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用膳了。”宫悯抬脚走过去,脚下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一张纸,他弯腰捡起来,上头写着“明楼戏园子”、“样貌俊逸”、“年岁十八身段娇俏”之类的字样,没看清,手中的纸被燕昭翎夺了过去,用的力大,纸也撕破了。
宫悯顿了顿,一笑:“王爷不想叫我看,直说就是,这么着急忙慌的,跟瞒着我藏什么似的。”
燕昭翎面上微不可觉的僵硬了一瞬。
宫悯挑了下眉梢。
还真是瞒着他?
“不是什么要紧事。”燕昭翎把纸揉成团,扔到了一边,“走吧。”
宫悯回头看了眼那地上的纸团,燕昭翎站在门边,侧身看向他:“我饿了。”
还转移话题呢€€€€他心虚。
宫悯还没瞧见过他这番模样,笑了笑,跟上了他。
“王爷近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宫悯靠在柱子上问管家。
“……没有。”管家正要去对帐簿,被他半路拦截,听这问话,想起王爷近来让他查的东西,陡然头皮发麻。
如今想来,王爷这莫不是想找新人,还叫宫大夫发现了?于是他看宫悯的时候,总有种帮着王爷纳妾对抗正宫的心气不足。
宫悯眸子微眯。
有猫腻啊。
“是吗?王爷最近爱听戏了?”他道。
管家:“……”还真叫宫大夫发现了。
“老奴不知,王爷这每日去哪,老奴也无权过问,宫大夫,老奴还要去查账呢,这……”
宫悯没为难他,叫他去了。
燕昭翎铁定是有事没跟他说的,且还跟他有关,但要说燕昭翎对旁人感兴趣,宫悯又觉不会。
小冰块这人,打小就死心眼得很,认定了一样东西,那就不会再给旁的一点余光了。
宫悯留意了几日,后头几日,燕昭翎也没有太异常之处,他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几句,也没听出燕昭翎近来有什么事,除了宫中陛下身体愈发的差一事。
宫中已经做好要为陛下准备后事的准备了,这只代表了一件事,陛下快不行了,二皇子一事对陛下也是一重大打击,他清醒的时候越发的少,膝下皇子中,也唯有太子能担大梁,储君上位,天意如此。
次日午间,红€€拿了信纸来,上回宫悯寄回去的信这次回信回得快,他展开信纸,信上母亲围绕的都是他相好之人的事宜,问他相好家住何方,何许人也,家中有几口人等等。
宫悯在房中磨墨,想着该如何回信,一旁红€€上前道:“公子,我来吧。”
她一边磨墨,一边看信上的字,有些纳闷宫悯何时有了相好,她怎么不知道,难不成是为了夫人不过问敷衍夫人?
窗外,一道身影一闪而过时,又退了回来,停下了脚步,站在窗口往窗内看着主仆二人。
没多久,宫悯发现了窗外的人,桃花眼眸光潋滟,他走到窗边,上半身探出窗口,手肘抵在窗户口上:“今日可有空?”
“怎么?”燕昭翎垂眸看着他问。
“帮我一个忙吧。”宫悯道他要给他母亲回信。
燕昭翎以为又是和上回一样,他说,他写,应下了这事儿:“这忙,本王不白帮。”
宫悯很是上道:“王爷想要什么报酬?”
燕昭翎暂且没想好,宫悯叫他慢慢想,他扭头支走红€€。
红€€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道,公子与翎王关系当真是好,不愧是竹马之交。
下人都被支走了,燕昭翎站在桌前,垂眸看着他拿笔的手,伸手道:“给我吧。”
宫悯没有把毛笔给他的打算:“我想给王爷画一幅画。”
“……画?”
“嗯,王爷站……那儿吧。”宫悯指了指窗口,“光线好,我画快些,不用太久,王爷要是嫌累,坐着也行。”
“画我做什么?”他没有立马过去。
宫悯说:“母亲想看一看我相好的模样。”
燕昭翎:“……?”
“……什么?”
宫悯又复述了一遍。
“……”
片刻后,燕昭翎站在窗边,神不思属,眸中没个定点,这画是要给宫悯母亲看的,他不自觉的站直了身,绷紧了肩头,始终放松不下来。
宫悯频频抬头看他,视线落在他身上每一处,他看得很仔细,似许久没有这般仔细的看燕昭翎了,看惯了的眼睛鼻子,在画时又重新着重的看了一遍,越看越觉……甚美,画起来便是行云流水。
“王爷别紧张,我定是会画得好看些的。”他问他喜欢什么样的。
燕昭翎淡声道随便。
太久没动笔,宫悯初时还有些生涩,废了一两张才画好。
燕昭翎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焦灼,指尖捏着腰间挂着的香囊,待宫悯说“好了”,他才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宫悯的丹青是极好的,他擅长画人,最擅长画美人,年少时没少画过燕昭翎,只是那些画像后来被虫蛀了,他如今也没留下几幅。
画上的人很传神,眉眼都很灵动,只是……
燕昭翎垂眸看着他身旁画着的牡丹,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抵着画纸的手一蜷,画纸皱了些。
“怎么了?不好看?”宫悯看了一眼画,“是许久没画过了,有些生……”
“为什么要画牡丹?”燕昭翎嗓音低沉的问。
“嗯?”宫悯说,“随手加了几笔。”
“为什么?”燕昭翎又问了一遍,这么多花,偏偏是牡丹。
他第二句这话出来,气氛便开始有些微妙的不对劲了,宫悯看向他黑沉的脸色,看出了他的不喜,这牡丹不知是戳到了他哪处不舒服的地儿,宫悯拿起毛笔,就要划掉那牡丹,燕昭翎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
“你不喜,那就不要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莫要置气了。”
“……不必。”
“那你和我说说,为何不能是牡丹?”
燕昭翎绷着唇,沉默片刻,道:“上回夜里,你和我睡时,叫了声小牡丹。”
宫悯愣了愣。
“究竟是何人,叫你如此€€€€念念不忘。”他攥着他手的力道收紧。
宫悯再低头看画上牡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哈”的笑了两声:“你为何不直接来问我?”
“若你已忘,我再提起,岂不是给我自己寻不痛快。”燕昭翎道。
牡丹是华中之王,国色天香,一度受美誉,宫悯道这小牡丹,不是旁人,还有一话,道是何人不爱牡丹花,足以见这牡丹是怎般的国色天香,他偏过头,轻佻道:“若是死在王爷这朵牡丹花下,当真是做鬼也风流。”
燕昭翎:“……”
“因而,这小牡丹,不是旁人,是王爷。”宫悯道,“画上牡丹,也只觉这牡丹衬你,要说念念不忘,嗯……确实叫我念念不忘。”
“……”
“王爷上哪去呢?”
“莫跟着我。”燕昭翎咬牙沉声道。
宫悯得了趣:“小羽毛~”
“……”
“小雏菊~”
“你€€€€孟浪!”
“嗯?我说院中的小雏菊开得可真漂亮。”
“……”
“前些时日王爷是看上了戏楼里的谁了?”
“什么戏楼?”
“身段好的那位。”
“……”
“唉。”宫悯吊儿郎当叹气道,“家花终究是没有野花香。”
……
十二月中旬,下了一场雪,四下白雪皑皑,年底,京城门外,宫悯遥遥看见一队车队行来,马车停下,车帘掀开,一美妇从车上下来,宫悯上前搀扶:“母亲,天冷,便不要出来吹冷风了。”
他母亲看着他,又朝他身后看了眼,还是下了马车,礼数周全的与燕昭翎行了礼,燕昭翎越是紧张,脸色越发的冷,不怒自威。
一行人入京,去了翎王府上,还没到用膳时,燕昭翎待得浑身不对劲,给了他们母子谈心的空间,顶着风雪回院子里练武去了。
“乖儿,是不是他逼你的?”
燕昭翎一走,他母亲就面露担忧的问。
“母亲。”宫悯笑了,“你可见过谁能逼我的?”
他母亲担忧不减,只觉这阎罗王爷是个不好相与的,宫悯和他在一起,是要吃亏的。
“你先前信中问我蛊一事,莫非就是他?”
“唰”€€€€长枪带过的风扫过了白雪,燕昭翎心中不如意,他不是看不出宫悯母亲对他的疏离,借此发泄着心中郁郁不乐。
枪头扫过了树枝,漫天的雪飞扬,旁边传来一声“王爷好身手”,他转过身,才见宫悯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不多陪陪你母亲?”他收了枪走过去。
宫悯把暖炉抛给了他,接过了他的枪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母亲累了,先歇下了,晚膳再叫她吧。”
燕昭翎“嗯”了声,往回走时,身后一道力道袭来,宫悯攀住了他肩头:“心里头不痛快?”
“没有。”
“你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