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白绸终于被斩作无数碎屑, 如鹅毛大雪般飞落,然而当€€众人眼€€前一清时, 脚下忽然金光大盛。
只见孟沉霜双手持剑插入地€€中, 灌注全€€身€€魔气入内,将最后€€一道核心阵法刺穿。
耀目光芒伴着猛烈灵气翻涌而出, 以€€孟沉霜为€€中心,将整个山头一举炸开。
气浪向上下四方奔腾呼啸,直接将方圆十€€里的秋雨浓云一扫而空,白日凌空而来, 空谷传响难绝。
兰山东方的寒川恶牢随之剧烈震荡,轰隆如雷砸落无数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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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强光嗡鸣暂且消退,天地€€一清, 碧空如洗。
孟沉霜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只留下半截插进泥土中的鹿鸣剑和满山狼藉废墟。
别南枝与燕芦荻在刚才的打斗里就受了伤,此刻又被压在瓦楞木屑废墟之下, 浑身€€是血地€€昏了过去。
争鸣刀锏终于安静下来,二人的神情却在昏睡中都€€难以€€平静。
远方,裴汶从泥坑里狼狈的爬出来,常年在手的折扇被塞进胸前衣襟里,他浑身€€褴褛破烂、泥汤滴水,像是个在山里乱爬的野人。
野人裴汶朝谢邙招了招手,示意自己还活着。
听雾阁断壁残垣中,谢邙孤身€€而立,偏头看向孟沉霜逃离的方向,眉头紧锁,却没有立刻追击的意思。
孟朝莱拼尽全€€力撑起结界,护住了莫惊春,然而刚才刹那间的剧变几乎把莫惊春震得脑子发蒙,稍稍一碰,就会恐惧万分地€€颤抖起来。
孟朝莱只得先松开了点手臂:[没事了,没事了,只是魔燃犀跑了而已。]
莫惊春抱紧自己的双臂,埋着头,回应的声音孱如蚊蝇。“嗯……我冷。”
[什么?]孟朝莱附耳去听。
“我冷……朝莱……我好冷。”莫惊春艰涩地€€说,呼吸轻颤着伸手,拽了拽孟朝莱的衣袖。
他闭着眼€€不看孟朝莱,身€€上的碧衫在刚刚被飞散的雨滴打湿,牙关咬紧打颤,鼻头通红嘴唇发乌,似是忍耐地€€很€€难受。
孟朝莱一时间什么都€€顾不上了:[寒雾太重,我带你去换件衣服。]
但这里不行,到处都€€是幕天席地€€的,泥水还在从地€€洞中汩汩涌出。
谢邙回头看了莫惊春一眼€€,眉目间深沉不减反增。
莫惊春低头缩着不看人。
少顷,谢邙给€€两人指了个方向:“山北有间小院。”
孟朝莱听后€€,躬身€€伸手将莫惊春拦腰抱起往那边走,莫惊春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惊呼后€€一声呜咽,却最终放任孟朝莱将他禁锢在怀中。
两人离开后€€,谢邙手心放出灵力清开废墟,将别南枝和燕芦荻两人救出来,又挥了挥手,把小柴胡破开的肚子补好救回,让它将伤者送去山南另一座院子。
落汤鸡似的裴汶唉声叹气地€€踱步到谢邙身€€边,顺着谢邙刚才的目光,往天边望了望。
被强力破开的各色法阵在半空中隐现光芒,仿佛破碎琉璃五色眩目,孟沉霜早就消失不见,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裴汶陪他站了一会儿,问€€:“魔燃犀跑了,你不追?还有两天就要和天魔王会面了。”
谢邙一言不发,转身€€将插入泥里的鹿鸣剑拔了出来,流溢的剑气掀开泥泞碎石,露出压在四分五裂床榻下的成垒书册。
裴汶在他身€€后€€,瞥到那些发黄的书册,但从书名就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不由得也默了默。
魔燃犀被押上兰山时两手空空,这些话本显然只有一个主人……
裴汶看了看那些书写€€着无涯仙尊与浮萍剑主狗血爱恨的火葬场话本,又看了看谢邙手中雪光锃亮的剑。
再联想到谢邙刚才面对€€魔燃犀出逃,没有半点阻拦的动作,他整个人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
“嗯……”裴汶沉吟着,第一次花这么多时间思考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
空气安静地€€像是一块冰,当€€他对€€上谢邙森寒的目光,冰面上咔嚓咔嚓迅速浮出裂痕。
“你不追了是吧?也可以€€,也可以€€……都€€可以€€,你心中欢喜就好。”裴汶试探着说,忽然记起他刚来兰山时,谢邙坐在竹林亭下,锋锐无比的宝剑脱了鞘,就这么明晃晃地€€搁在膝上。
现在一想,谢邙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要为€€魔燃犀徇一回私,枉一回法。
凡挡路者,无论€€神佛鬼怪,皆一剑斩之。
回顾此间种种,裴汶心中忽然颤动一沉,只差落锤定音。
除开魔域那决胜一战,谢邙在魔燃犀一事上,一直表现得殊为€€平淡,他不常与人争论€€对€€魔燃犀的处置方法,天上都€€六尊说要用铡暗斧斩首魔君,他便也就将铡暗斧送出,从未多做阻拦。
可而今观之,谢邙恐是早为€€魔燃犀出逃做好了打算,因此一路上不惊动半点风声,使得天上都€€少有人警觉插手他与魔燃犀的关系。
一切只待今日事成。
事的确成了,且时机完美。
在别南枝与燕芦荻搞出的刺杀混战下,魔燃犀趁乱出逃,虽情理之中,却也是意料之外。
但还有一个问€€题……
裴汶成了在场唯一一个看见并猜出真相的人,还好死不死对€€谢邙说了出来。
裴汶又瞥了眼€€鹿鸣剑,顿觉脖子冰凉。
“这个,这个……呃,我们,”裴汶头疼万分,“我们毕竟相识一场,我猜你肯定会留我一具全€€尸,但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向来贪心,要不你把我命也留着吧。”
“没人要杀你。”谢邙提剑冷漠道。
裴汶一顿:“那你要怎么跟天上都€€交差?”
谢邙冷静道:“你回去复命,如实说魔君逃了。”
“天魔王定会不满。”
“那就让他来找我。”
谢邙嗓音淡漠,口€€中言辞却掷地€€有声,仿佛金戈剑鸣震响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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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着灵驹自东向西而去,天下纷尘间层林遍染,万山红遍。
孟沉霜没有拿回浮萍剑御剑,也不敢腾云飞天,以€€免被各方追踪者发现踪迹。
这原本不是他计划要走的路。
在无涯兰山听雾阁的数个寒夜,孟沉霜躺在罗床上,辗转反侧,思虑来日逃出兰山后€€的去向。
天上都€€、天魔族都€€会追缉魔君,谢邙无论€€是出于职责还是怒火,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孟沉霜原想着找个足以€€隐匿魔君气息的风水宝地€€修养生息,养精蓄锐,但别南枝与燕芦荻的兵戈相撞声,却像炸雷一般将他的思绪骤然撕碎。
别南枝说,他杀了天上都€€六尊。
顾氏父子之死早就对€€他显出过往诡谲幽深的端倪,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与观照罢了。
但现在,孟沉霜不得不追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位天尊之死都€€足以€€震荡修真界,更何况六人都€€被孟沉霜一剑所杀。
但各大仙都€€街头巷尾却听不到一点风声,就像是有人刻意压下了真相。
除了几位逝者的亲近之人,以€€及天上都€€中涉及案件者,再无人知道浮萍剑主是个穷凶极恶的刽子手,还在津津乐道于他那杀夫证道受害者的身€€份。
可是谁要掩饰诸位天尊之死?
又是谁有这么大的力量,堵得住各大宗门世家的悠悠之口€€?
还有谢邙杀夫证道的名头……
孟沉霜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越想越觉得古怪。
他试着询问€€系统,却只得到无记录,和确认本世界为€€原本游戏世界线延续的答案。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暗中扭转乾坤,迫使知情者缄口€€闭目。
孟沉霜找不到可以€€询问€€真相的人。
他担心对€€方要么不知道内情,要么又是个被他杀了父母亲人的倒霉蛋。
想要找到答案,眼€€前只剩下一条路€€€€
西上明镜山倚泉寺,寻修仙界史录。
倚泉寺得道高僧问€€空,为€€天尊三百年,亦葬身€€浮萍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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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邙将坍塌大半的寒川洞重新修缮,存放神冰玉棺的冰洞有阵法保护,不曾受损。
他在冰寒洞中停留了一刻,出寒川时,忽然望见远方漆黑天幕中闪过一道寒芒。
谢邙继续往回走,又是一盏茶时间,紧接着一道剑影冲破重重树影,紧追寒芒而去。
谢邙的脚步略缓了一下。
是莫惊春逃了。
看来他为€€孟朝莱织造了一场精心的戏码,让孟朝莱久久才御剑冲出兰山。
大概是追不上人了。
谢邙丝毫不意外。
孟朝莱自己造下的孽,总有一日要还。
穿过半山上略微收整过的废墟,谢邙回到择兰居前,往山南小院看了眼€€。
被扔在这儿养伤的别南枝和燕芦荻也不见踪影,不知是什么时候跑了。
只剩下一张破破烂烂的小柴胡捧着脸坐在门槛上,:D 的面孔竟显出几分忧郁。
纸人出自孟朝莱之手,莫惊春不敢把它带在身€€边。
孟朝莱本人一心牵挂着莫惊春,也忘了小柴胡还被抛在身€€后€€。
谢邙没为€€任何人停下的脚步在此刻顿住了,他想了想,走上前去,捏着小柴胡的肩,把它提了起来。
小柴胡::D
它的身€€上沾着许多的血渍,深深浅浅,不知来源何处。
“睡一会儿吧。”谢邙注入一道灵力,将纸人折了几折,叠成方块,收进袖中。
终于回到择兰居时,已是乌夜重帏深下,明月檐上鸦孤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