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你不是早就腻了,想分了,现在正好。”
“从前周少就算玩一天,也给人家送名牌。现在这个玩了一年,也没送什么东西,不是赚到了嘛,白玩一年。”
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谈论这件事情,没有一点顾忌。
几个学生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视一眼,只觉得这些人的话恶心透顶。
夏舒脸色也不好,站在旁边,不想和他们争辩,也没有说话。
这时,祝青臣淡淡地喊了一声:“周子谦?”
周子谦回过头,表情不善。
他上下打量祝青臣,隐约想起来了。
这是夏舒的老师,好像是姓祝,在课上教训过他。
祝青臣看向他,再看看其他人:“你们全都是富家子弟?家里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周子谦清了清嗓子:“祝老师想说什么?”
“没有,只是觉得,你们这样的家庭,应该会更注重对孩子的教养吧?”
“祝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知道难堪,那就控制一下自己。”
夏舒已经看清楚周子谦的真面目了,祝青臣也不用顾忌这么多了。
“学生品德败坏,在公共场所发表不当言论,学校是有权力通知家长,甚至开除学生的。”
一行人刚想说话,祝青臣便举了一下手里的手机。
很明显,他应该是录像或者录音了。
周子谦气急败坏,刚想上前把他的手机抢过来,夏舒反应迅速,站在祝青臣身前。
他定定地看着周子谦:“给彼此留个体面。撕破了脸,我把事情发出去,你也讨不到好。”
周子谦的几个朋友有些急了。
“周少,你就听他这么威胁你啊?”
“我都听不下去了。”夏舒对周子谦道:“我说过了,管好你的朋友。”
周子谦脸色一沉,几个学生也护住祝青臣。
“干什么?”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正巧这时,电梯“叮咚”一声到了。
电梯门打开,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电梯里。
祝青臣刚想跟他打招呼,男人却朝他摇了摇头。
祝青臣收回手,霍钧瞧了一眼周子谦:“子谦,在这边吃饭?”
周子谦没有理会他,直接上了电梯。
霍钧也不生气,走出电梯。
周子谦的朋友按下楼层,电梯门缓缓关闭。
霍钧才转过头,朝祝青臣点点头:“祝老师。”
祝青臣笑了笑:“霍总。”
霍钧看了他一眼,又道:“我还有一个应酬,就先走了。”
“好,霍总再见。”
霍钧在服务生的指引下,来到包间。
结果包间里没人,就他一个。
好吧,他只是担心祝卿卿被欺负,所以特意上来看看。
*
另一边,祝青臣带着学生们坐电梯下了楼。
几个学生虽然对周子谦的事情很好奇,也隐约猜到了好像和夏舒有关,但他们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没有问出口。
走出钟鸣食府,夏舒这才反应过来:“糟了,我还没跟我爸说,让他过来接我们。稍等一下,我马上给他发消息。”
几个同学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们自己打车回去也可以。”
可是这时,不远处,一辆出租车看见他们出来了,连忙开上前。
夏父放下车窗,从副驾驶拿出几杯包装严实的酸梅汤:“来,上车。你们都吃得很饱吧?阿姨给你们煮了酸梅汤,帮助消化的,喝一点吧,祝老师也来一点。小舒,来,分给你的老师和同学。”
夏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没有等夏舒给他发消息,就直接把车开过来了,一直等在这里。
夏舒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家里没有限制他什么,可他还是很少出去玩,也没什么朋友。
他这次难得和同学出来聚餐,家里人都很高兴,夏父宁愿晚上少拉几趟客人,夏母也早早下班,做了冰镇酸梅汤,就为了让夏舒和他的朋友们玩得更开心。
夏舒接过酸梅汤,分给同学们,忽然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看见周子谦的时候,他没怎么哭,可是一看见父亲,就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他用手背擦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只能背对着父亲,不让他发现自己的眼泪。
祝青臣发现他不对劲,拍拍他的肩膀,挡在他面前,对夏父道:“叔叔,车子坐不下这么多人,麻烦你帮忙先把这几个学生送回去。夏舒的论文还有一点问题,我要跟他再说一说。”
夏父憨厚地笑了笑:“谢谢祝老师啊,这么晚了还帮我们夏舒看论文。”
“不客气,我和夏舒就慢慢散步回去,您把这几个学生送到学校,然后再原路回来接我们,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真的谢谢祝老师。”
“不客气。”
祝青臣把几个学生送上车,让他们先走。
只剩下夏舒一个人。
夏舒红着眼睛,看向祝青臣:“谢谢祝老师。”
“不用客气,走吧,我们就慢慢地走一段。”
“嗯。”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高楼大厦,亮如白昼。
在城市里,天是永远不会黑的。
夏舒和祝青臣并肩走在人行道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夏舒问了一句:“我可以把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跟祝老师说吗?”
他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了。
祝青臣点点头:“可以啊,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说。”
可是夏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就这样走了一段,忽然,夏舒开了口:“我和周子谦是大一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我在咖啡厅打工,他也在咖啡厅打工,我们就认识了。”
“他亲口跟我说,他和我是一样的人,他家里也很穷,需要在外面打工赚钱,我以为他和我是一样的。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
“可是就在刚才,我发现,他都是骗我的。”夏舒深吸一口气:“他是故意骗我的,他家里很有钱,他故意假装自己没钱,来咖啡厅打工,实际上是拿我取乐。”
“他每次出门,都是在这种高档地方吃喝玩乐,回去的时候,再给我带一点东西。”
夏舒小声道:“老师,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吃鹅肝,爸爸带我们一家人去吃过的,我觉得不好吃。”
“他把鹅肝带给我的时候,我想着,这是他特意留给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捧场一点,不要让他难受。”
“可是他呢?他看见我浮夸的表演,一定在想,这个土包子,竟然连鹅肝都没吃过,回去跟我的朋友们说笑话。”
“他怎么能这样呢?从一开始,我就是他们茶余饭后的一个笑料,我被他们笑了一整年!”
夏舒控制不住,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了,在人行道上蹲下,崩溃大哭。
“祝老师,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
“我担心他会被欺负,跑过去看他,可是他在和朋友笑我,他为什么可以这样对我?”
夏舒蹲在地上,痛哭流涕,口中喃喃问着“为什么”。
祝青臣想要去扶他,却发现发现他整个人都是软的,跌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
不一会儿,夏舒就开始手脚发颤、呼吸急促,心脏跳得极快,他捂着自己的心口,脸色苍白。
祝青臣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呼吸慢点,不要太快,慢慢来。”
祝青臣环顾四周:“那边有长椅,我们到那边去坐着慢慢说,好不好?”
祝青臣扶着他,让他坐在长椅上,拿出纸巾给他擦擦脸,继续帮他拍拍他的后背。
夏舒还没缓过来,几乎哭得喘不上气来:“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我又不是小猫小狗,他怎么可以把我当成一个笑话看?”
“我又没有向他借钱,我又没有惦记他的钱,他凭什么要这样骗我?我又没有骗他,我又没有假装自己是有钱人,他凭什么骗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担心他被欺负,担心他不舒服,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他,他凭什么这样对我?”
祝青臣搂住他的肩膀,搓了搓他的手臂,轻声道:“不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了,他骗你,是因为他道德败坏,不是因为你怎么样。”
夏舒满脸眼泪地抬起头,似懂非懂地看向祝青臣,动了动嘴唇:“祝老师……”
他涉世不深,家里人都很和善,从来没有跟人起过冲突。
所以他遇到事情,第一反应是€€€€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冒犯了对方?
可是他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道德、讲道理的。
世界上有很大一部分人,做坏事根本没有理由。
唯一的理由就是,他们本身就道德败坏。
祝青臣正色道:“他们做了坏事,是他们道德败坏,不是你的问题。就算你做得十全十美,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