叫,这道的声音有点像鹰唳。元毅缩了缩脖子,顺着抬头看了看,没看见苍鹰的影子,但声音仍旧一段段传进他的耳中。
他咽了咽,捧着瓷片小心翼翼地问:“这是……鹰吗?”
“是啊。”阿木尔倚在车壁上望天,“这是信鹰,它看见勃律了。”
“信鹰?”
“就是我们传信用的。”阿木尔收回目光,察觉到身边男人有些害怕的情绪,咧嘴嘲笑他:“放心,飞不下来,也啄不到你。”
元毅紧紧绷着嘴看了他一眼,之后捧着自己天青玛瑙刻花盏的碎片,溜进了车厢内。
前方,符€€饼子买多了,一路上一直在前面不歇停的啃饼。他前一刻似有预感般提前抬眼扫向天空,一眼就看见了一个黑点,立刻知晓了这是什么东西。
他扭头,嚼着饼含糊不清地对身后几人说:“勃律,信鹰来了。”
勃律和祁牧安的交谈戛然而止。青年抬头望去,果然看见信鹰在他们头顶盘旋,一声声鹰唳凄凉,却让心里充斥了回家的满足感和安心。
勃律深吸一口气,确切开口:“是小叶铁铊部的信鹰。”他看向祁牧安,“看来额尔敦塔娜和表兄很快就能知道我们回来了。”
“他们一定很开心你能回来。”祁牧安淡笑道。
“我也很开心。”勃律再次望眼天上的苍鹰,信鹰在看见他们之后就展翅往来时的路线返回,越飞越远,消失在天际。
勃律的视线从信鹰消失的地方移到前方茫茫无边的草原,眯了眯眼。
他说:“再走半日,就能到了,我们抓紧赶脚程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小叶铁铊部上方盘旋着一只飞回来的信鹰,一声声鹰唳自半空阵阵传下。这道声音引得族中数人走出来抬头观望,人群之间小声议论,纷纷好奇信鹰在呼唤什么。
这时,一处帐中的女子快步走出,循着这声鹰唳仰头望去。不一会儿,那只信鹰便落在了东北角,应该是回族中养鹰人那里了。
她站在帐口处等了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一人小跑过来,在她面前低声说了几句。
女子点点头,折身回到身后的帐内。帐中还有另一位女子,此时正倚在一支烛火旁,一针针绣着一块图案。
额尔敦塔娜拢好帐帘挡住夜色,走过来刚坐回她身边,就听女子撂下针线,举起绣绷欣喜若狂地道:“好了!我绣完了!”
其其格挪身将手上的东西递到额尔敦塔娜的眼下:“你快看看!我绣的怎么样?”
额尔敦塔娜笑着点头夸奖:“比上一张有长进。”
其其格脸上笑得愈发洋溢。她摸了摸已经在绣绷上绣好的图案,问女子:“你说,海日古会喜欢吗?”
额尔敦塔娜笑道:“你亲手绣的,他肯定喜欢。”
“他要是敢不喜欢,我就把他丢河里。”其其格轻轻哼了一声,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还是把绣绷上的绣布小心翼翼取下来,爱惜的不得了。
她对额尔敦塔娜笑道:“这次还要谢谢你教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中原这种有趣的小玩意儿。”
“还是阿娜教我的。”额尔敦塔娜替她把取下来的工具收好。
其其格望眼帐帘方向,声音低了一分,问她:“我方才听见鹰唳了。”
“可是小殿下要回来了?”
额尔敦塔娜看向她,须臾后又转回来,手上动作不停:“我想是的,它应该已经在路上看到勃律殿下的身影了。”
“太好了。”其其格笑起来,很快唇角又降下苦涩,眉眼垂落。
“也不知小殿下这一遭走的如何……”她低叹,“海日古已经在从别勒古惕部回来的路上了,也不知今晚能不能赶到。”
“明日也来得及。”额尔敦塔娜安慰她,“而且符€€回来的时候不是说勃律殿下一切安好吗?你不用太过担心。”
“可他回来那次忙的快四脚朝天了,只待了一日就率兵走了。”其其格抱怨。
额尔敦塔娜无奈笑笑,瞥见桌上从别勒古惕部送来的书信,顺嘴一提转了话音:“左贤王妃近日还好吗?”
“阿娜很好。”说起这,女子重新展笑,把书信从桌上拿过来再次看了一眼:“信上说,前不久阿娜痊愈后,还陪族里孩子们去花田了。”
额尔敦塔娜略微忧愁:“左贤王妃这大病一场,也不知是福是祸。”
“阿娜信奉了天神一辈子,天神不会亏待她的。”
额尔敦塔娜把东西全部收到架子上:“说起来,勃律殿下没有看见你和特勤成亲,还真是遗憾。”
“这有什么好遗憾的,成亲而已。”其其格被她这样调侃,面上绯红,手指下意识搅在一起,外人看来模样羞涩的很。
她和海日古的亲事前不久刚刚操办,那时候他们联系不上勃律,符€€率兵也在东越西北打仗,这消息也就没传出去,所以至今在外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她和海日古已经成亲了。
其其格成了亲以后,倒是和之前小公主的模样有些判若两人,性子收敛了不少。
额尔敦塔娜见她这般,一声声笑起来,也不知是在戏弄还是怎么,提醒她:“等勃律殿下回来,记得向他讨要贺礼。”
其其格瞬间跳起来反驳:“这亲都成过许久了,你怎么还能怂恿我去要贺礼呢!这不合适!”
额尔敦塔娜正笑着还想捉弄她几句,突然就听外面响起骚动,紧接着便是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她一愣,瞬间收住嘴角的笑意,抬脚往外走。
她站在帐口掀开帐帘往外肃目张望,看见远处一匹马正在几个士兵持刀相对下一步步往里走。
“怎么了?”其其格也走过来,“难道是小殿下回来了?”
“看样子不是。”额尔敦塔娜眯起眼,将马背上的人影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放下帐帘走出去。
二人走出帐子,恰巧那匹马驮着人已经快要来到这座帐子前。其其格借着火光和月色,待人来到火堆旁,才依稀瞧清马背上人的面孔。
她颇为震惊:“必勒格?”
“小公主。”来人朝其其格颔了颔首,继而将目光转回到马前一众戒备地持刀对着他的士兵,看了一息,才移动视线,落在其其格身边的女子身上。
额尔敦塔娜见到此人面不改色,波澜不惊,只是莞尔和气地问:“必勒格,这么晚了,你还从乌利瀚部过来做什么?”
必勒格没有明说,只道:“勃律马上就回来了,他今夜一定会进小叶铁铊部。”
额尔敦塔娜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你的消息真灵通,看似还很准确。”
必勒格睨她一眼,不以为意:“我就当你在夸赞我部的实力了。”
额尔敦塔娜继续笑着说:“所以你就这样闯进了小叶铁铊部?”
“你的人不让我进来。”必勒格从新看向士兵,眼神在他们手上举起来的刀子上流连了片刻。
额尔敦塔娜审视了他须臾,挥挥手让族中士兵撤下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