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律师那边还在取证阶段,工人们显然等不了那么久。
结果才到沈国兴公司附近,就见公司楼底下站了好多人,把马路都堵的水泄不通。
明明快他们不少的沈国兴硬是蜗牛一样爬行过来,沈秋到的时候才将车子停在自己公司楼下。
紧接着,他从驾驶座下来,抬头往上看。
沈秋顺着他的视线抬头。
下一秒,瞳孔一缩。
首先看见的是挂在楼体上的两条长幅,一边写着:沈国兴恶意拖欠农民工工资,另一边写着:沈国兴逼死讨要工薪农民工。
再就是在中间站在天台边缘的男人。
洗的灰白的衣服,枯树枝一样的头发,沧桑疲惫的脸。
不是赵二柱又是谁。
沈秋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看见赵二柱。
明明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忽然就到天台上去了。
现场已经有人报了警叫了消防,这里距离消防队本来就不远,沈秋还没回过神,消防车和警车就先后到达。
他甩甩脑袋回过神来,连忙往楼顶飞。
因为着急赵二柱,也就忘了叮嘱乌鸦兄弟们不要跟着自己。
数量庞大的乌鸦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秦海洋一边指挥着人在楼下铺设充气垫,一边让阎峰带着人上楼。
听见耳边嘈杂,他们齐齐抬头,虽然只是一两眼,但也足够他们看见乌鸦群里飞着的八哥小分队。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肯定是去搞事了,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阎峰一秒也没耽搁,带着陈敬国等人飞快上楼。
此时先他们一步停在天台边缘,沈秋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赵二柱就先他一步开口。
“我知道球球你在里面。”
“对于今天做出的决定我感到很抱歉。但还是谢谢你,如果不是之前劝我的那些话,我可能那天在桥上就跳下去了。”
沈秋脑门「突突突」的跳,直觉告诉他不好,赵二柱的情况不太对。
他瞄了眼楼下,充气垫刚散开准备充气,距离充好起码还有四到六分钟,必须拖住赵二柱。
他张嘴要说话。
结果赵二柱又抢到了他前面,“我之前也是想慢慢耗到沈国兴给钱的。但是来不及了,我兄弟的家人还在医院等着交钱,我……总之是来不及了,今天我必须要让沈国兴给钱,我看过沈国兴跟人打电话的视频。”
“沈国兴这种人……我只能想到这种办法了。”
沈秋脑子嗡嗡的。
什么视频?什么打电话?
他不过就是出门比较早,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脑子里的思绪还没转完,阎峰就带着陈敬国等人赶了上来。
两分钟,下面的充气垫已经开始充气。
得再拖三到五分钟。
他看了眼赶上来的阎峰等人,陈敬国已经在腰上系好了绳子,并悄悄的靠近赵二柱。
眼看着只有一步之遥,赵二柱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迅速丢下一句:“对不起,谢谢,我只能这么做了。”
然后快速往旁边移动,紧接着身子往前一倾。
那一瞬间,沈秋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就冲了下去,和他一起的还有系上绳子的陈敬国。
沈秋飞到赵二柱头顶时,陈敬国也一把抓住了赵二柱的衣服,顺势要往他手臂上抓。
但沈秋距离近看的分明,赵二柱眼里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
“赵二柱!你抓住!我带你上去,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我们都能帮你一起解决!”
倒挂着的陈敬国因为用力嘶吼脸上通红一片,他满脸的着急,拼了命去抓赵二柱的胳膊。
但被赵二柱躲开了,他眼里透着灰败,“没用的消防同志,我注定是个死人了,你们救我只会浪费资源。”
“如果能用我这条命换来工钱的欠款,这命没了就没了吧。反正都是要死的,现在死还能有点用。”
沈秋被他这番话说的脑子发懵,拼命思考这番话用意的同时,尖嘴一个劲的在赵二柱衣袖上叨。
“上去!上去!你要有家人孩子!”他尖细的声音吼着,爪子也在赵二柱身上抓。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能有什么用,他只是想尽可能能救一下他。
秋八哥啾啾啾的冲着旁边的乌鸦喊叫,求他们帮忙。
但是乌鸦压根听不懂这话什么意思,他们更不懂人类和这只八哥兄弟在做什么。
思绪千万,面上不过一瞬、几秒。
赵二柱将陈敬国抓着他衣服的手一根一根的掰开。
“不要!赵二柱!”
陈敬国额头满是青筋,因为倒立脸上充斥着血色,他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但赵二柱充耳不闻,掰开陈敬国最后一根手指后,又迅速将叼着自己衣袖的八哥甩向陈敬国。
试图抓住赵二柱的手下意识的抓住了甩过来的八哥,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急速下降的赵二柱。
坠楼的速度是极快的,即便中间他被陈敬国抓住的时候停留了一分钟,可楼下的充气垫还是没能充气完成。
“砰!”
赵二柱的尸体砸充气垫边缘。
他往旁边跑的动作太快,楼下的消防根本来不及将庞大的充气垫移过去。
满头花白的工人瞪着的眼睛死死的看着因为他跳楼而腿软跌坐在地的沈国兴,那双眼睛带着恨和痛苦,足够让沈国兴终身铭记。
“啊!!”
耳边传来陈敬国崩溃的大吼,沈秋眨眨眼睛,思绪停滞。
赵二柱就这么死在了所有人面前,不管是救人的,还是下面围观的,又或者是造成这一切的沈国兴都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陈敬国被拉上去后就一直在哭,嘴里不停说着€€€€“就快了,明明抓到了。”
“我明明抓到他了班长!”
“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救他,都是我的错!”
二十出头的青年将小小的八哥贴在胸口嚎啕大哭。
八哥金色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赵二柱先前站立的天台边,久不能回神。
怎么就这样了呢,他明明还在努力,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阎峰好像在安慰陈敬国,沈秋恍恍惚惚的看过去,看见阎峰身边站了另一个人,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
她头发白了一大片,身上是洗的发白的衣服,和跳下去的赵二柱如出一辙。
神经猛的一跳,沈秋险些以为赵二柱又回来了。
直到那个女人舔着干涩开裂的唇瓣开口:“娃莫哭了,这是他的命,就算今天不死,他迟早也要死的。”
女人表情木讷,声音空洞,却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
“他特地叮嘱我让我跟你们说,他得了胰腺癌,就是今天不死,也总会死的。”
“娃娃们莫要自责,他就怕你们自责,特意交代我来跟你说的。”
“他说现在死的有价值,挺好的。”
“娃莫哭了。”
女人木讷的声音机械的重复着莫哭了这句话。
陈敬国却是哭的比先前更大声,“对不起婶子,是我没能救下他。”
第25章 消防队的八哥(25)
眼神空洞的中年女人嘴巴动了动,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他愣愣的冲着陈敬国和阎峰等人鞠了个躬后,转身就往楼下走。
阎峰怕出事,连忙让人跟上,然后试图从陈敬国怀里拿走沈秋。
陈敬国握的很紧死活不松开,他满脸泪水表情恍惚,还沉浸在没能救下赵二柱的痛苦中。
阎峰怕伤了沈秋,见陈敬国这样也没再坚持,一边示意楼上众人都下去护着赵二柱的妻子,一边安抚陈敬国。
陈敬国埋头哭了许久,才被阎峰劝下楼送到救护车上。
他刚刚掉下去的时候,手臂内侧的被天台外壁全磨破了。
他们下去的时候警察已经将现场全部围起来,赵二柱的尸体也已经被盖上。
沈秋在陈敬国怀里四处搜寻许久才看见跪在沈国兴面前的中年女人。
沈国兴被吓的不轻,面上还带着惊恐,显然还没从赵二柱的死中回神。
中年女人跪在他面前,语气毫无波澜的问,“我男人死了,你可以给钱了吗?”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了沈国兴,他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跟火烧了屁股一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又没说你男人死了才给钱,你这话是要害我啊!”
女人直愣愣的看着他,眼神空洞悲凉,看的沈国兴从心底发麻,再看周围围着的人全在对他指指点点,立马拿着公文包挡着脸就要走,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警察拦住。
“沈国兴,赵二柱的死亡和你拖欠其工资有直接关系,你需要跟我们回一趟派出所。”
沈国兴一听,立马就炸了,“不是,我又没说不给钱,是他自己要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为了不让陈敬国再受刺激,阎峰在他脑袋上盖了一件衣服,救护车的门被关上,外面的声音逐渐远离。
急救医生给陈敬国处理伤口,发现他手臂内侧除了擦伤,还被割开了一道口子,大约大拇指长,应该是倒吊着的时候被楼层外部突起的利器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