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臣皱起眉头,认真地看着萧承安。
这小子,不会又心软了,想给废帝办丧仪吧?
他这个心软的毛病真是……
萧承安正色道:“老师,干脆把他烧了吧。”
祝青臣眨巴
眨巴眼睛,回过神来:“好。”
不好意思,老师误会你了,你不心软。
烧了最好,祝青臣曾经给废帝下过毒,也不知道中毒程度如何,要是到处乱丢,传得到处都是就不好了。
祝青臣点点头:“老师吩咐亲卫去办。”
“对了,老师。”萧承安顿了顿,又道,“从皇家寺院里找出来的那些白骨,都收殓好了吗?”
祝青臣叹了口气:“仵作花了大半个月,大部分都收殓好了。”
萧承安问:“那……他们的家人来接他们回去了吗?”
“尸骨年岁久远,仵作很难辨认身份。审讯那些和尚太监,也没有什么结果。我让官府把户籍册子拿出来对照,看有没有人在这几年间消失的,查了很久,只查到四五户。”
“这四五户,有的也搬走了,有的不愿接受现实,官府的差役上门,他们直接把人给赶走了。现在尸骨停在我的府上。”
萧承安想了想,最后道:“那就把他们送进宫来吧。”
祝青臣有些惊讶:“嗯?”
萧承安认真道:“我在宫里给他们开辟一个佛堂,安放他们的尸骨,再给他们立牌位,也好让他们有个安身之所。”
祝青臣问:“你不介意吗?”
“老师都不介意,把他们停在家里,我当然也不介意。再说了,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你能这样想很好,但这不是你欠他们的,是废帝欠他们的。”
“我知道。”萧承安点点头,“虽然不能弥补万一,但我还是想尽力给他们一个安魂之所。我明日就找礼部的人过来看看,看什么地方合适。”
“好。”祝青臣没有意见。
没多久,两个人也回到了长秋殿。
萧承安还有一些奏章没批完,祝青臣还得打起精神陪他。
两个人在案前坐下,程公公奉上醒酒茶,悄无声息地放下,随后就退到一边研墨。
萧承安摊开奏章,提笔沾墨。
祝青臣撑着头,百无聊赖地在旁边看着。
没多久,萧承安翻到了北周递上来的和谈文书。
一看见北周,萧承安又想到宴会上的事情。
一想到宴会上的事情,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萧承安一拍桌案,把笔拍在桌上:“陈寻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宇文赞勾搭上的?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小偷小摸,谁知道他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竟敢通敌!”
“两国和谈都还没谈妥,他就敢公然在宫中与敌国皇子拉扯,把宫里的事情透露给敌国皇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他连说了两句“气死我了”,看来是真的很生气。
废帝在时荒淫无道,连带着太监也无法无天,一个个野心勃勃,皇宫朝堂表面太平,实际上都漏成筛子了,谁都想来捞一手。
一个小小的陈寻,心思竟然也能活络成这样。
可想而知,宫里其他太监有多厉害。
萧承安对祝青臣道:“老师,咱们得派人盯着宇文赞和陈寻。还有,不单是我身边的宫人,宫里的宫人全都得筛选一遍,禁军侍卫也都得打乱了重新排,绝对不能再有这种事情!”
他不光生气,还能想到背后的利害关系,祝青臣很欣慰:“你能想到这些事情就好,你自己先去安排,有事情再找老师。”
萧承安余怒未消,对程公公道:“宫里的事情就交给你,提拔几个稳重老实的总管太监上来,宫里的人都筛一遍。”
程公公领命:“是。”
萧承安想了想,又道:“还有那个宇文赞,看起来也不一般,得防着他一些。”
“嗯……嗯?”祝青臣有些疑惑,睁圆眼睛,“陛下不觉得他可怜吗?”
原书里是这样写的啊。
萧承安觉得宇文赞很可怜,时常给他送吃的送喝的,还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救了他。
萧承安疑惑道:“他有什么可怜的?他能带人来我大夏,还敢随意在他国宫禁之中走动,张口闭口就向我要人。这副理所当然的做派,哪里可怜了?”
祝青臣点点头:“说的对。”
宇文赞现在还没做质子,还没被欺负,所以萧承安不觉得他可怜,也是正常的。
“难道老师觉得他可怜吗?”萧承安有点疑惑,可怜巴巴地问,“和他比起来,我才比较可怜吧?”
祝青臣笑了笑,搂住他的肩膀:“你比较可怜。要多心疼心疼自己,自己
过得好了,才有余力去心疼别人。”
爱人先爱己,祝青臣是不大提倡像原书里那样,萧承安自己都顾不上,还去帮别人的。
这下萧承安高兴了,高高兴兴地挨着老师,拿起案上的和谈文书看看。
祝青臣和宇文恕一起谈的条件,都是互惠互利的条约,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
萧承安看见中间一条,不由地皱起眉头:“老师,怎么还有一条互换质子?北周那边还想把宇文赞当质子留下来?”
祝青臣点点头:“嗯,古往今来,两国和谈,为了保证双方不毁约,都会互派质子。”
萧承安皱起眉头,欲言又止:“可我们这边……”
祝青臣鼓励他:“没关系,这一条可以再商榷,陛下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
萧承安想了想:“我已经没有在世的兄弟姐妹了,若是随便挑一个人,派去当质子,背井离乡……不论派谁去,我都不忍心。”
“嗯,还有呢?”
“另外,我觉得,宇文赞不是合适的质子人选。他这人眼高于顶,宫宴上为了一个太监,就敢这样要挟我,若是让他留下来,只怕又要闹出许多事情来。”
“可是,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他心怀不轨,如果把他放走,是不是无异于放虎归山?不如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也好做个防备。”
“有点难选。”
“对了,老师。”萧承安忽然想起什么,“那摄政王是不是忌惮宇文赞,所以故意把他甩给我们?那我们可不能要这个烫手山芋。”
“啊?”祝青臣愣了一下。
这倒没有。
只是摄政王作为大反派,必须提出这件事情,走个流程。
这件事情有点复杂,萧承安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
“老师说呢?”
“陛下考虑得很全面,我也是这样想的。不如明日上朝,让其他朝臣也说说吧?陛下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质子的问题,祝青臣倒是无所谓。
不论留不留,他都有把握控制住宇文赞,现在只是为了锻炼萧承安的能力。
做皇帝,迟早要学会听取不同臣子的意见。
萧承安点点头:“这样也好。”
“行,那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祝青臣伸了个懒腰,“陛下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萧承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我再看一会儿书就睡。”
他登基了,穿着皇帝的衣裳,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前十几年缺的东西,要赶快补回来。
祝青臣见他好学,也十分欣慰:“不要紧,明日上朝,老师陪你一起,早点睡,养足精神最重要。”
“嗯。”萧承安乖巧地点了点头。
*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
萧承安早早地便起来了,简单洗漱一番,换上朝服,戴上冠冕。
正巧这时,祝青臣也穿着官服,从偏殿里出来了。
萧承安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孩,身量小小的,穿着厚重繁琐的朝服,跟偷穿大人衣裳似的。
冕旒遮盖下的脸微微板起,看见祝青臣的时候,他连忙掀开旒珠,打了声招呼:“老师。”
祝青臣微微颔首:“嗯,走吧。”
这回祝青臣特意站在原地,等萧承安走在前面,才跟上去。
这是萧承安第一次上朝。
大殿八扇大门统统大开,从殿中到殿外的空地,乌泱泱站满了朝臣。
随着程公公拉长声音的一句“陛下到”,所有朝臣俯身行礼,齐声山呼:“陛下万岁!”
祝青臣跟在萧承安身后,从朝臣之中穿过。
萧承安登上高位,另外三位顾命大臣€€€€
镇国公、卫国公和辅国公,都站在最前面。
祝青臣转过头,悄悄朝他们笑了笑,然后准备和他们站在一块儿。
可是萧承安刚登上宝座,就回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祝青臣。
老师怎么不跟着我一起上来?
祝青臣也一脸迷惑,他在干嘛?
萧承安没有在龙椅上坐下,而是指了指龙椅旁边的舒适座椅。
这是我特意给老师准备的位置啊,老师为什么不上来和我一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