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妖魔鬼怪快离开!不许伤我妹妹!”
一柄竹剑刺向裴有央,裴有央一挥袖便把这弱得跟玩似的剑挥开,提着衣领把小小一个€€的裴新竹拎起来€€,眼对眼问:“你哪来€€的妹妹?”
裴新竹一指旁边趁机坐地上休息的女孩儿,她看上去七八岁,穿着练功劲装,手里拽一根鞭子做武器,和裴新竹有十成十的像。
“这就是我鸢妹妹,不许你伤她。”裴新竹和裴新鸢一般年纪,狂挥小拳头砸在裴有央身上。
不等裴有央说什么,裴新鸢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我是你姐姐,才不是妹妹。”
“不!”裴新竹叫道,“我是哥哥,所以哥哥要保护妹妹!”
“我是姐姐,我更大,我保护你!”
裴有央被这两个€€争辈分€€的双胞胎吵得头疼,厉喝一声:“还练不练功了?”
“二叔~不练了好€€不好€€?”裴新竹抱着裴有央的手臂晃,向裴新鸢,后者立刻会意,跑上去抱着裴有央的另一只手臂开始晃,同频撒娇,“不练了,不练了,二叔~今天是桐灯节~放我们€€出去上街去玩吧,你也和二叔母去放海灯嘛。”
“好€€好€€好€€,”裴有央头晕脑胀地摆手,“今天暂且放过你俩,玩去吧,出门前€€记得换件衣服,瞧瞧一个€€二个€€脸上脏得。”
裴新竹和裴新鸢欢呼着跑回房,换了衣裳出门时,天幕隐隐泛紫,落日已沉入大海,然而海上桐都之€€中,却是一派灯火辉煌,鱼龙夜舞。
桐花芯亮,似一派灯笼似的坠在树梢上,两个€€孩子挤过人群,跑到城中心€€的老桐树下,裴新竹让裴新鸢踩在自€€己肩上,去摘闪闪发亮的桐花。
紧跟着又跑回市集,猜了九个€€灯谜,赢下一盏孔雀、一盏青鸾模样的海灯。
桐花被放入其中,孔雀与青鸾一下子变得绚丽明亮。
在海崖边,已经有许多人来€€放海灯,形态各异的飞禽海灯顺着海面上翻涌上升的灵雾飞向夜空,明亮的光落在漆黑的海波上,仿佛灼灼星河。
夏夜微凉,海风刮在裴新竹脸上,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拉着裴新鸢的手,指着天空激动地大喊:“凤凰!来€€了一只凤凰,它衔走了一盏灯,灯主人真€€幸运,他的海灯被凤凰衔入云霄,许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妹妹,我们€€也许个€€愿吧,我想想,我的愿望是€€€€我要保护妹妹一辈子!”
“谢谢你,小竹。”
裴新竹脸上的激动和笑忽然僵住,海灯的光芒如走马般掠过他稚嫩的脸颊。
可转过头,和他模样相仿的小女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女子。
她注视着裴新竹,唇边淡笑,然而本是英气的面容中却笼罩着挥散不去的哀愁。
“阿鸢……”裴新竹愣愣地看着她。
“我要走了,你还不愿意叫我一声姐姐吗?”
“姐姐……”孔雀青鸾灯倏然落地,在裴新竹脚边迅速明烈地燃烧起来€€,稚嫩的神情被划破,露出掩藏其下的汹涌暗潮,“你要去哪?”
裴新鸢苦笑:“你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是你把我留在身边,我才能最后见你一面。”
“裴新鸢!不,你不能走!”
大潮拍岸,暗色的浪涛在此刻激荡不止,仿佛拔地而起地高山险峰。
潮声伴着裴新竹的声音一同颤抖,他握紧了裴新竹的手:“是谁杀了你?姐姐,你告诉我,我会把你救回来€€!”
裴新鸢摇了摇头:“我仇已报,小竹,不必再挂怀。今日一别€€,江海余生,愿君顺遂。”
话音落下,裴新鸢的身影在裴新竹面前€€,一寸寸破碎成金光,消散于海风之€€中。
裴新竹伸出手在风中狂抓,所有光辉握于掌心€€,却又从指缝间流逝,到最后,什么都没能抓住。
孔雀青鸾灯依偎在一起,烧了很久。
当最后一缕火光成灰,裴新竹双眼模糊地望向茫茫无际、冥暗无光的大浪汪洋时,恍然发觉,沧桑已换三百年。
心€€府剧痛刺伤裴新竹的双目,他猛然睁开眼,手中所捧莲花玉炉散发出黯淡的光。
原本不断汇入这浮尘魂莲炉的魂魄碎片溪流,中断在这一刻。
刚刚那梦是真€€的!
裴新竹的脑子一片空白€€,一下子站起身,冲出屋子,一路撞开裴家€€主宅凤凰台的高门深墙,不顾一切地奔向北院祠堂。
他拂袖一扬,祠堂大门洞开,屋中一列列牌位在狂风中猛颤。
裴新竹几步进去,找到裴新鸢的牌位,供在几案上的命魂双灯,灭了。
裴新鸢的魂魄已经完全消散,入幽冥九泉去了。
谁?是谁!
裴新竹站立不稳,控制不住地后退。
“裴!新!竹!真€€以为成了天尊便了不起了吗?裴氏祠堂不是你能乱闯的地方!”裴氏现任家€€主裴有悯的怒喝在他身后炸开。
裴新竹浑浑噩噩地转过头。
裴有悯看着他这副样子,怒火更甚:“瞧瞧你自€€己,当年我怎么会押注在你身上?”
裴新竹双目爬上血红,心€€口痛得如同撕裂,某种孪生子间隐隐的指引在生死之€€间爆发出来€€。
他跨步越过裴有悯,半字不答,径直御剑而去,掠过海崖桐都,寻向心€€痛所指引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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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的热血没能浇熄燕芦荻心€€头的熊熊大火,他再一次持刀攻向下一人!
刀气直指孟沉霜后心€€。
他脑海中一时警铃大作,立刻撤身格挡。
铿€€€€!!!
玉猩刀与浮萍剑第€€一次铮然相撞,震得孟沉霜虎口发麻,青瞳中翻上不可置信的波涛。
燕芦荻被命魂煞和心€€魔障控制着,根本无法理智思考,孟沉霜用剑撇开他的刀,上前€€一步旋身撤至燕芦荻身后,一臂过去把他环住,死死压紧他的胳膊,几乎像拔萝卜一样从水里拔了起来€€。
燕芦荻逃脱不得,只能在孟沉霜臂弯里张牙舞爪。
被他一刀杀死的裴新鸢满目震悚地倒在水里,一股疑虑却像支快箭,从暗影中直撞入孟沉霜的大脑:“萧大人?她怎么会叫你萧大人?”
裴新鸢身为天上都灵官,怎么会不认得讯狱督领谢邙?
“她的回忆有问题。”谢邙断然道,“你还记得最开始闪过的海面吗?”
孟沉霜疑道:“那不是一条向东流的河吗?”
“这个€€画面和更多的着雪青衣的裴氏子弟连在一起,是她关于故乡桐都的回忆,所见到的水面是苍量海。但她记忆中的苍量海,的确更像是一条河,亲眼见过海的人不会犯下这种错误,除非,这根本不是她真€€正的记忆。”
谢邙的话一出,孟沉霜忽然抓住了印象里怪异的直觉,越过燕芦荻的肩头与谢邙对视:“在回忆里,她从没像其他灵官一样进入墓室被起尸杀死,但是墓室里落了四块银络,却只有三具灵官尸体,还有一具去了哪?”
“那便问问她。”谢邙凛然语落,十指瞬间结出繁复镊魂摄魄术诀印,光射电闪打上裴新鸢额头,要抢在魂魄离体消散之€€前€€追查她的记忆到底因何异常。
镊魂摄魄术起效,孟沉霜问:“如何?”
谢邙的眉心€€却猛然一蹙:“她根本没有魂魄,这具身体里剩下的全部€€都是怨魂煞。”
“刚死之€€人不会立刻变成怨魂煞,怨魂煞更不可能还保留着记忆。”孟沉霜声音一沉,俯身去检查水中的尸体。
仔细一看,一股淡淡的天上都神力€€气息缭绕在她身上,裴新鸢的躯体还未彻底变冷,没了呼吸与心€€跳,的确是刚刚才死去,皮肤血肉都还保持着弹性,不是什么起尸的伪装。
可刚死去不久的亡魂最多变成厉鬼,不会立马成煞。
忽然之€€间,孟沉霜在她颈后碰到一根冰冷的金属物,他眉头一凝,把尸体翻过来€€,发现裴新鸢的颈椎骨上赫然钉入了一根漆黑长钉。
“定魂钉。”孟沉霜按住长钉,“这东西只能用在尸体上,使死者魂魄永困于□□之€€中。裴新鸢必然早已死去,有人往她的尸体里打了定魂钉,阻碍魂魄转生,逐渐生出了怨魂煞。”
“但刚才的魂魄记忆里有我们€€存在。”谢邙道。
而这恰恰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一具早已死去、没了魂魄和记忆的尸体不会知道这件事€€,更不会与二人周旋大打斗许久,最后还险些自€€决于鹿鸣剑下。
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他、谢邙和燕芦荻,就只剩下了……
孟沉霜压紧了声音:“是燕平。”
谢邙横眉一扫,手中鹿鸣一剑送向晕倒在水中的燕平,电光火石之€€间,另一道灵力€€如迅龙般从水中冲出,与鹿鸣剑悍然相撞,白€€光爆裂!
巨龙般的灵力€€凝实无比,燕平一直躺在一旁,发觉计谋失效,已将这一击酝酿许久!
他借着掩护翻身逃开,谢邙与孟沉霜立刻持剑紧追而去,更多灵气凝结成锋刃与利柱从四面八方攻来€€。
孟沉霜立刻回手护住燕芦荻,谢邙双目凛冽,提剑击破身前€€无限阻碍。
燕平手中握着一块发亮的金令牌,正是裴家€€衔桐凤令。
裴新鸢早已死去,燕平夺了她的衔桐凤令,才得以操控裴家€€设下的阵法,调用满室灵力€€。
在那回忆中,做下谋害天上都灵官,截断天上都灵气的人,从来€€都不是裴新鸢,一切邪念与挣扎,来€€自€€燕平!
他编造魂魄记忆送入裴新鸢尸体,试图要一具尸体认罪自€€杀,做他的替罪羊。
裴新鸢,便是他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受害者。
现在,他想要继续一条路走到黑。
裴新鸢是裴氏主支子弟,天赋异禀,即使经脉受损,裴家€€也有救护之€€法,她怎么可能甘愿如鼠辈般藏身深山巨谷,苟延残喘?
经脉破损狭窄的人从来€€都是燕平!
他空守着满室灵气,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容颜身体衰老,但灵雾与灵溪源源不断地吐纳出灵气,却勾起了无限贪欲和恶念,并成为他最坚固的护身依仗,让这曾经忠肝义胆之€€人最终满手血腥。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远没有到将这足以使他至少真€€正突破渡劫期的灵气化作得心€€应手之€€武器,最多只能发挥出大乘功力€€,又未尝身经百战,在缠斗之€€中渐落下风。
燕平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没想到这一次来€€的灵官实力€€会这么强,他们€€真€€的是普通灵官吗?
“你竟是渡劫境?”
谢邙冷眼瞥过,对燕平愕然的话不作半点回应,趁此机会一剑刺去。
十数条灵力€€巨龙在偌大空旷的灵溪匮中迅猛盘旋,浅溪竟也被震得惊涛骇浪。
这方纯白€€空间仿佛就要天塌地陷,人在其间,衣袍猎猎,渺小如草叶。
然鹿鸣一剑如电光破空而去,击碎燕平阻挡,寒芒映上他的面中,却忽然照出一缕癫笑:“渡劫境,好€€啊!萧大人,你该飞升了!”
他在说什么?
燕平忽然将手中衔桐凤令往前€€一送,惊险地挡在剑尖之€€前€€,鹿鸣剑一往无前€€的威势正要刺破衔桐凤令,将燕平就地正法。
剑尖已抵上令牌表面,火花闪出,衔桐凤令的碎片与神力€€正迸溅向谢邙,谢邙握剑的手却忽然一抖。
忽有无数灵气直奔谢邙,争先恐后,浪涛一般滚滚涌进他的经脉之€€中,瞬间撑得渡劫境宽阔的经脉胀痛颤,打乱了谢邙出剑时体内灵力€€的运转。
燕平趁此机会从谢邙剑下逃走,孟沉霜直追上去,却被如龙般灵力€€阻住脚步,不得不一面挥剑砍杀,一面回望谢邙的情况。
另一边,衔桐凤令中的神力€€还在推着满室灵气不断涌入,几乎形成一道旋风把谢邙包裹其中。
然而谢邙却无法止住这一进程。
攻击形态的灵力€€尚可阻挡,但遍布天地间的灵气本就如水汽一般不断渗入修仙者经脉,根本没有足以拦住他们€€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