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冷哼一声：“你刚刚把伊莱带过来，就已经把他颠得够呛了。”
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奈何块头太大所以降不了一点的赫伯特有些头疼。
艾萨克并没有回答，而是半跪下身，连着毯子一起把伊莱横抱起来。
那一刹那，如果怒气有实质性的表现，奥林的头顶应该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他差点就要拔剑了：“你干什么？”
“带他走。”艾萨克顿了顿，也算解释一下，“这样比较稳定。”
这样对于伊莱来说是比较稳定，但是这样会让奥林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赫伯特找了八百个理由才把奥林摁住，他看着艾萨克远去的身影，耳边还萦绕着奥林非常不爽的“啧”和咬牙切齿的闷声。他抓了抓自己短短的头发，抓到一手雪花和冰渣。
“大少爷，你太焦躁了。”
奥林很焦躁地回答：“应该的。”
赫伯特的嘴角抽了抽，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小少爷自己心里，一定是有成算的。”
奥林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眉头一皱，抬眼看赫伯特：“你知道了？”
赫伯特意有所指道：“我的女儿二十六岁，没有订婚。”
无论是冲着亲卫军队长之女的名头、还是倾慕于赫伯特女儿本身的优秀，总之围绕在赫伯特女儿身边的狂蜂浪蝶就没有少过，经验丰富的赫伯特早在伊莱前往奥斯都东部海域之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至于为什么没说……他认为伊莱有自己的打算。
事实也的确如此，自奥斯都东部海域回来之后，艾萨克就不再出现在伊莱的身边。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又出现了，中间应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那或许就属于赫伯特不该知道的部分了。
赫伯特回过头，看向列队的士兵，说：“你要相信小少爷的选择，大少爷。”
奥林则望着影子已经消失的方向，良久，轻轻嗤了一声。
……
伊莱再醒来时，身上没有过往那种仿佛控制不了自己躯体的无力感，只有程度相比从前减轻不少的关节疼痛。
睡眠时间又减短了一点，是个好消息。
他眨眨眼睛，看着石制的天花板，那上面嵌着一块玻璃窗，大半被积雪掩盖，一只手突然映在玻璃窗的另一面，唰地一擦，一道可以窥见外界的痕迹就显露出来。
好像是在夜晚，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来，刚刚擦出来的痕迹又被覆盖了一点。
一道怒气冲冲的女声隔着距离与墙壁传进来：“让你先搭棚子再擦玻璃了！佐特！”
房顶上传来气势弱几个度的男声：“我就是擦擦€€€€啊！”
“你叫什么？！”
佐特跪坐在房顶上，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手不自觉地一松，搭棚子的工具顺着倾斜的屋檐滑落下去。而他顾不上这些了，几乎是有点迫切地趴在房屋上，用手肘唰地扫开玻璃窗上的雪。
正对上一双略带笑意的紫色眼睛。
工具终于砸落到雪地里，发出嘭的一声响，在那声饱含怒气的“佐特”被喊出口之前，佐特先扭过头，压低声音惊呼：“醒了，小€€€€他醒了！”
弗朗西斯领民最近这段时间应该喘息得不错，具体的表现就是，佐特连滚带爬地从房顶摔倒雪地里都没有受伤，还能跑进有一段距离的林子里，一口气喊来了艾萨克、奥林和赫伯特。
三个或人高马大或体态修长的成年男性围在床边，伊莱欲言又止好几次，才小心翼翼问道：“这次我睡了多久？”
他潜意识看的是艾萨克。
“一天。”
原来是一天，伊莱想，看这阵仗，他还以为自己又一口气睡了个三五八七天的。
但他不敢说，现在已经没有久别重逢的加成了，奥林脸色沉得能挤出水来。伊莱张了张嘴，刚想主动交代，却没想到奥林做了个阻止他说话的手势，声音听上去不太高兴。
“他已经告诉我了。”
这个他指的是……伊莱转头看向艾萨克，眼睛微微睁大。
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还搞告家长这一套啊？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长相中的冷感终于有越过皮相性格的趋势，现在眼睛中段睁得圆圆，矛盾交错的致命吸引力再次展露在艾萨克眼前。艾萨克喉咙动了动，视线一错，他这点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奥林的眼睛，于是奥林本就沉沉的脸变得愈发不虞了。
伊莱一愣，看看艾萨克，又看看奥林。
他戳戳系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有点心虚。
系统机械音抑扬顿挫：[宿主为什么心虚呢？宿主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但是宿主心虚是怎么回事呢，下面就让系统带大家一起了解吧。宿主心虚，大家可能会很惊讶宿主怎么会心虚呢？但事实就是这样，系统也感到非常惊讶。这就是关于宿主为什么心虚的事情了。]
伊莱陷入沉默。
他知道系统在二度进入半封闭主神空间后获得了使用数据库中绝大部分资料的权限，也知道系统已经可以开始自我学习发展，但是他没想到，系统学了这么久，最先运用到实际的是序号九八七世界的小编体。
[系统学得不对吗？]
学得很对，下次别学了。
最终还是赫伯特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小少爷，我们要先行返回亲卫军营，您是要与我们一同返程，还是再在这里修整一段时间？”
顶着奥林颇具威胁性的视线，伊莱坚强地选择了再呆一段时间€€€€开玩笑，他现在回去，就是直面迪伦、菲瑞娅、奥林三人，还不如在这里待一会儿，等到迪伦和菲瑞娅知道他已经回来、并且度过最生气的那段时期再回去。
而且……他还想看看经过那场大雪之后，弗朗西斯变成了一副怎样的模样。
奥林当然想把伊莱带回去，但他总是很难拒绝伊莱的请求，加之伊莱因为回到弗朗西斯开始好转、最好是呆在原地观察一下，他又想到自己都还没有捋清楚的事情……
奥林最终把艾萨克叫出去说了些什么，再回来，臭着一张脸，但到底是同意了。
在离开之前，奥林全副武装，对伊莱耳提面命：“半个月之内必须回来，不许乱跑€€€€算了，只要是弗朗西斯境内，随便你跑哪去，只是要记得带个信。现在弗朗西斯所有城邦的行政署里都驻扎着水精灵，你直接找他们，他们会把消息传回费斯城的。”
伊莱眉眼弯弯地点头，奥林捏了一把他没什么肉的腮帮子，不高兴道：“我走了这么开心？”
伊莱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点头应是、试图逗逗奥林，而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不，是踏上这片土地，我就觉得很开心。”
奥林轻轻叹了口气，揉了一把伊莱的头，最后说道：“离那只半精灵€€€€精灵，离那只精灵远点。”
就站在屋子里的艾萨克削烈焰果的动作一顿，还算贴心地把自己藏进阴影里，伪装自己真的没有存在过。
伊莱醒来半天不到，弗朗西斯的士兵就带着紧急征召的学生、朝着蒙蒙亮的天色离开了。他们原本就驻扎在小镇的边缘，离开时悄无声息的，连镇子里的领民都没有发现。
伊莱的肌肉与和关节都在疼痛，艾萨克暂时不让他下床走动，于是他只能靠着墙，拿着半块烈焰果，好奇地问：“奥林和你说了什么？”
艾萨克这个时候正在用那把漆黑的匕首雕琢一块秘银，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又顺畅地接了下去。
“没什么，让你最近不要动用魔力。”
“我都到弗朗西斯了，为什么会动用魔力？”
“他说，你会趁人不注意催生作物。”艾萨克拍拍秘银，碎屑纷纷扬扬洒落下来，“我说如果你想催生作物，只需要告诉我，我也会。”
艾萨克还记得奥林当时的样子，如果不是奥林打不过艾萨克，看起来应该会当即动手。
伊莱不说话了。
艾萨克这话说得有点……太过亲近了，他看向艾萨克，想要说些什么，然而他刚刚要开口，艾萨克就仿佛不经意间叉起一块烈焰果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我去拿点东西。”
门被打开，又关上。
沉迷学习升级的系统冒出个头来：[他不想让宿主说话。]
伊莱眨了眨眼睛，开始咀嚼嘴巴里的烈焰果，果肉分离的清脆声音从内部映照在耳膜，在这样一个大雪天的清晨，有着一种别样的魔力。
等到把烈焰果慢慢吃完，伊莱开始思考当下的情况。
他们暂时驻扎的地方是整个弗朗西斯最靠近南部丘陵的小镇瑟普，它毫无疑问地处边陲之地，但却比处在弗朗西斯最中央的小镇还要更大、更繁华。与它状况相似的，还有其它靠近南部丘陵的小镇。
由于与蔷薇领地共同属于游星帝国，弗朗西斯南边境线没有驻军。如果战争从南边境线发生，而南部丘陵中成群结队的火蛇以及巡逻的卫兵不能够阻止敌人的入侵时，这些小镇就会成为新的防线，而弗朗西斯的领民习惯称呼它们为€€€€南部联盟。
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职能让属于南部联盟的小镇极度排外，它们几乎不放入陌生人，连贸易都只和持有相关证明的弗朗西斯本土商队进行。只要教廷没有奇袭南边境线，伊莱在其中修养，其实比在领主城堡内要更加安全。
现在的问题是，奥林希望伊莱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除了收留他的这一家住在小镇最边缘的人，镇子里没有人知道弗朗西斯的小少爷就住在这里面。
但只要伊莱踏出房门，让那头银白色的头发见见光，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谁。
他总不能不出去吧？
“吱呀€€€€”
门再次被推开，是艾萨克去而复返，伊莱刚想抢先说些什么，一个亮亮的瓶子就朝他抛过来，他接住，摊开手掌一看，是个菱形的药剂瓶子。
“这是什么？”
“药剂，能让你的头发短期内变个颜色。”
还有这种药剂？他之前问过马修，马修可是说连柯蒂斯商会里都没有这种东西。伊莱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抬起头问：“什么颜色？”
艾萨克陷入了沉默。
什么颜色？他从那只精灵手里拿到的时候，对方也没主动告诉他是什么颜色的啊？
第232章
弗朗西斯南部，赛肯城管辖范围内，瑟普镇郊。
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建筑，不那么大的院子，结构合理的石屋，为防被大雪压塌、所以特意做成的倾斜屋顶。要说有哪里特别，应该就是整个屋子都安装着明亮的玻璃窗。
不过，这种特别放在弗朗西斯就要显得普通。
在弗朗西斯之外挥舞着大把金币也买不到的玻璃，早就被以比普通铁质武器还要低廉的价格售卖给弗朗西斯的领民。这样的举措当然会招致外界的不满怨怼，不过他们骂的再难听也不过是“被神明抛弃的贫瘠之地上养育出的野蛮愚民”，听在弗朗西斯领民的耳朵里，不仅不痛不痒，甚至还能理解出点夸奖的意思。
他们的土地能够长出美味又丰硕的粮食，所以肯定不贫瘠；他们都接受了教育，会认字、会其他很多的技能，所以他们肯定不愚蠢。
至于野蛮？那不就是说弗朗西斯连普通领民都有不俗的武力吗？对，他们弗朗西斯就是这样的，外面的普通人类见魔兽色变的时候，他们的普通人先辈都被饥饿驱使着互相配合、狩猎不那么强的魔兽了呢！
他们野蛮，是在被整片大陆绝大多数势力抵制之后，他们应得的。
居住在这座石屋里的佐特与妻子安珀是这个看法的忠实拥趸，于是他们从不抗拒、甚至迫切地想要变得更“野蛮”。在从第一学院毕业之后，他们又想，除了杀死更强大的魔兽之外，他们还要在一场不知何时会来的战争中、成为绝对不会拖后腿的存在。
所以他们每天都会按照从学院里学到的基础锻炼流程以及简单战斗方法进行锻炼，就算在那场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大风雪中也没有懈怠，甚至还带动了不足六岁的小女儿和自从进入第一学院就开始沉迷史诗古籍无法自拔的大儿子。
说起来，他们其实在这场大风雪里过得还不错。
秋季收获日刚过，食物充足；瑟普镇的镇长一听说煤炭可以开始购买就带领镇上的青壮年去赛肯城拉回了足够全镇人用一整个冬天的煤炭，他们因为靠近森林、也有囤积木柴的习惯，取暖源也充足；房屋刚刚按照建筑部张贴在公告栏里的图纸翻修过，只要清扫及时，也不用担心被雪压塌；要说因为无法出行而感到无趣，那就更不会了。
接受教育之后他们都认字，加上前些年小少爷去了一趟第二学院，离开之后没几天就有老师和学生制造出了便宜又轻薄的纸张。其中一个学生好像是贵族，他背后的家族觊觎其中的利益，想要抢走制造纸张的方法，一度差点成功，但最后还是被大少爷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弗朗西斯的领主一家对于这些本质上来说只是被弗朗西斯收容的避难者向来缺乏其它统治者的宽容态度，要是有贵族有意见，好啊，离开弗朗西斯。
离开弗朗西斯，外面有的是敌人等着把他们绞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