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在他心间的除了翻涌的怒火,还有一阵钻心的疼。在走过长廊,下了楼梯,佣人被他阴沉的脸色和低气压吓得不轻,不小心撞倒了墙角的花瓶。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
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几天没碰的烟在他指尖燃尽,灼烧到了他的指尖,他被痛觉唤回了清醒。
他带着烟草味,再回到这场宴会中,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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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徊宴似乎在刻意避开他。
傅星戎意识到了这点,在要走到黎徊宴面前时,有人叫住他,不过聊了两句的功夫,余光再瞥过去,黎徊宴已经走远了。
不是他这边有人,就是黎徊宴那边有人。
眼神对上一次两次避开也就算了,还能说是巧合,次数多了,说黎徊宴不是故意的,都难以让人信服。
哪怕他表面上做得毫无痕迹,只会让人觉着有点微妙巧合的程度,换之前,傅星戎神经大条,可能不会太注意这一点小变化,在经历过那个误会之后,他深知黎徊宴情绪有多能藏。
他不想让人发现,那是能掩藏得滴水不漏。
他没再往前边凑,找了个位置坐下歇息,手里把玩着那枚领带夹。
他这会确信了,黎徊宴那会儿在,他听到了,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程度,又理解到了什么程度。
总归不是好的方向。
“你好。”傅星戎叫住了路过的服务生,“麻烦等会儿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那位。”
宴会快散场了,宾客陆续开始离开。
“黎总,傅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黎徊宴侧过头,看到服务生手里的领带夹,他摸了下领带。
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他接过领带夹:“他人呢?”
“哦,傅先生在楼上休息室。”服务生道,“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到了这个点儿,二楼除了来往的佣人,没有客人了,黎徊宴走到了房门口,拉开了门,沙发上躺着一道人影,外套挂在沙发边上,手臂挡住了眼帘。
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了。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来了啊。”傅星戎翻身从沙发上坐起,领带不复工整,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还以为,你打算躲我到底呢。”
黎徊宴:“在哪儿捡到的?”
傅星戎:“书房门口。”
沉静片刻,黎徊宴“嗯”了声,“早点回家吧。”
他什么也没问,连关于那件事的话提都没提一嘴。
台阶已经在那儿了,但黎徊宴没有往下走,他似坐在那高高的神坛上,对旁的事不闻不问,就能保全自身,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还能维持现状。
这不对劲儿。
不该是这样的。
黎徊宴心里又不知道下了什么决策€€€€他一个人单方面的决策,上位者霸道的独裁。
“你没什么想问的?”
黎徊宴背对着傅星戎,握住了门把,说:“……没有。”
撒谎。
房门刚打开一条缝隙,又被摁了回去,傅星戎一手摁着门,一手拽住了黎徊宴的手腕,他又重复问了一遍:“真没什么想问的?”
问什么?问他和黎初霁小时候的情谊,还是问他之前是不是耍他?重蹈覆辙一次,比之前狼狈得更彻底吗?
“你想我问什么?”黎徊宴道,“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好吗?”
心知肚明的事,为什么非要捅破那层纸,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让彼此都难堪。
“不好。”傅星戎道,“怎么着?又打算跟我玩冷暴力?”
“陪你演戏还不够吗?”黎徊宴道,“还要我对你温柔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他们之间就像是那台戏,戏唱完了,没了观众,虚无缥缈得像是一场梦,醒来后只有无尽的不安。
所有不安压在那根神经上,重量越来越重,终于在某一刻,神经“啪”的断裂了。
黎徊宴狭长眸中眸色渐深,凌厉的神色化成利刃,强大的压迫感从他身上弥漫。
傅星戎:“演戏?你跟我那些,就是演戏?”
黎徊宴没有回话。
傅星戎点头:“行,你不问,我问。”
他拽着黎徊宴的手臂,黎徊宴被他拽了一个踉跄,两人离开了那道门,黎徊宴跌坐在了沙发上。
沙发上昂贵的西装外套滑落到了地上,谁也没功夫管。
黎徊宴还没坐稳,面前黑压压的一片压了上来,傅星戎扣住了他下巴,碾压在了他唇上,柔软的唇瓣磕到了牙,又麻又疼,错乱的呼吸交织片刻,又各自分开。
“这是演戏?”他撑着手臂问。
黎徊宴喘着气,手背蹭了下唇,嘴唇麻了,没破皮出血。
“演戏,帮我做到了这种程度,黎徊宴,黎总,你可真他妈舍己为人。”
“你不问,你是不想问,还是不敢问?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还是怕答案让你动摇你自己?”
“你听到什么,你只认定你理解的,你问过我了吗?还是你压根儿不相信我?”
“你承认吧,你他妈就是个胆小鬼,你嘴上说着认输,你心里一点儿也没认输。”
“分明在意要命,还要装作不在意,真不在意,你粉饰什么太平,连提都不敢提!”
傅星戎角度刁钻,气上头了话里逻辑都还缜密,堵得人哑口无言。
“你他妈承认你喜欢我会死?”
第226章 不是直男
傅星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黑眸似把人都给看透了。
在那句话落地的瞬间,黎徊宴那最后残存的体面像是一个笑话,黎徊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仿佛被人扒光了底儿。
他倏地绷紧了下颚线,脖子上青筋暴起,身上那股强压的威慑力让人心生惧意。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承认了,然后呢?”黎徊宴紧扣他手腕,力道大得仿佛要将那节骨头捏碎,“再让你玩我一次吗?”
都到这种程度了,已经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两人间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镜子,碎片碎得七零八碎,拼都没法再拼凑回去了,要说傅星戎是始作俑者,黎徊宴就是递锤子的帮凶。
“……哈。”傅星戎揪着他衣领,“玩你?我还挺豁得出去,为了玩你还把我自己给搭进来。”
“那天楼下€€€€”黎徊宴道,“你和季沃枫打起来,你跟我说是他和你动的手。”
“你现在问我我也这么说。”
语言在某些时候是能钻漏洞的,季沃枫和他动的手,傅星戎没骗他,只是从没说过为什么动的手,他也没去了解过。
黎徊宴心下有些自嘲。
他想起傅星戎曾经让他去酒吧接过一次黎初霁,后来又喝得醉醺醺的和黎初霁一起回来,还把黎初霁带回了那边儿。
那些不在意的过去,放到现在都变了味儿。
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傅星戎在他这儿的份量。
他介怀傅星戎和黎初霁的“小时候”,介怀傅星戎可能曾经对另一个男人有过的情谊和照顾,而那个男人还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哪怕他们没有真正的发展过。
他介怀那个他不知道,没见过的,小时候的傅星戎,就算傅星戎是直男,没喜欢黎初霁,也对黎初霁多少是特殊的。
倘若他们的开始都参杂着太多不纯粹……
一个男人,怎么忍得下这样的屈辱,更何况是黎徊宴这种身份的男人。
黎徊宴心下微沉,嗓子发哑:“你那个时候,是不是为了€€€€”
为了黎初霁才和他起的冲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
“不是。”傅星戎两个字落得斩钉截铁。
黎徊宴睁开眼,看着他。
傅星戎还揪着他衣领:“那是那姓季的发疯,冲过来揍的我,我还手那是我正当防卫,那天晚上我就跟你说过了吧?”
“既然这些你都听到了,那那个时候……”傅星戎说,“你爷爷说结亲的时候,你在门外吧。”
黎徊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既然在,为什么不进去。
为什么不打断黎老爷子的主意。
“傅星戎。”他撩开眼皮,狭长冷淡的眸子看着他,“你是自由的。”
起初他找上去,是担心黎老爷子为难他。
他不进去,是不干涉傅星戎的抉择。
但如果傅星戎认为那是更好的选择,如果……他真的放弃了他,黎徊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来。
因为即便最后关头,傅星戎的答案虽然是他,他心中依旧怒火中烧,被悲愤填满。
去他妈的自由。
要不是傅星戎看到他脖颈上的青筋,要不是黎徊宴深邃眸中隐忍压抑的痛楚,要不是傅星戎还没被愤怒冲昏头脑,说不定就真信了他的话。
他根本就是口不对心,说的违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