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纨一急,脱口而出:“我没想拒绝。”
“哦。”贺准嘴角微微上扬,用故作深沉掩饰心花怒放的本心:“那就是答应了的意思,我理解的没错吧?”
“……”
帕拉梅拉滑到研发中心大楼正门处停稳,姜磊跳下车,绕过车头快步走过来,像模像样地躬身拉开了车后门。
贺准朝他投去赞许的一瞥,撂下一句:“孺子可教。”
然后扭头对身后的唐纨说:“上车吧。”
等俩人双双坐进后座,姜磊重新回到驾驶位,他倒是很好地适应了自己司机的身份,回过头毕恭毕敬地问道:“贺总,咱们是直接去酒店吗?”
贺准点头:“嗯。”
跟万辰的饭局就定在了对方下榻的酒店,距离铂曼也不南风知我意算远,不过这个点赶上了下班高峰期,去往中央商业区的地段难免拥堵。
等红灯的当口儿,姜磊从后视镜里瞟了唐纨一眼,许是注意到他表情有异,以为还在忧心交付演示失误的事,忍了几忍,最后还是当着贺准的面直言不讳道:“小唐哥,这次的事里头肯定有猫腻,你别太自责了。”
贺准听出他话里有话,开口问:“你这么讲,莫非是知道什么?”
唐纨同时看向驾驶座上的姜磊。
“我不确定。”姜磊边盯着前方倒计时的红灯,边若有所思道:“我那会儿不是送万辰的蔡经理去酒店么,然后路上,他接了一个电话,是汪琦打过来的。”
贺准面色如常地问:“具体聊了什么?”
绿灯亮起,姜磊一脚油门驶过路口,“没聊什么,围绕着今天交付演示的事说了几句,不过听蔡经理的语气,俩人关系好像还挺不错的。”
唐纨冷不丁道:“他当着你的面接了汪琦的电话,自然不会让你听到太多。”
贺准扭头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近距离被对方幽深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唐纨仍有种被勾魂摄魄般的失神,他缓了一瞬,按下繁杂心绪,干脆利落道:“我怀疑蔡经理跟汪琦私下有来往,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贺准引着他的话:“这能说明什么呢?”
唐纨分析道:“汪琦作为项目经理,商务这块也是他来谈的,我接手这次的交付演示任务后,顺便把过往的合同以及验收材料都捋了一遍,发现结合实际交付出去的系统功能的体量与复杂度来看,相应的每个模块最终签订的金额都低于公司正常的报价,汪琦作为乙方负责人,为什么肯吃这个亏,而且是一吃再吃?”
贺准言简意赅道:“你是想说,汪琦在这个项目上拿了回扣,损害公司利益中饱私囊?”
唐纨撇开视线:“不是我说的,我只提供思路。”
贺准笑着摇摇头:“看来这次汪琦是真把你得罪透了,不然你也不会随随便便把这种猜测讲给我听。”
姜磊插话进来:“贺总,你不能怪小唐哥,汪主管这人确实不地道,这次又明摆着使阴招害小唐哥,有句话不是说了吗,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贺准挑眉,明明是在跟姜磊说话,目光却定在唐纨侧脸上,戏谑道:“你把你小唐哥比作兔子?”
姜磊忙解释:“没有没有,是我口误,口误……”
贺准优哉游哉地评价:“比喻得不错,惟妙惟肖。”
第24章 “我怕吓着他。”
商务饭局免不了要推杯换盏,结束的时候已至夜深,万辰的几人就近回了酒店房间休息,铂曼这边贺准跟姜磊或多或少都沾了酒,开车的任务就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唐纨头上。
年关将至,路口查酒驾的交警一茬儿接一茬儿,车子走走停停,先送了姜磊回家,又掉头往翠湖天地驶去。
夜里起了雾,不是很浓,前进中的路灯光影被这层雾蒙上了磨砂般的朦胧质感。车内很安静,贺准在后座低着头回微信,他喝得不多,万辰那位蔡文虎虽说作为甲方代表出席,充其量也只是个小小的技术经理,断不敢肆意去灌他的酒。
等过了最为拥堵的一截路段,唐纨提速,帕拉梅拉又稳又快地连续开过两个绿灯的路口,贺准回完消息抬起头,手机在掌中悄然锁屏,他盯着前方驾驶座的方向,突兀地问:“你困不困?”
唐纨本在专心致志默数着迎面而来的绿灯倒计时,闻言一愣,云里雾里地回:“不困。”
贺准声音裹着笑意,酒后有种沙沙的颗粒质感,“你平时加班很晚的话,女儿怎么办?”
唐纨更加莫名:“……问这个干什么?”
“想多了解了解你。”直白到让人无所适从。
“……”
“毕竟你已经是我的助理了。”
“……”
“怎么不说话了?”
车子被红灯拦下,唐纨格外生硬地转移话题:“今晚饭局上,听蔡文虎的口风,他私底下跟汪琦绝对有密切来往,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贺准双手一摊,半真半假道:“还没想好,目前证据不足,汪琦又是老员工,单为了交付验收出问题这个由头,罚重了站不住脚,更会让其他老员工寒心,罚轻了,又起不到震慑效果。”
唐纨按下话头,空气凝滞一两秒,才听他说:“如果你需要证据,我这里有。”
贺准讶异挑眉:“什么?”
绿灯熄灭,唐纨猛踩油门,一贯清亮的声线给人肃杀般的错觉:“就是还要贺总配合演场戏。”
贺准饶有兴趣:“悉听尊便。”
唐纨道:“汪琦跟匡海山不同,傍身的能力不足以撑起他二部技术主管的位置,总想着走些旁门左道,却又缺乏一定的胆识。万辰这事,我想大概率是蔡文虎引诱在先,汪琦顺水推舟从中拿回扣,就像当初他一心追随匡海山,却反被人当了枪使,失势后转而向你投诚,既短见又怯懦,与墙头草无异,这样的人,最经不起吓。”
贺准听懂了,嘴角随之晕开笑意:“你的意思是,让我演戏诈他?”
唐纨像是话里有话:“手段确实不算磊落,如果贺总介意,那就算了。”
“这有什么。”贺准从善如流地应下,又续道:“不过我刚刚听你说到一心追随匡海山那里,怎么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唐纨从后视镜里瞥过去,瞧见贺准敛了笑意,垂眸划开接通。
电话那头,辛衍委屈巴巴地控诉:“贺准哥哥,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贺准和煦的态度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像是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一般,有着恰如其分的关怀,却并未太过上心。
“骆云飞没带你去酒店?”
“我在酒店,睡不着,想见你。”
“太晚了,明天公司见。”
辛衍颇不情愿地哦了一声,贺准耐心告罄,问:“还有事吗?”
“贺准哥哥,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能不能还是跟着你做事?”
贺准听不出褒贬地说:“你好歹是国外镀了金的海归,你爸爸的意思也是想让你独当一面,跟着我不觉得屈才吗?”
“怎么会?”辛衍忙不迭道:“你是铂曼的总经理,跟在你身边才有机会学到更多的东西。”
贺准顿了顿,嗯了一声,车窗外是翠湖天地熟悉的葱郁又高大的乔木丛,几栋灯火璀璨的楼宇在夜色中巍峨耸立,车速渐而慢了下来。
小区内更加寂静,衬得后座贺准的声音尤为清晰,唐纨听到他对那个叫辛衍的说:“你要非得跟着我,也不是不行。”
接下来又是一句语焉不详:“先睡吧,明天我来安排。”
贺准收了线,很轻地叹了口气,帕拉梅拉滑入地下车库,万籁俱寂,他的叹息声像是长了翅膀,钻进唐纨耳朵里。
前后座车门一同打开,贺准立在车旁单手接住唐纨抛过来的车钥匙,绅士又温和地发出邀请:“方便的话,再去家里坐会儿?”
明明几分钟前还在用太晚了这个借口去搪塞别人,唐纨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这个询问,转而开口说:“你答应辛衍要将他带在身边?”
贺准耸了下肩,状似无奈道:“你刚刚也听到了,我显然无法拒绝。”
唐纨默了一两秒,贺准静静地看着他,耐心等待下文,然后听他别扭却又认真地说:“好,那我答应你之前的请求。”
贺准佯装没懂,“什么?”
唐纨抿了抿嘴,一字一顿:“带孩子。”
上一秒分明就是在装模作样,这一刻满脸的欣喜却又不像作假,贺准上前一步逼近,连带起一阵糅合了香水与酒精气息的风,无端叫人沉醉。
“真的?”
唐纨突然有点后悔,为何不喝酒反而比喝了酒的人更加容易冲动,想后退,却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双腿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撇开视线,“……能收回吗?”
“不能。”斩钉截铁的否决,更让唐纨有种上了贼船般的错觉。
“那好吧。”他勉为其难地嘟囔,明明是自己先提出的,兜了一圈又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意味,可偏就他这种吃了吐的别扭劲儿,看在贺准眼里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莫若于此。
“唐助理这么通情达理,我是不是得给你涨点薪水表示表示?”
唐纨不敢再直视那双幽深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着呼之欲出的浓烈情绪,在静寂的空无一人的地下车库,他好像无处可逃。
却也完全忘了职场礼仪,只盯着地面囫囵道:“你看着办吧。”
贺准点到为止,不再继续逗他,却仍是控制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流连着稍纵即逝的停驻,又放下手臂单手插兜,半开玩笑道:“你放心,跟着我,往后绝不会亏待你。”
唐纨瞬间黑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掏出手机点开叫车软件,懒得再接话。
“这么晚了,还能叫到车吗?不如€€€€”
唐纨抬头,面无表情地扬起手机把屏幕转向他,上面清楚无比地显示着已接单的界面。
贺准:“……”
“走了。”唐纨把手机揣兜里,潇洒地挥手,“明天见。”
密码锁应声而开,室内空调二十四小时恒温恒湿,舒适宜人,贺准脱下外套挂在门口衣架上,换了拖鞋径直往厨房区域走。
半路手机突而又震动,他下意识以为是唐纨,像个初次恋爱的愣头青般猛然刹住步伐,忙不迭从西裤口袋里掏出手机。
神情一秒归于平静,他趿拉着拖鞋继续往前走,将手机举在耳边,意兴阑珊地喂了一声。
“干吗要死不活的,今晚让人灌酒了?”骆云飞不可思议,连珠炮似地说:“不能吧,小唐不是跟你一起的么?没帮你挡点酒?”
贺准半路拐了个弯,走到客厅大马金刀地坐进沙发,顺时针揉着太阳穴不客气道:“你有事说事。”
骆云飞也不磨叽,马上切入正题:“就一件事,你怎么把辛衍给带来了?”
贺准揉太阳穴的手未停,言简意赅,“他自己要跟着来,辛丛定也点了头。”
骆云飞阴谋论道:“你确定他不是替他姐来盯着你的?”
“他不会。”
骆云飞沉默一瞬,幽幽道:“你生下来就没受过什么挫折吗,我怎么感觉打从咱俩认识到现在,你就好像对任何事都胜券在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