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在每一处日常细节上被察觉出的怪诞，才更会在某一时刻令人感到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不过，相比初次见到时受到的巨大冲击，芥川龙之介终于在这段与[它]共处的时间中慢慢习惯不少。
毕竟再怎么畏惧某种存在，一旦到了需要朝夕面对时，负责警戒的神经也会因为反复且频繁的被拉响警报，导致其干脆彻底罢工的。
【正确。】€€€€在回答完[怪物]给出的问题后，那夹杂着特有机械音的温润男性声线又响了起来。
芥川龙之介埋头将笔记写在纸上时，便感受到一只手压在他的脑袋上，奖励般的揉了几揉。
这种事情差不多也习惯了……大概是由于得到了新的躯壳，[怪物]变得比以前更喜欢对他进行【抚摸】的动作，范围也不再局限于发顶。
耳朵和两侧稍长的鬓发是他最喜欢摸的地方，其次是后颈与背部，捏小臂与掌心的次数不多，但也发生过……还有次甚至隔着衣服……幸好当时只是碰了一下……
总之在经历过太多次数之后，连生理本能都放弃对抗的芥川龙之介对于[怪物]心血来潮的普通【抚摸】，已经不会再产生多大的应激反应。
等时钟指向四点时，今天的课程被[它]提前结束了。
【就按照往常一样。】
那具精致的男性躯体重新板正的坐回沙发上，就像不再被[它]投入力量去操纵的空壳，变回了某种微妙的待机状态。
“是。”芥川龙之介应道。
他先将散落在桌面的教科书与试卷都逐一收好，再拿起玄关处的鼓囊钱包，穿鞋出门。
钱是由那个叫森鸥外的医生提供的。在这段时间内，对方委托过他…确切的说，是委托[怪物]帮忙出手几次后，送过来的大笔酬金。
港口Mafia的首领是一个年事渐高的老头，行事却变得愈发乖张暴戾，甚至往不问理由的残杀方面发展；而成员内也不乏支持他的党派，行事也随之变得愈发极端€€€€是极其糟糕的状况，但森鸥外对他说起这些时，唇角却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因为天气还没有回暖，芥川龙之介依旧选择披上一件外套，将围巾戴好。
就这样走出公寓后，[怪物]便再度变回之前无实体的模样，但他确信对方依旧跟在自己身边。
这个季节的夜晚也来得很早，等芥川龙之介走出一段距离时，天就已经飞快的暗下去了，有些道路被伫立在两旁的街灯照得十分明亮，有些却出于各种因素，依旧笼罩于昏暗夜色下的阴影里。
表情沉静的芥川龙之介脚下拐了个弯，在去采购食材的路上时，专程往没有照明的窄路及暗巷里走。
“嘿，你看这里有个落单的小鬼啊，手里还拿着好东西呢。”
“还真没错，今天可真是咱们的幸运日。”
“我已经想好要怎么花到手的那笔钱了！”
“哈哈哈哈，我们还是要遵循一下小朋友的意见嘛，”为首的混混开口，“喂，你！”
€€€€这是他能够说出的倒数第三句话。
很快，被某种神秘力量痛揍一顿的那几个小混混，顿时哭着喊着逃走了，惨叫声与呼救声传出去老远。
被留下的芥川龙之介弯腰，从不省人事的那个混混头子手里捡回自己的钱包，也抬脚离开此处暗巷，继续朝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从擂钵街跟着他出来的[怪物]找不到调剂用的甜点了，便安排他隔几天就带着钱包，等天色变暗后就出门，专往没什么照明的地方走一段距离，往往就能收获到为[它]所喜悦的哀嚎与求饶。
擂钵街外也并非就是安全无虞的乌托邦，尤其是在这各种Mafia团体横行的都市，犯罪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低€€€€甚至绝大多数帮派的成员本身即是非法分子。
要是非法分子还拥有点异能力，那更是狂妄得很，四处胡作非为。
而芥川龙之介这么多次走下来，那间公寓的周遭八百米以内都没有帮派成员敢待着，以致于他现在必须要越走越远，才能碰到一两个胆大的来抢劫，或是意图拐卖。
买完食物回程，外套的衣摆被吹起时，不小心被一口寒春的晚风呛到肺里的芥川龙之介捂住嘴，低低闷咳几声。
感受到发顶随即便传来略沉的抚摸触感，芥川龙之介：“……”糟糕。
只能取消顺路去探望一眼银的行程，他拎着购物袋走回挂有[芥川]铭牌的公寓，在开门进去的瞬间，[怪物]便落回了那具由[它]操纵的成年躯壳里。
那张五官被朦朦胧胧罩在雾里的脸孔就这么机械地平转过来，对准他。
【现在就去洗澡。】
芥川龙之介抿了下唇，“我会洗的，所以……”
[怪物]不为所动，那具躯体已经站了起来，走到盥洗室的门口。
“……咕呜。”
即使与之前的形式没有分别，但被无形的存在盯着，与被实体化的躯体盯着，感受根本不一样……
第42章
随着理查从大惊失色到见怪不怪，伊川澄的芥兔补习计划始终在稳步推进中。
对于理论课来说，芥兔在算数和国语的表现上是最好的：前者大概是在擂钵街生存时磨练出来的对数字的敏锐，而后者……大概得归结于天赋？或者说是兴趣？它对文学方面的擅长是相当明显的。
英语和意大利语的进步稍微落后一些，但那只是相对于算数和国语而言。作为跨度其实相当大的语系，芥兔能够只是偶尔在没有音标的情况下念混了英语单词与意大利语单词的发音，已经是非常优秀的表现了！
何况它真的很努力！只要没有出门，伊川澄总能看到一只雪白中带着两点墨的毛绒兔团子埋头伏在矮桌前，用短短的前爪握住笔认真写字的模样，可爱得简直让他想要移开视线都难……
不愧是他亲手养起来的芥兔，呜呜。
作为对优等生的奖励，伊川澄也不吝啬于花费兔币，在【商城】给自家兔崽崽购入许多文学著作。
努力赚兔币也是为了让他的兔崽崽生活得更好，该花的时候当然得花。
与此同时，伊川澄也饱览这个国家的教育方式，试着按照当地最普适的小学课表标准来模拟进行其它非理论课程的学习。
比如养小动物。嗯，虽然在一个养成垂耳兔的游戏里，还要让垂耳兔去养其它小动物的感觉有点奇怪，但伊川澄还是贴心的征求了它的意见。
“你想养什么？”伊川澄控制着自己的Q版小人摸了下兔崽崽的脑袋，心满意足道，“养大后你需要亲自吃掉。”
之前他看到理查收集来的日本学校资料里有写这门叫做“生命课”的奇怪课程，大概就是指让孩子们亲手养大某一种动物€€€€基本都是鸡鸭之类€€€€等到这些动物长大之后，再教他们如何处理并烹饪这些亲手养大的动物，最后还要全部吃光，直到这一步为止才算是课程正式结束。
双眼都看到瞪大的伊川澄：不是很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考虑到入乡随俗……总之还是姑且先问一下芥兔的意愿好了。
伊川澄看到他刚问出这句话，画面里的那团毛绒绒就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连握着笔写字的姿势都停顿住了。
过了片刻，游戏机里传来小声的回答，连每个音节的末尾都放得很轻，【可以……不养吗？】
不养啊……伊川澄捏着下巴沉吟片刻。不养应该没什么关系，他也觉得这种课程应该不至于会纳入到考试成绩里去，否则早就全世界出名了，不至于要他特意收集资料时才知道。
如果到时候真的有这门课程，就等那时候的芥兔努力试着养活分配给它的小动物吧。
“可以，”他欣然答应对方的请求，“之后你得努力了。”
【……是…】这次的回话等得有点久，莫名感觉声音也有点发颤。
伊川澄有点困惑，但大体将这点异样归结于芥兔是否在担忧自己以后会完不成课程。
不愧是他好学又上进的兔崽崽！再摸一把脑袋安抚。
接下来还有烹饪教学。关于这门家政课，伊川澄仔细翻过资料，发现每节课需要做的料理都不一样€€€€不同的学校甚至连总共教授的料理菜单也不尽相同。
是一门发挥相当自由的课程，却是最难倒伊川澄的一门课。
原因很简单：他不会做饭。
作为十年如一日的被理查照顾妥帖的伊川澄，不会做饭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在他不长的人生当中仅有过的几次做饭，不是泡牛奶麦片当早餐，就是煮巧克力牛奶当宵夜，毫无技术难度。
对于这一点，伊川澄也曾考虑过是否要请理查过来帮忙代课教学€€€€后者在听到自己需要给一只游戏里的兔子传授料理方面的经验与技巧时，当时看着他的表情真是难以形容的精彩。
不过在尝试过后，发现芥兔只能听到他声音的伊川澄遗憾放弃代课计划。
“你自己买食材解决三餐，”伊川澄最后给它买了一本世界菜谱大全，“需要学会料理。”
依旧是短暂的沉默，用两只前爪抱着那本厚厚菜谱的兔团子应了声【是】。
就伊川澄后续针对它在饱食度以及健康值方面的盯梢来看，芥兔似乎学得挺快，做出来的饭也是属于可以正常食用的范围内。
而家政课中的另一项打扫卫生，则是芥兔自己每天都在公寓里做的事情，因此也不用伊川澄操心。
很好，这个也解决了。
最后是手工、音乐和美术之类的……嗯，都是些要么伊川澄一窍不通，要么根本没办法教的课。但这些课只要不是特定专业学校，基本也不会有什么关乎升学之类的考试，他也就顺势搁置了。
就这样过了段时间，在芥兔的小学知识逐渐补上进度后，伊川澄给它留出的空余时间也越来越多，允许芥兔在课程结束后，晚上睡觉前的时间内自由活动。
虽说他发现在绝大多数时间，芥兔除去固定的采购食材、完成白尾鼹寄信过来的任务请求，以及听从他指示出门找坏东西的时间外，几乎只是会去探望一下银兔€€€€于是毛绒绒的可爱兔团乘以二，并在亲昵贴贴好一会后才分别。
期间也回到过一次擂钵街看望拿破仑橘猫它们，受到了相当热情的招待€€€€在伊川澄的视角里，基本就是一大群品种各异的松鼠、仓鼠和小猫之类，各式各样的毛绒绒全都挤在芥兔身边贴贴，画面简直能萌化人心。
擂钵街也改变不少，伊川澄发现总是连天空也灰蒙蒙的贫民窟背景似乎明亮干净了许多。哪怕是春季里不甚强烈的阳光，也能够透出几分明媚的饱和色彩。
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吧。
除去这些外，哪怕还剩许多空余时间，芥兔依旧不会踏出公寓半步，不是在继续伏案学习，就是在看那些他购买的书。
世上竟有如此刻苦上进的兔崽崽！
伊川澄在惯例拜访€€田纲吉家时，忍不住向里包恩显摆起自己养的芥兔有多么优秀。
“我终于明白你喜欢带学生的原因了，”€€€€他的情绪与口吻都显得相当愉快，“当看到对方进步时，那股油然而生的骄傲与成就感真是无与伦比。”
坐在软垫上的里包恩默然无言，“……这就是你对着我喋喋不休半个多小时的原因？”
“呜哇，那些小学的教科书还真是给芥兔的？”€€田纲吉的表情超级吃惊，“但是，它不是……”一只身价高达百万的宠物兔吗！？
“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垂耳兔。”伊川澄接话道，“前两天摸底考的小升初算数测验可是拿了满分呢。”
“国语更是优秀，它好像很擅长文学方面的内容。”
“还有我另外安排的意大利语，已经能做到基本的日常对话了。”
听到最后一句的里包恩：“………”
里包恩转过脑袋，视线落在€€田纲吉身上。
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刚才还在写补考习题的€€田纲吉：…………
身上的压力突然强烈且成倍的增加了！
“啊哈哈……那个……话说伊川先生……”€€田纲吉发出干巴巴的笑声，转移话题、且确实难掩好奇的开口问道，“之前还总听说你是最讨厌工作的，竟然会选择当那位芥兔的家庭教师……”
“这么说也没错。好比我已经五年没有处理过那些我当初接手的产业事务了。”伊川澄慢悠悠喝了口茶，“他们都是些主观能动性一流，不会给老板添麻烦的好员工。”
“嗯……”€€田纲吉想了想，“伊川先生有给他们留下联系方式吗？”
“当然没有，”伊川澄面不改色回答，“好员工不需要知道老板的联系方式。”
发现自己猜对了的€€田纲吉：“…………”
原来这才是没有添麻烦的关键原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