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与昌平伯爵府,是好事将近了么?”
陆继明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仍旧嘴硬道:“我们两家是世交。”
祝青臣笑着道:“陆公子如此为伯爵府奔走操劳,我还以为,你们两家……”
陆继明道:“我与子真……就是伯爵府里的那位公子,从小一起长大,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此次前来,也是受他所托。”
“原来如此。”祝青臣颔首,“虽说如此,但毕竟是伯爵府的家事,还是请他们自己来吧,万一被旁人误会,是陆公子被错换了,那就不好了。”
陆继明不是喜欢易子真吗?不是因为易子真指哪儿,他打哪儿吗?
祝青臣偏偏要在他们之间,埋一颗挑拨的种子,等待日后生根发芽。
“陆公子,请回吧。”祝青臣朝他伸出手,礼数笑容无可挑剔。
陆继明只能上了马车,临走时,还请祝青臣和林惊蛰再考虑考虑,若是改变主意,他们现在就可以走。
结果,师徒二人站在院子门口,神色是如出一辙的坚定,毫不动摇,连动都不动一下。
村里土路太窄,陆继明的马车又太大,根本没办法掉头,所以只能继续往前赶,一直到前面的空地上转一圈。
祝青臣看着陆继明离开的队伍,没忍住笑出声来。
昨夜里刚下过雨,村里的土路被泡了一夜,全是泥巴。
那五辆笨重的马车,车轮碾过黄泥,好几次差点陷进去出不来。
跟在马车旁边的侍从们,就更可怜了,一脚一个黄泥窝,差点连鞋子都拔不出来,被折腾得够呛。
直到现在,祝青臣也想不明白。
陆继明自己坐一辆马车,后面那四辆马车是干什么的?
不让人上去坐,也没载什么东西,若说是给林惊蛰坐的,那他坐一辆也就够了,剩下三辆要干什么?
就为了衬托高岭之花主角攻神仙一般的出场?那也太造作了吧?
不知道这陆继明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要悄悄把人带走,一边又摆排场、摆阔气,竟然弄了五辆马车,一堆侍从,一点都不怕引人注目。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原书既要给陆继明安排所谓缜密的心计,又要给他神仙一般的出场,惊艳众人,看呆惊蛰,结果弄成四不像。
处处矛盾,处处是漏洞。
看着陆继明的队伍远去,祝青臣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陆榷,走到他的马车边。
陆榷低声道:“等他走了,我来找你。”
“嗯。”祝青臣点点头,“你现在住在哪?”
“城外庄子里,你别过来,我来找你。”
“我知道。”
目前这个状况,最好还是不要暴露他们认识的事情。
两个人低声说了两句话,陆榷便要回去了。
陆榷乘坐的马车倒是轻便,车夫在院子门口就转了个弯,直接掉头向回。
祝青臣目送他离开,转过头,对林惊蛰道:“把林老三的牌位拿出来吧。”
“是。”林惊蛰转身回去。
祝青臣朝院子里的村民们行了个礼:“多谢各位相助,葬礼继续,有劳诸位了。”
村民们都摆手说没事,林惊蛰是小辈,他们多照顾是应该的。
祝青臣又向村长道了谢:“多谢您了,若不是有您老在这儿坐镇,我和惊蛰都得乱了阵脚。”
这番话村长很是受用,他捋着花白的胡须,朝身后的村民们一挥手。
“好了,别议论了,抬棺的快去抬棺,做饭的在家里做饭。趁着现在天气阴,赶紧把林老三给埋了,等会儿日头出来了,有你们好受的。”
林惊蛰披麻戴孝,抱着林老三的木头牌位,走到最前面。
几个青壮年吆喝一声,便将棺材抬了起来。
村长在前面招手,大喊一声:“走!”
祝青臣陪在林惊蛰身边:“没事,走,夫子陪着你。”
*
另一边,陆继明无功而返。
他独自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马车厢壁上。
原本以为是无比简单的一件事情,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弄成现在这样,乱七八糟的。
他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就被祝青臣给打发了,还被他教训了一顿。
虽然他心里不舒坦,可他也不得不承认,祝青臣说的话都有道理。
对啊,既然是伯爵府认亲,为什么伯爵府自己不来?
对啊,既然是奶娘说出了一切,为什么不让奶娘跟着他来?
对啊,这明明是伯爵府的家事,为什么要他一个外人来?
伯爵府害怕事情传出去,坏了易子真的名声,难道就不怕坏了他的名声?难道伯爵府就没想到,他可能会被当成骗子?会碰钉子?
既然让他来了,那就算是求他办事,他也不能白白奔波、白白担风险吧?
结果伯爵府稳坐京城,他在外面被人数落,简直是……
陆继明开始后悔了。
他不该因为易子真在他面前哭了几声,就忙不迭把事情答应下来的。
现在好了,原本不关他的事,他自己惹了一堆麻烦。
陆继明气得又砸了一下马车壁。
外面的车夫听见动静,问了一声:“公子?”
陆继明马上恢复温润的模样:“马车太颠簸,我摔了一下,不妨事。”
回到庄子,陆继明下了马车。
陆榷不用绕路,已经回来了,就坐在正堂里喝茶。
陆继明看见他,又想起还有一个麻烦没解决,也不知道陆榷看出来了没有。
陆继明抿了抿唇角,快步上前,喊了一声:“兄长。”
陆榷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陆继明试探着问:“兄长今日怎么跟着我到了林家村?”
陆榷摆弄着案上的茶盏,语气毫无波澜:“你一大早就出了门,我问侍从,你去哪了,他们便带我过去了。”
陆继明还试图掩盖:“我与那户人家的儿子是旧相识,他父亲过世,我过去吊唁一番,没有告诉兄长,是我之过。”
陆榷不语,陆继明又道:“此次陪着兄长出门散心,原本是盼着兄长能调养身心、早日康复,不想此处穷乡僻壤,兄长平素所用的一味药缺了,我须得回京城一趟。”
陆榷神色淡淡,依旧不语。
他知道陆继明要去做什么,陆继明走了更好,他就可以去见祝卿卿了。
陆继明继续道:“这几日就请兄长留在庄子里,我回京一趟。”
“嗯。”
把陆榷蒙骗过去,陆继明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去收拾行李,准备回京传信。
他现在只想快点把伯爵府的人弄过来,自己抽身而出,别的什么,他都不想管了。*
林家村后山。
村长给平时作恶多端的林老三挑选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坟地,在山坡背阴面,阴森森的。
土坑是早就挖好的,把棺材抬到山上,放进土坑里,堆个小坟包就行,连墓碑都没有。
林惊蛰抱着牌位,在坟包前给帮忙的村民们下跪磕头:“多谢各位长辈,多谢村长,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报答大家。”
村长连忙把他扶起来:“好了好了,你爹死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遇到事情可以来找我们。祝夫子有心带你,你就要好好跟着夫子学,说不定以后有大造化呢。快,给夫子磕个头。”
祝青臣笑了笑,扶住林惊蛰的手臂:“村长放心,以后这孩子我来管。”
“那就最好不过了。”给林惊蛰找到了好去处,村长喜笑颜开,推了他一下,“快呀,给夫子磕头。”
“是。”林惊蛰认真地看着祝青臣,“夫子。”
林惊蛰坚持,祝青臣也没有再阻拦,轻轻松开他的手,微微侧过身子,没有受全礼。
林惊蛰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又大大地喊了一声:“夫子!”
“嗯。”祝青臣点点头,把他扶起来,帮他拍拍身上的灰。
林惊蛰傻乎乎地朝他笑了笑,又喊了一声:“夫子。”
村长高兴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师徒慢慢说话,再祭拜一下。”
“好。”祝青臣笑了笑,“村长慢走。”
“诶。”村长朝他们摆了摆手,便带着人离开了。
祝青臣目送他们离开,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之中,才转回头,问林惊蛰:“你要祭拜一下吗?”
林惊蛰小声问:“夫子,我可以不祭拜吗?”
“当然可以!”
师生二人直接把准备好的贡品卷走,到山坡阳面,找了个阳气十足的地方坐下。
开吃!
系统都震惊了:“臣臣,你怎么带着学生吃供品?”
祝青臣理直气壮:“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供上去吗?”
“你可是个古代人啊!你怎么一点都不迷信?你就不怕林老三来找你?”
“他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他,他死了,我就更不怕他了。”祝青臣啃了一口抹了腮红白面馒头,“这些东西给他吃,太浪费了,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