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上画出京城各坊市城门, 还涂了各种标记,似乎是云佐随身携带的工具图。笔迹乱七八糟,程放鹤根本看不懂。
他正凝神思索,忽听身后一声:“侯爷在看什么?”
程放鹤心下一惊, 却并未表现出慌乱, 而是坦然转身, 见进来的是徐朴,将图纸递过去,状似随口道:“本侯需要查询京城防守军士数量,翻了翻云副将的文书,这图你可看得懂?”
徐朴不顾身后还跟着随从,接过来看,“这是草图,上头并无具体数量。若写得太过细致,让贼人得了,岂不是能轻易入侵京城?侯爷果真要问,还是找季将军吧,详尽的布防图恐怕只有季将军有呢。”
“原来如此,”程放鹤故作恍然大悟,“那我可不敢问,知道个大概就是了。不然哪天贼人打来,怕不是要怪到我头上。”
徐朴身后的随从笑道:“徐主事还懂军中之事?”
“徐主事?”程放鹤这才注意到,那名随从穿着宫里的衣裳,似乎是个宦官。
那宦官道:“今日才下来的旨意,徐典簿已是兵部主事了,此番回来更衣领旨呢!”
程放鹤略感讶异,典簿是从八品,主事是正六品,这升迁可够快的。
“徐主事归档故越国文书,整改军队建制,已初具成效。陛下看中徐主事的才情,这才恩旨加封。”
徐朴赧然,“军备之事是侯爷领头,挂的也是侯爷的名字,只是……”
“只是侯爷毕竟是越国公侯,不好太早给名分,只得先封赏下头的人。等此事彻底完结,时间一长,定不会少了您的。”
程放鹤暗笑,他们不好意思封越国临川侯,却一不小心封了个越国将军。
“那本侯可要恭喜徐主事了。徐主事本就是读书人,如今也算走上正途。”程放鹤不敢点明,旁敲侧击地道贺。
没想到徐朴目光一黯,“侯爷的意思是,徐某更适合走这条路?从前……不好吗?”
那宦官听他们说话遮掩,避到一旁。
程放鹤不懂徐朴到底在纠结什么,无奈道:“你的路当然要你自己来选,你觉得好便是好了。”
“不,属下的意思是……侯爷更喜欢做将军的徐朴,还是做文人的徐朴?”
程放鹤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自己喜欢不喜欢有关系么?虽然二人有点交情,但也没有深厚至此吧?
难道,徐朴有什么没告诉他的心思?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还好云佐及时出现解救了他。
云副将进来拍了拍徐朴的肩,“恭喜啊,徐主事。什么时候庆贺一番?正好我把那个太医带去府上,看看令姐的身子。”
徐朴深深望了程放鹤一眼,转而换上笑脸应付云佐,“云副将对家姐颇为关心,下官感激不尽。可家姐孀居在家,见外男并不方便……”
“嘁,就你们越人规矩多。不信你问问她,看她想不想见我?”
“……”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出去了。程放鹤快速将云佐带来的图纸摹画一份,悄悄收好。
他在这个世界待不了俩月了,若谁对他心思不纯,假装不知道是最好的回应。
接下来的日子,程放鹤白天都会在守卫的押送下到书房处理公务,等入了夜,再被押送着回到无心阁。
然后季允会亲自过来,将把绑在床榻上蒙了眼,一口口喂他用亲手做的晚饭,最后点燃催情香。
于是程放鹤夜里总觉得不上不下,身上憋着一股劲,又释放不出来,难以入睡。清晨一被放开就要被押到书房,连去茅房都有人跟着,完全无法纾解。
王冬倒是来过几次,问他有什么需要。可他实在不好意思让人给自己松绑再去外头等一刻钟,最后什么也没说。
憋着就憋着吧,又死不了人!
不过在季允面前,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欲念,每每红着眼眶舔着唇角,求季允让他见纪柳一面。
这么说之后,总能听见季允粗重紊乱的呼吸,和被掰得咔咔响的指节。
但也仅止于此。
任务倒计时到三十天的时候,程放鹤终于写完了铸铁厂操作流程的草稿,让云佐拿去给工部审阅。
大学毕业后再没碰过工科,如今他也算给这个时代做了一件好事。
程放鹤打算摆烂两天,再去琢磨他的穿书任务。
无奈当天夜里,窗子再次被敲响:“侯爷,您看属下带谁来了。”
这会儿程放鹤才回到无心阁,还没到季允送饭的时辰,也没人绑着他,他便去开窗。
窗外,王冬身边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公孙猛。
公孙猛容貌变化不大,分明是亡国被俘之人,面上却很干净。他剃光了胡须,粗直眉毛似乎特意修过,眉峰如削,衬得他本就不俗的五官愈发干练精致。
二人目光相对,公孙猛愣了许久,笨拙地一笑,“侯爷……变了。”
程放鹤嘴角一抽。整夜被催情香养着的人,自然变得更具媚态了。
“进来说吧。”
公孙猛身手依旧敏捷,翻过窗子,却把王冬留在窗外,锁住了窗。
“听说你如今在吴副将手下?”程放鹤道,“城破时你被夏人所俘,如今归顺了他们?他们肯信你么?”
公孙猛垂眸,“属下是用过一些……不太光彩的法子。侯爷还是别问了,但属下这颗心,始终是向着您的。”
程放鹤不置可否,“今日来见本侯,是何事由?”
“早该来拜见侯爷,可吴副将那边看得严,属下近日揽下采买的活计,才能顺便溜来侯府。属下潜伏在前锋军营中,前些天趁吴副将大醉,从他桌上翻到一封信€€€€”
程放鹤接过来他递上的信,粗略扫过一眼,感到惊讶,方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收信的人是吴江,而写信的是€€€€马翰臣。
这家伙早就毁容破相,满脸是疤,居然还没死?!
按信上的所说,马翰臣如今身在秦城,被以李光耀为首的前锋军要挟,要以灭夏复越为名拥立新帝,号召越国旧臣造反。
其实越国皇帝可能早就死了,但马丞相尚在,他说谁是皇帝,谁敢说不呢?
灭越复夏、拥立新帝是假,李光耀自己掌权是真。反正得了天下,他也可以篡位自立。
€€€€原来夏人把半死不活的马翰臣从牢里搬出来,是干这个用的。
原来李光耀千方百计让自己帮他干掉季允,是为了造反。
可这封信难以鉴定真伪,程放鹤也不能完全确信公孙猛的立场,只得先收起信,“此事要从长计议,容本侯想想。”
对待关乎国运的事,他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在任务完成后,李光耀甚至是季允,是死是活都不会影响任务判定。但倘若夏国真的被灭、改朝换代了,那么整本书的世界就会崩塌,他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也不好说。
毕竟每个世界都有穿书者传送点,任务完成只能开启传送法阵,他还得有命到达那里才行。要是世界崩塌,他程放鹤的小命自然也得玩完。
李光耀掌控着前锋军的兵力,此人的实力够不够造反?程放鹤不知道。
可自己一个将军府的囚徒,能左右国运吗?
程放鹤摸出怀里抄来的的京城地图,坐到桌边涂上几笔,递给公孙猛,“收着,他日若用得上,听我吩咐。”
“这是……”
“京城布防图,”程放鹤道,“前锋军一直想要的。”
“侯爷还与旁的前锋军中人有联系?”
程放鹤甩给他一个冷眼,提醒他问得太多了。
公孙猛垂眸,小心收好东西,话题一转:“侯爷在这可还好?王冬说季将军关着侯爷,是怎么回事?”
“没有旁的事就先回去吧,本侯暂无危险,若用得着你,会想办法给你传信。”程放鹤淡淡道,“季允快要来了,别让他看见你。”
话音才落,侧殿的门竟忽然被推开,门口站着季允高大的身形,眸色阴沉。
“原来是公孙侍卫长,”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侯爷见府里的人还不够,竟连外头的都见得着,果然是我低估了侯爷。”
公孙猛连忙道:“是我主动来的,季将军莫要怪罪侯爷!”
程放鹤心下一沉,谁主动的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在搞清事态之前,他不想让季允知道前锋军的事。
“阿猛,”程放鹤随口唤了个亲昵的称呼,“你不必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季将军知道,本侯最近缺男人。他不让本侯见纪郎,本侯就只能找你。”
季允一愣,随后眸中翻起汹涌的波浪,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字句:“你说过,要为他守身……”
“说说罢了。”程放鹤挑眉嗤笑,“本侯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前心里念着纪郎,都能夜夜让你侍奉,如今换成阿猛,又有何区别?”
“怎么,本侯和哪个男人睡觉,还要征求季将军同意?”
作者有话说:
受:不作就不会死,所以得继续作!
攻:剁手指目标+1
下章可能写得比较间接,我实在被锁怕了,请大家发挥一下想象力。
第45章 ◇
季允眉目紧拧, 唇边勾着一抹嘲讽,不知是在嘲讽对面二人的狂妄,还是在自嘲。
他忽然冷冷道:“吴江玩过的人, 侯爷不嫌脏么?”
“什么?”程放鹤一愣, 望向公孙猛, 见他满脸窘迫, 张了张嘴,却没有否认。
原来公孙猛能留在前锋军是因为……不会吧?
季允的眸光阴沉得可怕,缓缓走向公孙猛, 脚步踏在地板上,发出慑人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像是碾碎了什么。
公孙猛眼里闪过慌乱,大叫道:“季允, 我从前没少照顾你,你不能忘恩负义!”
而季允仿佛没听见, 执着地走去, 凌厉目光似乎下一瞬就要割断人喉咙。
见对方越来越近,公孙猛立即抬臂去挡。
他自认是侯府侍卫长, 多年攒下的身手能与之一搏,可眼前的将军已非昔日少年, 才出了两招, 他便被季允擒住手臂。
咔嗒。
季允同时握住人大臂和小臂,用力一扯,肘部关节顿时脱臼。
公孙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大哭道:“你不记我的恩, 可你不能不记侯爷的恩!要是没有侯爷, 你早就死在牢里€€€€”
季允一把抓起人衣领, 粗重的呼吸伴随低吼,似乎喷吐了磅礴怒意,咬出一个灼烫的“滚”。
然后,他像拎小鸡一样把公孙猛整个拎起,另一只手推开窗,毫不留情地将人扔去窗外。
砰的一声,公孙猛摔在窗外地上。
局面瞬息已定,程放鹤看得心惊胆战,却暗自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