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啊,”苍梧气极反笑,“你是打定主意要……”
他闭了闭眼,终于转过了身,没有再看跪在下方的身影一眼:“天苍山弟
子南昭,不敬神明,私通魔族,即日压上诛仙台,二十枚透骨钉……废除修为。”
“谁说我师尊不知道?”
南渡刚刚踏出第一步,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笑声:“我这不是在这里嘛?”
他抬起头,看着那人从大殿飞身而下,音容熟稔,可那一身装饰却是陌生的。
卫泱穿了身玄色蟒袍,英挺的脸上平添几分张扬锋利,长发没有像之前那样束好,而是由金冠拢起,随着烈烈长风飘扬在身后,他的身上缠绕着浓郁的黑气,整个人看起来阴鸷沉郁,却率先望向了南渡。
他们隔得远,南渡只能看他用口型,无声地对自己说:“别怕。”
“卫泱!”清虚提剑上前,“当日被你侥幸溜走,今日你竟敢只身前来,我定要让你们这对不伦的师徒命葬于此!”
“谁说我是只身前来,”卫泱笑了下,似乎压根没把他放心上,“别放大话了道长,你可不配做我的对手。”
卫泱一挥手,乌鸦像是割断天幕的阴霾笼罩在浮明山的上空,被欺压了十几年的魔军汹涌着拾阶而上,几乎要踏碎大殿。
“杀了他们!”
“给死去的亡灵报仇!”
“一雪前耻!”
“血魔,是血魔!他们什么时候与天魔族搞在一起的!”
“亡灵?!那是亡灵!”
“是谁带来了魔族的亡灵?”
吹笛的卫泱后退一步,偏头躲过苍梧的攻击:“师祖,我只是要来带他走。”
“我的徒弟,犯了错,自然要付出代价。”
“然后呢?”
“然后我带他回天苍山。”
卫泱终于笑了起来,他一瞬间从苍梧的这番话里感应到了什么:“但他是我的师尊,就算他犯了错,我也会护着。”
逐光出现他的手中,卫泱眼眸一瞬间变得锐利:“所以……师祖,弟子只能从你身上踏过去了。”
卫泱的修为居然在短短数日里暴涨,苍梧唤出佩剑不执,年轻的黑龙与老迈的白龙在无垠的大海上相撞,海浪翻滚,像是两堵逆向而行的潮汐,谁都不肯相让一步。
“若是你再早生个十年,或许还真能与我一战,”苍梧冷漠道,“
但是现在,可惜了。”
“我若早生个十年,”卫泱一笑,“师祖怕是要早死个十年了。”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只有南渡知道卫泱身体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那股鲜血已经到了喉间,只凭着一口气才没有溢出,魔骨叫嚣着冲破肺腑,通讯频道的防御系统每分每秒都在遭受着冲击,甚至连他做的补丁也到了大厦将崩的时候。
整个浮明山乱成一团,没人注意到已经被带了锁灵环的南渡,自然也没人发觉,诛仙台上原本沉寂的阵法,居然被人注入了灵力,自己动了起来。
第一根透骨钉钉入肩胛的时候,南渡终于发出一声闷哼,由于弟子契的联系,卫泱和苍梧几乎是同时转过了头。
“师尊!!!”
卫泱的魔骨一瞬间运转到极致,巨大的气浪在海面浮起,居然一瞬间将苍梧给震了出去,卫泱拼了命地朝着南渡的方向赶,逐光像是开路的长弓。
乌鸦在低旋,亡灵与生人交战,正魔厮杀,满目的鲜红映照在卫泱的瞳孔中。
他突然意识到,不断自己怎样逃避,该发生的竟然都发生了。
天苍拜师,剑冢取剑,跌落悬崖,攻上浮明……
这一世,是他唯一按剧本来的一次。
包括€€€€成为魔尊。
那个从出生时就背负着的魔骨,终于在此刻尽数冲破了封印,卫泱的眼眸彻底变成血红,在第三枚透骨钉到来之前,将南渡从高台上接了下来。
“师尊!”
他刚刚将南渡揽到怀中,就听到一段熟悉的,但又陌生到让人害怕的声音€€€€
【剧情点十三:仙魔交战已完成,基础剧情线顺利收束,积分加成发放中,请执行者再接再厉哦!】!
第一百章 师尊他只想飞升(二十七)
卫泱的手指紧紧按在昏迷不醒的那人腰身,南渡甚至在睡梦中都因为疼痛不满地皱起眉。
“尊上!”
卫泱看了眼后山的位置,长剑一扫拦住苍梧的去路,魔气震荡开来,与此同时€€€€轰!
众人齐齐回过头,看到后山无数魔众汹涌而出,那个方向是€€€€
“丛棘所!”
“有人去了丛棘所!”
“他们,他们把丛棘所里魔头放出来了!”
卫泱刚刚上任,就带着手下让他们救一个无关的正道仙君,很难服众,所以他只能用救出关押在丛棘所里的魔族做个道貌岸然的幌子,说是劫狱,实则趁丛棘所防御空虚救出同胞。
但只有卫泱自己知道,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其他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可……卫泱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南渡面色惨白,两颗透骨钉分别钉在他的肩胛骨,长发散落在自己掌心。
卫泱握着他的腰的那只手不断地收紧,眼眸中的血红几乎要逸散出来。
对他来说……他们,也只是手段和棋子吗?
“尊上!我们该走了!”
花棠的长鞭扫过清虚,高声唤他,却发现卫泱再抬头时,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彻底的赤红,晶莹澎湃,好像要流出一滴血泪来。
卫泱单手结印,以他为中心形成汹涌的气浪,提众魔挡下一击,随后对着身后下令:“走!”
魔族撤退,亡灵逆流而上,卫泱在临走之时,逐光朝前一扫,诛仙台上那根染了南渡鲜血的柱子应声而落,带着一阵碎裂的尘埃。
*
“尊上,”医师望向一旁的卫泱,“仙君伤得重,这两枚透骨钉怕是得拔掉才能……”
“拔吧。”
卫泱站在一侧,南渡身上流出的鲜血几乎将他整个人的身上都染得血红,透骨钉穿透肩胛,花棠以为这人起码要哭哭啼啼地站在一旁握着南渡的手。
毕竟他第一次见到这二人,这人就是跟在自己师尊后面娇滴滴说着心疼的人。
但是这一次,卫泱只是面色沉沉地站在一旁。
他没有离去也没有错开视线,就那么直勾勾
盯着南渡,透骨钉取出,带起一串血肉,南渡的身体像是濒死的鱼一样迅速起伏了一下,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医师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虽说这是拔钉的正常反应,但他来之前,左护法已经再三叮嘱过,这位可是现任魔尊心尖上的人,今天明面上说是魔尊重临救回之前的兄弟,可几个心腹都知道,人家就是冲这个人去的,要是在他手里有点闪失……
医师大着胆子回头看了眼卫泱的神色,却发现这人视线的落点并不在南渡伤口处,而是紧盯着床上这人的面容,英挺的脸上面沉如水,那双赤红的眸子看起来郁沉至极,跟要杀人似的。
医师不敢再看,赶紧把第二根透骨钉给拔出来,南渡嘴角溢出一丝血线,这一次,像是已经彻底地昏死过去。
“快,快止血!”医师回头吩咐自己的小徒弟,给南渡伤口上敷好灵药,又诊了一次脉,“奇怪……”
他哆哆嗦嗦回过头:“尊,尊上,这位仙君的修为好像还在跌落,透骨钉只伤在外,可他身上……分明有什么内伤在反噬,这,这……”
卫泱终于回过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出去。”
“尊上,这位仙君伤势颇重,若是不及时医治,恐怕……”
“我说滚!”
卫泱徒然提高音量,周围鸦雀无声,花棠对着医师摇了摇头,带着他先行离开了。
整个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他和南渡两个人。
卫泱轻轻地抚上南渡紧闭着的双眼,冰冷的手指缓缓下移,最后滑落到胸口处,微微顿了一下,随后嘶啦一声€€€€粗暴地撕开了那层衣衫。
*
南渡从头到尾都没有醒来,卫泱恍惚间想起,当初南渡为他挡雷劫昏迷重伤,他们也是这样的姿势。
或许那也是他算计好的吧。
为了让他拿起逐光,或者是死心塌地的听话?
连日里的通宵达旦加上现在心神俱震,喉头的那股腥甜终于到了极致,卫泱披上衣服推开门,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滴滴答答顺着他的指缝落下来,卫泱觉得手有点疼,垂眸一看,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已被握得血肉模糊。
他靠在树上,狠狠地闭了下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卫泱从终于重新起身,还没等到他回到房间,就听见里面€€€€€€€€的声音。
南渡醒了。
卫泱的脚步被钉死在窗前,透过半扇窗望进房间里。
南渡披衣坐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根,见四下无人,于是只好自己下床去清理。
这是魔宫的主殿,房间很大,屋内确实是有一个浴缸,但是给南渡拔钉的时候就准备的,卫泱猜想水温应该已经变得很低,因为南渡进去的时候,明显瑟缩了一下。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离开,但是卫泱还是站在了原地。
这项工作以前几乎都是卫泱做的,南渡的手法很不专业,甚至在卫泱看来算得上十分草率,他隐约皱起了眉。
刚刚洗过的身体湿滑了不少,南渡身上有伤本就无力,起身的时候差点没直接摔下去,卫泱的手指紧紧地抓在窗棂上,差一点就要迈动步子。
【宿主,你好了吗?我现在可以出来了吗?】
机械的少年音同时在两人耳畔响起,卫泱整个人就像是被刺了一剑似的,脸色苍白地转过了身。
啪嗒€€€€
南渡这才抬眸望了眼窗前,等他推开门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
木头上落下几滴血痕,南渡望见地上的折扇,俯身拾了起来。
折扇上是新的,木头打磨得并不平整,看得出是有人从扇骨开始就一点一点亲自完成,南渡望见扇子上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小人。
他们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一人靠在另一人的怀里,依偎在一棵盛放的桃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