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出去了。
房门合上,房间里静悄悄的。
“躲那儿干什么?”金缪道,“过来坐。”
半晌,雷勒修抬脚挪到他身旁,金缪靠在沙发上,仰着脑袋,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脸上什么表情都一览无余,紧抿的唇角,略带几分难言的神色。
金缪扶额轻笑,问雷勒修:“我要真醒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睡多久,我就在你身旁守多久。”雷勒修语气平平,底下藏着的情绪有多浓厚,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真,他是真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修,以前我怎么没发现……”金缪握住他手,说,“你这么好骗。”
雷勒修:“……”
金缪瞥了眼雷勒修指腹的伤,那只手很快不着痕迹的躲在了身后。
金缪站起身,抬脚朝门外走去,雷勒修闷头跟在他身后,也没看他去的是哪儿,直到金缪一手撑着门,拦在了他面前,“要一起?”
雷勒修抬起头。
门内是浴室,浴缸里放满了水,水中呈现着玫红色,他停下了脚步:“我在外面,你有事叫我。”
“怎么?在担心我溺水吗?”金缪解开了衣扣,不太避讳在雷勒修面前脱衣服。
雷勒修偏过头去,又忍不住看过去,白衬衫挂在金缪臂弯,他背后的伤都好了,不细看看不出受过伤,修长的后颈上,一根红绳挂在上面,金缪侧过了头,自眼尾睨向了他,那一眼颇有点儿勾人的意味。
砰的一声,浴室的门被拉上了。
金缪愣了下,从喉中发出了几声笑。
“慌什么。”他轻喃了一句。
他浸在了温水中,闭上眼,胸膛吊坠落在锁骨下,红绳贯穿而过,有些东西挂在身上挂久了,也就习惯了。
醒来的时间比他原定的时间短了。
金缪食指横在唇间,“雷勒修……”
“怎么了?”门外很快传来回应。
金缪声音不大,这么快给出回应,只可能是雷勒修一直在门口留意着这里面的动静。
他又不出声了,门口的人也没离开,在一番沉默下,雷勒修叫了金缪一声,金缪也没回应。
雷勒修推门而入,便见金缪笑盈盈的支着脑袋靠在浴缸边上:“跟我聊聊吧。”
雷勒修:“……”怎么聊?聊什么?裸着聊?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发生的事太多了,但他们不是仅仅只有两个月没见,而是雷勒修眼睁睁看着他睡了两个月,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躺进了他的棺材里。
金缪不知道。
只是寻常人不会这么偏执,大概和生长环境有关,雷勒修身上有一股狠劲儿,而那狠劲儿在他身边时,大多时候都是冲自己来的,叫人挺心疼。
“在这儿待得习惯吗?”金缪指尖插入了雷勒修指缝,玩儿似的弄着他手指。
雷勒修手指蜷缩了下,半蹲在浴缸旁:“嗯。”
金缪趴在浴缸边,转而向他问起了手术的事,这些都是管家还没来得及和他说的,雷勒修说手术很成功,伊尔诺休养得也很好。
他顿了顿,说:“他跟我问过你,也知道我来找你了,你没去跟他道别,他很难过没能亲口跟你说声谢。”
雷勒修有些话没说出口,但金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吗?那下次见面好好说吧€€€€你呢?”
“什么?”
“难过吗?”
金缪没头没尾一句话,雷勒修却是莫名的听明白了,在他的注视下,他舔了舔唇,不自觉的紧绷起了背脊。
“为什么躲着我?”金缪撑着浴缸,沾水的鼻尖凑到了雷勒修面前。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雷勒修说没有。
金缪:“那你看着我。”
雷勒修依他所说看向了他,金缪暗红的眸子里的笑意浑然天成的带着分钩子,这一眼,便叫他知道自己着了道。
金缪:“修,花开了。”
对他而言,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对雷勒修来说,却是结结实实,每一分每一秒的度过的,难怪他一睁开眼,雷勒修会是那种反应。
雷勒修听到那话,眼眶霎时间温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金缪。
一呼一吸间,分不清谁靠近的谁。
水中沉沉浮浮,波澜四起,掀起了一层层的浪。
金缪洗完澡,在一楼餐桌旁用过餐,老管家站在他身侧,递过来几张请帖,“这段时间送请帖过来的人很多,能推的推了,这些都是还没处理的,对了€€€€西瑞尔先生来拜访过一次,是雷勒修先生接见的他。”
西瑞尔,一个滥情的家伙,想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桌上请帖有四五张,金缪打开看了眼,里面就有西瑞尔送来的请帖,邀请他去参加一个舞会。
以前金缪会参加这些活动打发时间,不过现在他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
“雷勒修这段时间在做什么?”金缪问。
雷勒修这会在他房间里洗澡,没下来。
金缪这边的变故,消息灵通的人都能打探得到,前段时间庄园那边出了点麻烦,老管家手下事多,他道:“雷勒修先生这段时间帮忙解决了不少乱子。”
在交谈声中,一顿早餐吃完。
“下次别跟他开这种玩笑了。”金缪起身离开时,停顿了下,道,“他会当真的。”
虽然那模样很可爱,但是有点舍不得。
金缪回到楼上,雷勒修已经洗完澡了,裹着浴袍,因为这里面没有给他准备衣服,他站在房间里看着桌上花瓶里插着的那朵花,直到房门打开。
花瓶里的花有点蔫儿了。
金缪去柜子里翻了套衣服给他:“穿这个吧。”
雷勒修摸着质地柔软的衣服没动。
金缪说:“这件尺码,你应该能穿上吧。”
“能。”雷勒修说。
金缪:“那换吧。”
雷勒修拿着衣服朝浴室走去。
“就在这儿换。”金缪开了一瓶酒,倒进高脚杯,坐在了沙发上。
雷勒修:“……”
€€€€一阵响,浴袍挂在了一边,雷勒修背过身。
金缪道:“你是不是瘦了?”
雷勒修摸了摸腰:“没有,我这段时间吃得比以前都多。”
“听管家说你替我解决了点麻烦。”金缪问,“想我怎么谢你?”
雷勒修:“小事儿而已。”
他说他的管家已经谢过了。
金缪说他管家是他管家那一份,“我这一份,是我想给你的。”
金缪起了身,去打开了保险柜,雷勒修偏头看着他动作,见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串钥匙,走到了他面前,“伸手。”
金缪有着贵族的矜贵,看起来好亲近的性子,温柔得体,但这都是对外的,也许是第一次见雷勒修的时候,在那间杂物间,被雷勒修撞破了他的另一面,所以在雷勒修面前他也从来不掩饰他的性情,偶尔恶劣又霸道。
雷勒修伸出手,清脆几声响,他掌心一阵冰凉触感,金缪把一串钥匙放在了他手中。
“大门的钥匙,还有这里每间房门的钥匙。”金缪道,“包括我的房间。”
“这份谢礼,足够表明我的心意吗?雷勒修先生。”
雷勒修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钥匙,也从来没觉得,哪一个钥匙比他手中的沉,沉甸甸的,在他手中分量感十足,他难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你房间里的钥匙……”
“嗯。”金缪从里面拎出一个钥匙,“这把。”
他房门的钥匙很好认,和别的钥匙有着很明显的差别,雷勒修握住了钥匙,硬邦邦的硌手,他也没松了力道,道:“我知道了。”
金缪问他柏德里给他安排的房间在哪儿,雷勒修说在二楼,就在金缪这间房间的正下方。
金缪勾唇问他:“真的知道是哪把钥匙了吗?”
雷勒修说他知道了。
当天晚上,雷勒修在管家眼皮子底下回了房间,从前还有照顾金缪的理由进出他房间,现在金缪醒了,就没理由再过夜了。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猴急,金缪才刚醒,也免得金缪那护犊子的管家觉得他是一个勾引人的狐媚子。
夜深,金缪躺在床上,听到房门口传来一阵开锁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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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缪醒后要处理的事不少,醒来后这两天来,待在书房的时间最多,其次是卧室,也是这两日,他发现睡过去的这两个月,雷勒修对他名下的产业似乎都有所了解。
金缪:“你去过这边?”
他问起,雷勒修又像被触碰了触角的蜗牛般,藏拙的收了回去,“我不是很清楚,都是听柏德里说的,哪里有问题吗?”
柏德里正是金缪的管家。
“不,没问题。”金缪让他过来,端着他送过来的餐食,让他看看那几分文件,雷勒修说他看不懂。他看不懂,金缪就说给他听,雷勒修背脊有点僵硬,全然没有被信任的高兴。
“怎么了?”金缪抚摸着他后背。
雷勒修沉默片刻,道:“金缪,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金缪:“不感兴趣,还是不敢感兴趣?”
他的管家说得保守了,雷勒修这段时间不仅仅是解决了点乱子。
雷勒修:“……”
金缪这话一出,他就明白金缪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了,一时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