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夏国皇帝刻薄,对他们这些太监非打即骂。
又比如夏国皇帝懦弱,连骑马都骑不稳,从前还从马背上摔下来过。
还比如夏国皇帝阴损,根本就看不起北周人,私底下也并不想和北周和谈。
这些谎言都很拙劣,再加上陈寻之前就撒过谎,宇文赞当然不会相信。
不过他本来就看不上夏国皇帝,觉得他上位纯属侥幸,陈寻这些话虽然一听就是假的,但也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就喜欢听陈寻说夏国皇帝的坏话,不管是真是假,只要能贬低夏国皇帝、听着舒坦就行。
所以他从来不制止陈寻,而是含笑听着陈寻说。
而陈寻见他不说话,便说得愈发起劲。
就这样,夏国皇帝在他心中,既定的模样不断加深。
他阴损刻薄、懦弱无能,却侥幸当上了皇帝,简直是皇帝中的废物。
可是今日再见……
宇文赞怔怔地看着萧承安骑马离去的背影。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和他自己幻想出来的那个夏国皇帝完全不一样。陈寻站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不远处的萧承安。
短短几个月,他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再看不到一点儿从前那个怯懦康王的影子。
他回头看看宇文赞,见他发直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陈寻试探着伸出手,想要搭在宇文赞的手臂上:“殿下……”
宇文赞却好像被烫到了一样,连忙拂开他的手,低声喝斥:“松手。”
陈寻怯怯地收回手,后退两三步:“是。”
宇文赞没有给他名分,在内他们什么事情都做过了,但是在外,他们还是主仆。
宇文赞没有心思去哄他,清了清嗓子,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指挥北周士兵搭建帐篷。
宇文赞原本也是要骑马的,偏偏陈寻前阵子刚撞了柱子,他才陪着陈寻坐马车。
可是现在,他无比后悔。
他应该和萧承安一起骑马的。
这个时候,祝青臣就坐在河边,撑着头,将宇文赞的所有表现尽收眼底。
“他不会看上承安了吧?他先前不是瞧不起承安吗?”
宇文恕把打开的水囊递给他,然后在他身边坐下:“祝太傅。”
“谢谢。”祝青臣接过水囊,抿了一口,这才发现是牛奶,“这里就有河,他怎么不过来照照自己的样子?”
系统说:“看来剧情修正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剧情会把主角攻受越拉越近的。”
“我不允许!”祝青臣接过宇文恕递过来的馕饼,用力地咬了一大口,使劲嚼嚼嚼,“我不允许学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拐骗!”
祝青臣就着牛奶啃了一点馕饼,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就去找镇国公,让他把皇帝的营帐搭得大一点。
“云扬和小远都和陛下一起住。”
镇国公疑惑道:“这合规矩吗?”
“不合规矩。”祝青臣回头看了一眼黏在一起的三个人,“但是我做主了,一起睡。”
帐篷里三个人一起睡,帐篷外还有程公公带人守着,他倒要看看宇文赞还怎么接近萧承安。
*
禁军的动作很快,不到三炷香,就搭建好了营帐,安排好了部署。一行人简单用过午饭,各自回营帐休息。
营地里安安静静,只有巡逻士兵的长靴踩在草地上的声音。
北周的营帐里,宇文赞穿着单衣,坐在小榻上,陈寻跪在他身后,帮他揉脑袋。
“殿下也辛苦了,坐了一天的马车,歇息一会儿吧。”
“嗯。”宇文赞随口道,“你们夏国那个皇帝,最近长进许多。”
陈寻附和着,干笑两声:“嗯,都是祝太傅教得好。”
“我是说,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宇文赞道,“从前看他唯唯诺诺的,根本不配当皇帝,可是现在……”
陈寻从身后抱住他:“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殿下英武,才配当皇帝,不仅配当北周的皇帝,也配当夏国的皇帝。”
宇文赞笑了一声,转过身,把陈寻抱进怀里:“数你嘴甜,等我拿下周国和夏国,到时候就封你做……”
宇文赞话还没说完,忽然皱起眉头。
“做什么?”陈寻还笑嘻嘻地问他,“殿下说呀?让我做什么?难不成还让我做太监?”
宇文赞推开他,捂着脑袋,表情痛苦。
陈寻这才感觉不对劲,连忙扑上前:“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宇文赞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瞬间,眼前闪过许多不同的画面。
他看见他被送进夏国皇宫做质子。
他看见他在夏国皇宫里备受欺凌。
他还看见,有个人一直在帮他,给他送吃的喝的,还有伤药。
可是这个人的样子,他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宇文赞越是睁大眼睛想看个清楚,那个人的面容就越是模糊。
陈寻见他面目狰狞,连忙冲出去找太医:“来人!来人!”
宇文赞捂着脑袋,蜷缩着倒在床榻上,一张脸因为痛苦而扭曲。
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又看见猎场的场景。
€€€€他作为质子,在猎场里被一群公子哥儿欺负,磕破了脑袋,倒在地上。
总是救他的那个人走到他面前,轻轻拍拍他的脸,喊他“宇文赞”,问他有没有事。
但宇文赞还是看不清那人的脸。
宇文赞用力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试图把这些场景都赶出自己的脑袋。
开什么玩笑?
他怎么可能留在夏国做质子?他怎么可能被这群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欺负?他怎么可能需要人来救他?
下一秒,宇文赞的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找到了。”
男人话音刚落,宇文赞就双眼一翻,倒在了床上。
正巧这时,陈寻带着太医,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快快快,耽误了殿下的病情,你们担待得起吗?”
随行太医被他烦得不行,提着药箱,跟在后面。
可是一掀帐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医花白的胡子抖了抖:“你怕不是在拿我们寻开心,他这像是急病的样子吗?不就是睡着了吗?”
只见宇文赞躺在床榻上,脸色红润,呼吸匀长,睡得正香。
在宇文赞打起呼噜的时候,太医扭头就走:“真是,头一次见连睡着和昏迷都分不清的人。”
“这……”陈寻也是弄不清楚,只能好声好气地跟上去,“是我一时疏忽,还请太医不要怪罪。”
这宇文赞怕不是故意耍他,陈寻送走太医,回到营帐,对着熟睡的宇文赞举起巴掌。
但他终究没敢打下去,只敢在心里狠狠地记上一笔。
*
秋狩明日正式开始,禁军们还在不远处搭台子。
三个学生带了一群侍从,钻进林子里玩儿去了。
祝青臣一个人坐在河边,捧着脸,看着面前流淌的河水出神。
没多久,宇文恕过来找他:“祝太傅。”
祝青臣连忙回过头:“怎么样?”
宇文恕摇了摇头,在他身边的石头上坐下。
祝青臣问:“没问出来?”
宇文恕低声道:“他说不记得了,看着不像假的。”
这次秋狩,祝青臣做足了准备,上到随行官员,下到禁军太医,都是他亲自筛选过的,整个营地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所以陈寻前脚刚跑去找太医,后脚就有人来禀报他。
祝青臣觉得蹊跷,仔细盘问过去的太医,没问出什么来,又特意让宇文恕去问问。这宇文赞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会儿有病,一会儿没病的?
陈寻虽然目光短浅,但是总不至于连睡着和晕厥都分不出来吧?
“统统,你有检测到异常吗?”
“没有。”
奇怪,宇文赞和陈寻不可能无缘无故演这一出吧?
难不成是他们两个又在谋划什么?
祝青臣捧着脸出神,宇文恕知道他在想事情,也就没有开口打扰,安静地陪在旁边,随手揪了几根野草。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青臣抓了抓头发:“想不通,算了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砸进水里。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宇文恕抹了把脸,幽幽地转过头。
祝太傅,我没惹你。
祝青臣这才反应过来:“你怎么还没走?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对不起。”
祝青臣手忙脚乱地摸摸衣袖和衣襟,拿出手帕,想要给他擦擦。
宇文恕拿着几根野草编成的小手环,在他的双手绕了几圈,捆在一起:“把你抓起来!抓去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