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易子真点了点头,含着眼泪望着他,“谢谢继明哥。”
一家人目送他离去。
易子真抹了把脸,平复好心情,走到父亲身边:“爹,我错了,我刚才太着急了,您不要和我生气,都怪我不好。要是我早点跑回来,告诉父亲,就不会有事了。”
不论如何,他还是要牢牢抓住父母的心。
*
另一边,陆继明大步走出伯爵府,在门前追上了他们。
“祝夫子?祝夫子请留步!”
祝青臣原本在三个小孩的簇拥下往外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陆继明的声音,只好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陆继明快步上前,俯身行了个礼:“祝夫子。”
祝青臣微微颔首:“还有事?”
“裴夫子府上离伯爵府有些远,请祝夫子稍候片刻,我让马车过来。”
“不必了,我许久没来京城,带着孩子们走回去就是了。”
陆继明还没来得及说话,眼见着祝青臣要走了,赶忙又追上去。
“祝夫子莫气,伯父就是那个脾气,他不是不喜欢惊蛰,相反的,他是喜欢惊蛰的。恰恰是因为喜欢惊蛰,他看见惊蛰流落在外,变成这个样子,他才会恼怒发火。”
陆继明还挺会颠倒是非的。
因为喜欢林惊蛰,所以一上来就要数落他,给他一个下马威。
这个说法简直可笑。
祝青臣不为所动
,陆继明又转向林惊蛰:“惊蛰,伯父是很喜欢你的,他让你给林老三守孝,是因为他不知道林老三对你做了什么,他是怕你被人说闲话。”
林惊蛰站在夫子身边,也低着头不说话。
陆继明继续道:“他是怕你初来乍到,京城里流言蜚语,中伤了你,这才想教你一些规矩。”
林惊蛰终于有了反应,问:“那他为什么要对别人说,我是亲戚家的孩子呢?”
“这……”
这下陆继明编不出来了。
祝青臣笑了一声,回过头,淡淡道:“陆公子,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追出来。”
“陆公子对伯爵府真不错。伯爵府要寻亲,陆公子忙着赶去林家村;伯爵府吵架,陆公子上赶着来劝和。”
“我先前就问过陆公子,是否与伯爵府还有其他关系,陆公子说没有。现在看来,也不一定。”
陆继明正色道:“我家与伯爵府是世交,伯爵府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我不过是好心罢了,祝夫子又何必……”
“可你自己的事情都没料理清楚啊,陆公子。”祝青臣正色道,“我请陆公子帮我传话,让伯爵府的人亲自来一趟,陆公子是怎么传话的呢?”
“在我看来,伯爵府派人来接、滴血验亲,不过是最基本的事情。可为什么,伯爵府所有人都以为,这是惊蛰在拿乔摆架子呢?”
“陆公子敢说,你在传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偏颇吗?”
“这……”陆继明不自觉退了半步,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想到,祝青臣连这件事情都猜到了。
是,那时他没能把林惊蛰带回京城,心里憋了口气,回来传话的时候……
就和刚才祝青臣说的一样,他说,林惊蛰和那个祝夫子架子大得很,请不动,要伯爵府的人亲自去接呢。
也是因此,伯爵府对林惊蛰的印象不是很好。
祝青臣道:“陆公子独自前往林家村接人,是受伯爵府所托,不想声张此事,对吧?陆公子阻止我报官,也是因为伯爵府的叮嘱,不便传扬此事,对吧?”
“传言非一日传成,伯爵府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惊蛰认祖归宗,更没打算给惊蛰一个身份,对吧?”
“陆公子奔走在京城与林家村之间,难道会不知道伯爵府对惊蛰的态度?可你什么都没说,眼睁睁看着惊蛰回到伯爵府。”
“如果今日不是我跟着惊蛰入府,如果今日我没有在大街上遇见裴柳二位,惊蛰入府,回不了林家村,没有地方可去,只能接受伯爵府的安排,任你们搓圆捏扁。”
“你们是这样打算的吧?”
“今天伯爵府对林惊蛰的态度,陆公子也有一份‘功劳’。”祝青臣正色道,“所以我说,如果我是陆公子,我绝不会追出来。”
“那些事情,我不跟陆公子计较,是因为我分得清楚,陆公子到底不是主谋,我只跟伯爵府计较。但陆公子也不该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跑来两面充好人!”
祝青臣全都说中了,陆继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着不是很好。
他自以为温润如玉,却被祝青臣说是“两面充好人”,他怎么能受得了?
祝青臣最后道:“陆公子要是真想做好人,不如去劝劝伯爵府,让他们准备齐全了再来接人,而不是劝惊蛰接受他们的算计。”
“告辞。”
祝青臣说完这话,便带着三个小孩走了。
陆继明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伯爵府门前的小厮才上前喊了一声:“陆公子?”
陆继明脸色阴沉,转身回去。
祝青臣从来不知好歹,说的话跟刀子一样,一戳一个准。
要是没有他,林惊蛰的事情早就解决了,哪里会弄得这么麻烦?
回到正堂,对上易子真希冀的目光,陆继明忽然有些心虚,摇了摇头。
“要不……伯父伯母承认他的身份,去接他吧?”
易子真一听这话就哭了:“那我怎么办?继明哥,我不要改姓,我不要回林家村去,我想留在伯爵府,我想陪在爹娘身边!”
*
管它伯爵府里洪水滔天,祝青臣高高兴兴地带着三个小孩,走在回去的路上。
经过方才一战,裴真与柳昀看他的目光,变得和林惊蛰的一模一样。
惊叹、敬佩、崇敬,亮晶晶的!
“祝夫子,您也太厉害了!”
“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把陆继明骂成这样
,句句戳在他的心窝子上。”
祝青臣问:“你们也不喜欢他?”
“那可不……”
柳昀刚要说话,就被裴真碰了一下手臂,让他闭嘴:“爷爷不让我们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
“没关系。”祝青臣道,“可以跟我说,我不怕你们爷爷。”
柳昀小声道:“我念书的时候就不喜欢他,他可装了。好比刚才吵架,惊蛰被骂的时候,他一声不吭,惊蛰开始闹了,他就出来说话了。偏偏谁都说他脾气好,他那不辨是非、表面太平的脾气,算什么脾气好?”
祝青臣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柳昀露出笑容:“所以祝夫子刚才说的那番话太好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陆继明这么吃瘪的模样。我要回去写下来,不高兴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裴真见他一脸傻样,有些无奈。
祝青臣转过头,看向林惊蛰。
他低着头往前走,看着闷闷的。
林惊蛰抬起头,发现祝青臣在看他,连忙抹了把眼睛,喊了一声:“夫子。”
祝青臣使劲拍拍他的肩膀:“劫后余生,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还哭了?”
“我……”
“这种事情急不得,若是你今日留下,来日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就任由他们操纵了。”
“我知道的。”林惊蛰点点头,“我没有着急回去,我只是……”
他只是没有想到,父亲会这样对他,母亲也不说话。
他想象中的父母,和他遇到的父母,好像有点不一样。
“若是他们有心,先澄清你的身份,再来接你,夫子再陪你一起回去;若是他们要把你扫地出门,那夫子就陪你去告官。”
“嗯,我都听夫子的。”
柳昀搂住他的肩膀:“别难过了,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吧?我带你去玩儿。”
裴真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把林惊蛰救出来:“你别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吓着他了。”
祝青臣歪了歪脑袋,微微凝眸。
就是……
小小柳和小小裴的性格,好像和他们的爷爷是相反的啊。
有点奇妙。
回到裴府,门前围着的学生大多散了,裴宣和柳岸却没有进去,两个人拄着拐杖,守在门口。
他们生怕一会儿没看住,夫子就驾着云回天上去了。
不过这回,原本亲亲热热的师兄弟没站在一起,而是各站一边,离得远远的,别过头去,谁也不看谁。
祝青臣蹦上台阶,张开双臂,问了一句:“怎么了?我才刚走,你们就吵架了?站得这么远?”
两个学生拄着拐杖,走到夫子身边,一左一右扶着他进去。
柳岸率先告状:“夫子,裴宣没大没小、以下犯上。”
祝青臣扭头看向裴宣:“你师兄说你没大没小,你有什么要辩解的?”
裴宣小声道:“师兄不让夫子住我府里,师兄还拿拐杖敲我。”
祝青臣又扭头去看柳岸:“你怎么能敲师弟呢?都七老八十了,竟然还有力气打架?”
三个小孩跟在他们身后,看得目瞪口呆。
柳昀碰了碰裴真的手肘:“你爷爷和我爷爷这是怎么了?他们疯了?”
裴真瞪了他一眼:“住口。”
一行人回到房里,祝青臣在主位上坐了,两个学生在两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