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辅国将军江镰、同知将军段岩,还有忠节水军的龙骑校尉仇赢安。”
云秋虽然不懂军中€€各种兵制的官阶,可校尉的品阶肯定够不上正三品,“那这位仇校尉,不是品阶更低么?”
“水军不一样,”李从舟解释,“水军里最高的官职就是龙骑校尉,再往上升,就是走的朝廷五官品阶,所€€以他€€虽为校尉,但却已€€是统帅三军的人物,郭敞自然对他€€高看一眼。”
云秋撇撇嘴,评了一句:“那他€€还真€€是小心眼。”
李从舟笑了笑,讲出来自己的计划:
“这回太子€€议婚,表面上是在琼林苑举办文华诗会,宴请了京中€€各家€€高门望族的良女,实际上€€€€文家€€和€€舒家€€早内定了严朝家€€的小女儿。”
“举办这场诗会的目的,一是文、舒两家€€爱面子€€,他€€们素来看不上武将世家€€,这回与严朝将军家€€联姻也是万般无奈之举,用诗会掩人耳目、好像太子€€当真€€中€€意严小姐一样。”
“二是太子€€其实自己并不喜欢这种用婚姻做筹码的事,之前€€西北尚未取胜时,其实文舒两家€€就给他€€提过这件事,是文太傅以死相逼,他€€才勉强答应。”
文太傅久病,身体并不算好,这个云秋知道。
前€€世文太傅没撑过承和€€十八年就死了,算起来也就是一年半后。
“举办诗会,也算是母族向太子€€妥协,除了必须迎娶的正妻,太子€€可以在这文华诗会上,以诗画会友,自己挑选个他€€中€€意的良女。”
这些€€都是宫廷隐秘,说€€出去给朝廷党徒听必然有文章可做,可云秋就跟听奇闻轶事一样,一边吃烧肉还一边砸吧嘴。
见李从舟停下来看着他€€,还以为他€€是想吃他€€裹好了蘸料的肉,便转过去大大方方用筷子€€夹了喂他€€,“喏€€€€”
李从舟张口接了,胡乱嚼了两下咽下去后,才继续说€€下去:
“这其中€€的究竟郭敞是不知道的,他€€家€€中€€有两个儿子€€,都在军中€€当差,女儿是没有,可前€€日里,他€€妹妹新寡,正带着外甥女上京来投奔于€€他€€。”
“那家€€姑娘姓岳,正是€€梅之年,据说€€是生得€€挺好看,反正郭将军这几日正在到处找人给说€€媒呢。”
云秋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蔬菜喂给李从舟。
“文华诗会的消息是不往外透露的,说€€是邀请各家€€的高门贵女,其实里头的讲究很深,单是受邀的名单就来回整理加减了七日。”
李从舟顿了顿,端起茶盏来喝一口润喉,又续道:
“太子€€青宫往外下帖子€€,也只说€€是邀请府上某日某时到琼林苑赏画、论诗,不知道其中€€根究的,即便看到了帖子€€,也只以为是文会。”
“严朝家€€早在受邀之列,我准备找机会让郭敞知晓此事。”
“这样就……成啦?”
云秋听得€€直犯迷糊:听起来,李从舟是句句话都在说€€郭敞,但从头到尾他€€也没听出来李从舟要怎么“对付”人家€€。
€€€€就光告诉郭敞一个太子€€选妻的消息?
李从舟看着他€€好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你是真€€的没生权谋政斗那一窍,算了,你放心回去等着看就知道了。”
“……喔。”
两人说€€了这许多,切好的肉也差不多吃干净。
泡过热汤后身体松泛下来有些€€乏,云秋脑袋一点一点地坚持了没一会儿,就咕咚一声倒在了李从舟怀里。
李从舟刚才叫他€€们准备罗汉榻,也有早料到这一出的原因。
他€€笑了笑,单手托住云秋,给罗汉榻上那张小几挪开,唤来管事要了两床被子€€,然后撤下烧肉烤茶的一应物件,仅留风障、炭盆和€€罗汉榻在此。
日落山风寂寂,碧空高处红霞漫天。
他€€坐在榻边,一边拨旺了火炉,一边想着今日种种,脸上挂起了浅浅的笑意€€€€他€€第一回觉着,重生真€€的是件好事。
……
如此又过了五日,云秋正在钱庄二楼见工呢,楼下就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点心走到窗边看了看,发现€€是小昭儿和€€小邱两人在打闹。
他€€不好意思地回身冲那三位来见工账房的先生拱手,解释了一两句,也算报之云秋状况。
楼下的声音不算大,但也依稀能€€听见朱先生训了他€€们几句。
云秋想问的也都问完了,便干脆请点心给三位先生发了小红封,请他€€们回去等信儿。
那几个账房先生都是在酒楼里经€€年做事的,他€€们还是头一回知道出来见工还能€€领到小红封,一个个面面相觑、都不敢接。
“各位先生莫慌,这是我家€€公子€€的规矩,”点心分别塞到他€€们手里,“是耽搁你们一日时间的一点小心意。”
里面装的是三十文钱,这对于€€账房先生来说€€并不多,可这事是头一回,他€€们又都是在酒楼里经€€年做事的老€€人,回去一传十、十传百€€€€
云秋又何愁在酒楼食肆这行里,找不着合适的人?
送走三位啧啧称奇的先生,云秋才摇摇头,想给朱先生、荣伯请上来商量商量,结果蹬蹬蹬先跑上来的是小邱和€€张昭儿。
小邱满面红光,张昭儿也是挺高兴的模样。
“怎么了?”云秋不明所€€以。
“东家€€,有好事!天大的好事!”张昭儿先开口,还张开手臂在自己面前€€比划了一下。
“好事儿?”
“嘿嘿,正元钱庄被抄了!”
“……什么?!!”云秋惊得€€一下跳起来,险些€€给面前€€的书€€案给掀翻了,“是我知道的那个正元吗?!”
正元钱庄可是京城“四大元”之首,而且还是钱业行会的创办者,刘家€€家€€大业大,近来也没听说€€正元有什么经€€营不善。
怎么……就被抄了?
见云秋震惊成这样,小邱和€€张昭儿两个对视一眼,都是闷闷笑,然后才给云秋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也不是正元钱庄上出的事,怪就怪那刘家€€老€€爷勾结朝廷武将,那位武将叫郭司……什么的来着?”小邱说€€了一半问小昭儿。
“叫郭敞!”张昭儿纠正,“司节制是人家€€的官名!”
“对对对!”小邱一拍脑门,“还真€€是难记!对,就是这位郭大爷,他€€可厉害着呢,前€€日跟几个朋友吃醉了酒,不知听到什么消息就闯入了琼林苑。”
“当时琼林苑里正举办一个诗会呢,当朝太子€€也在里面,这人闯进去不分青红皂白是见人就打,最后竟然冲撞了太子€€,当场就被五花大绑下狱!”
小邱和€€张昭儿你一言我一语,还带着神态动作,像当场给云秋做戏一样。
“东家€€您想呐,胆敢冲撞当朝太子€€,那是什么样的滔天大罪,言官御史€€这不就盯上了他€€,这么一盯,就查出来好多事€€€€”
“什么卖官鬻爵、收受别人的贿赂呐,什么故意打压五军都督府里面有能€€力有本事的将领呐€€€€”
“€€,您别说€€,还当真€€是巧!再往下细查,竟然发现€€刘家€€给这位郭大爷送了不少钱,两家€€的牵扯还很深。”小邱道。
“所€€以正元就被抄了,刘家€€一家€€老€€小都被大理寺的郎官给押走了,”张昭儿拍了拍手,“公子€€您是没看着,刚才大理寺门口可围满了老€€百姓。”
“瞧热闹啊?”
“哪能€€呢?!”小邱补充,“全是上赶着要鸣冤的!都是这些€€年被刘家€€逼迫欺压的,我们瞧着那姚远、姚老€€板都去了!”
云秋:“……”
他€€是没想到,李从舟就告诉郭敞一个消息,整件事情竟然能€€发展成这样€€€€
打伤当朝太子€€,加上贪墨等事数罪并罚,皇帝最终念在他€€多年辛劳上,仅给郭敞革职、没其全部财产发配边疆,并且永世不得€€复起。
刘家€€老€€太爷关在大理寺内还不安分,竟然还想贿赂郎官,被那郎官赏了二十记杀威棒,当天夜里就一命呜呼了。
刘老€€夫人本在病中€€,几个姨太太也就知道哭,刘家€€的几个儿子€€罪过都不轻€€€€刘金财犯着人命官司,必是死路一条;玉财和€€宝财恶事做尽,流徙跑不了。
但奇怪的是,小邱连日往大理寺探,却没得€€着刘家€€二房一点儿消息。
最后等刘家€€大大小小的产业被收缴的一干二净,小邱才终于€€探知到€€€€原来二房夫人在刘家€€出事前€€,就已€€经€€被刘老€€爷休妻。
“据说€€理由是刘银财并非刘老€€爷的儿子€€,所€€以连他€€也被跟着赶出了刘府,刘老€€爷这事儿做得€€还挺绝,连家€€谱都除名了。”
云秋听着这事时,他€€正巧约了李从舟去打猎。
李从舟给他€€新制了一套骑装,正和€€点心一起、蹲在旁边给他€€换呢,听见这个,两人先是异口同声道了句:“怎会这么巧?”
而后,就是在小邱提刘家€€二夫人来自夔州时,李从舟微微沉眉,隐约觉着在他€€前€€世最后那段混乱的记忆里,听过这个地名€€€€
好像是和€€长河上的白帝城有很大干系。
第086章
白帝城位于长河北岸, 是入蜀的必经之地和重要关隘。
李从€€舟模模糊糊觉得,前世他和襄平侯曾在白帝城有过一战,又实在想不起来€€具体的时间。
艰难攻城的掠影还在脑海里浮沉, 可城中出现的人,有时候却会变成西戎的十二翟王;长河里波涛汹涌的水, 也会变成漫天的黄沙。
李从€€舟沉眉,重重闭了两下眼睛。
前世他被西戎俘虏后,脑子里就经常会出现臆想、眼前常常出现幻觉,有时候很清醒, 有时候又昏昏沉沉的好€€像在做梦。
以至于重生后, 有些事情的细枝末节他记不大清, 有些事情他能€€记着发生过, 但€€具体是和谁、在什么时间, 他却不能€€一一说明。
如果脑海里的记忆是一幅长卷, 那他这幅长卷上, 就有一个又一个被火撩烧过的洞。
至于“银财”这名字,李从€€舟总觉得在云秋和他说起那些事情前、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而且对方还并不姓刘。
“是挺巧,”小€€邱在旁边混了€€个云秋的桃糕吃, “但€€刘家€€倒了€€,城里可再€€没有找您麻烦的人了€€,这不是挺好€€?”
云秋偏偏头, “……那也是。”
李从€€舟蹲在地上, 小€€声指导点心要€€给云秋的裤腿别进靴子里,“嗯, 这样叠,你€€那样塞的话待会儿要€€磨脚, 是,对。”
点心乖乖依言照做,还时不时抬头给李从€€舟确认自己做的对不对。
小€€邱看看云秋又瞅瞅蹲在地上的这位,他眼珠一转、拍拍手上的糕碎,“得嘞,我也不跟这讨您嫌了€€,山上的小€€兔子、小€€山鸡可等着呢!”
京城人春€€秋€€,有非常多可以去的地方。
西郊罗池山以及绵延出去的神雾山、玄钟山是一处,东郊出祭龙山后的整片冷水峪是一处,南郊水月林是一处,还有北郊御苑也偶尔会开放。
反正善济堂的学堂开在冷水峪的桃花关上,云秋这回就约李从€€舟去了€€冷水峪的盘石岭,还可以顺路去善济堂看看。
对于他想去的地方,只€€要€€不是太危险,李从€€舟素来€€都是点头同意的,只€€是按着先前的约定€€€€他们这回打猎的东西,都是云秋带的。
李从€€舟就牵了€€他的马、给云秋带了€€新制的骑装,其他水囊、干粮,打火石、绒毯、帐篷什么的,都是由云秋准备。
接过来€€那两€€包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东西装上驮箱,李从€€舟给云秋扶上马,然后也跟着跳上去,拱手与点心作别。
“晚上不用等我,”云秋也跟点心挥挥手,“你€€回我房里睡,别总学陆老爷子住楼梯间。”
点心微微红了€€耳根,但€€还是点头应下。
两€€人策马疾驰,照旧是赶在天光彻底大亮之前出了€€南城门,然后取道祭龙、直奔冷水峪桃花关。
今日是九月十七日,正巧碰上浑山镇上赶集。
云秋还撞见了€€之前萧副将€€请他吃饭那家€€野店的大叔和大婶,他们推着辆小€€车,上面摆着自家€€做的几兜柿饼和枣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