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隼鸟的腿根抵着书桌，不肯再回到那张挤挤挨挨的小椅子上，提姆就只好笑纳了整把椅子。他不急不忙地把刚刚被西奥多扯皱的领口一点点抚平：“不用怀疑，就是你理解的那样，假如你们又吵起来，我会帮你。”
在罗宾看来，和蝙蝠侠与红头罩之间曾经爆发的战争不同，蝙蝠侠和侏隼鸟之间的矛盾，还远远达不到不可调和的地步。
不仅因为蝙蝠侠变得更加成熟、更能硬着头皮处理家庭关系。更是因为西奥多和蝙蝠侠之间，其实不存在原则性冲突。
因为西奥多没有原则。
不是说西奥多是个墙头草般没有主意的软蛋。罗宾的意思是……西奥多其实自己也没决定好他需要什么。
侏隼鸟像是一个蒙着眼睛在迷宫里摸索的旅人。
他身后的入口漆黑一片，远方的出口则洒满灿烂阳光。只要西奥多转身，就能轻而易举地融入背后一直在拉扯他的黑暗，但侏隼鸟透过遮眼的布条，态度坚决地冲向光感传来的方向。
追求值得鼓励，手段过于诡奇。西奥多就这么一路打穿迷宫的墙壁，毫不介意中途会引起的震动和塌方。
是还在生长的混沌态，是薛定谔盒子里不知黑白的猫咪。
是西奥多本身。
提姆按住西奥多的手背，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温度，稳定得就和他的情绪一样：“B的评价可能过于犀利，但他是对的。”
西奥多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复读机似地重复了一遍：“他是对的。”
“B的正确，也不代表你是错的，至少我不觉得。”提姆慢悠悠地啜饮了一口杯中饮料，“你只是在执行过程中，比较容易出现一些……嗯，一些意料之外的偏差。”
罗宾反手握住侏隼鸟的手掌，力气不大，但足够一个半氪星人不想挣脱。
“所以我会站在你这一边。我替你拟定计划、我替你评估风险、我替你在蝙蝠侠面前暗度陈仓，也避免你滑落深渊……最后，我们一起见证选项尽头的终结。”
“到那时候，我们复盘整个过程，你再重新做出选择。”
说完，罗宾便站起身来。
直到此时，西奥多才意外地发现，对方似乎比自己更高一点。
提姆的眼神里带着种平静而坚决的力量，像是刚出炉的面包会散发出的扎实的粮食香气，也像是一间摆满了仪器的屋子里，主机的风扇发出规律的声响。
假如命运是一块磁极，那么此刻，西奥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向提姆的方向。
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袭遍西奥多的全身，他背过手，却仍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细微的战栗，像是电流猛然通过心脏。
这感觉太过强烈，太过突然，甚至令大脑产生一种飘飘然般的梦幻泡泡。
过于浓烈的感受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而西奥多甚至还没确定自己是不是准备好了。
不用抬头，罗宾好像就已经察觉到西奥多的迟疑。他将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把玻璃杯塞进西奥多手里。
“三倍浓缩意式，帮我打一杯，谢谢。”
西奥多为这体贴的空间隔离松了口气，又忍不住调侃：“我们是在搞什么饮料轮班制吗？”
“给我打杯咖啡，你绝对会感谢这个决定的，泰德。”
罗宾笑着把桌上的一沓文件拖到自己面前，熟练地在批复栏里签下一长串指导意见：“因为我站在了你这边。”
那个晚上，罗宾帮西奥多批完了所有文件。
西奥多端详着纸张上明显属于提姆的笔迹：“布鲁斯肯定第一眼就能认出来。”
“确实，他能认出来。”提姆把脸遮在咖啡杯后狡黠微笑，“但蝙蝠侠无所不知，所以我默认他同时禁了罗宾和侏隼鸟的夜巡，就是在默认罗宾帮侏隼鸟代笔作业。”
西奥多和提姆对视一眼，相互之间心领神会。
提姆把签字笔合上，精准地丢进笔筒唯一的空隙里。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
西奥多不假思索：“有，蝙蝠侠有事瞒着我，我想查查他在隐瞒什么。”
罗宾有点惊叹地看了他一眼：“这是如何得知的，能问问您缜密的推理过程吗？”
过去的经验告诉罗宾，每当涉及到西奥多的推理时候，他最好反着听。
西奥多皱眉：“是直觉，我感觉布鲁斯想拖住我。”
听见这个答案，提姆瞬间松了口气。
哦，原来是直觉啊。
那可信度就很高了！
第83章
圣诞礼物
西奥多没看出提姆对自己推理能力隐晦的不信任, 但也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抬头看了罗宾一眼。
提姆微笑着把话题引开。
“我会去查的，而且第一时间通报进度。”
西奥多有些好奇：“怎么查？需要跟踪蝙蝠侠吗？”
那一刻, 他心中涌起新鲜的期待感，并且脑内瞬间涌现了一些非常刑的方式。
比如说，24小时不间断监视蝙蝠侠、又比如，穿着一套同时带有超人、蝙蝠侠、神奇女侠和闪电侠标志的制服，在哥谭四处作案, 吸引住蝙蝠侠全部注意力、再比如，举报布鲁斯韦恩偷税漏税, 令布鲁斯锒铛入狱达到反向跟踪的效果……
幸好西奥多没把这些话说出来。
不然, 他在蝙蝠电脑里的危险程度还要再上升一个等级。
罗宾眨了眨眼, 面不改色地透露了一些蝙蝠家内部竞赛的小技巧。
“首先, 永远不要直接调查蝙蝠侠。”
作为正义联盟的顾问、全世界plan最多的人类，蝙蝠侠当然会对一切想要调查他的生物有所防备。
夜翼有一句话说得好：当你调查蝙蝠侠的时候, 蝙蝠侠也在调查着你。
罗宾从未犯过这个错误，不过据他所知，任何想要调查蝙蝠侠的人, 都得先绕过黑暗期时间设立的十三道防御机制（很可能不止十三道, 但罗宾只知道十三道！）, 再确保自己不要落入蝙蝠侠故布疑阵的陷阱，即使拿到情报，也不能沾沾自喜，因为当他回头的时候，蝙蝠侠 is watching him。
“如果想预测蝙蝠侠的动向, 最好的方法就是调查他的对手。”
比如最近, 阿卡姆的生态格局刚刚发生强烈震动, 蝙蝠侠肯定不会置之不理。监控阿卡姆，再建立蝙蝠侠的行动模型，是完全可行的。
罗宾一边说着，一边借用西奥多的电脑，当场构建了好几个模型曲线。西奥多听得一愣一愣，几乎折服于罗宾提供的大数据之下。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
“罗宾，你是在当着我的面，往我电脑里安装监控插件吗？”
一把按住罗宾的手背，西奥多看看电脑屏幕，又看看提姆，眼中流露出难以遮掩的狐疑。
“怎么会呢？”提姆镇定地看向西奥多，“如果我想安装的话，有一百种方式可以在不碰到你电脑的情况下就搞定这一切。”
西奥多指了指程序最上端明晃晃的一行英文单词。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个词组叫做‘监听模组’。”
“没错，接下来你还能听见红头罩可怕的笑声€€€€因为这个监控插件就是他安的。”
提姆冷静沉着地敲了一下回车键，一个删除加载进度条顿时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当进度条走到最后一格时，红头罩那特有的、声音在头罩里碰撞出一点回音腔的张扬笑声顿时响彻整个空间。
西奥多：“……”
侏隼鸟当场起立，并且拿起自己的外套，看起来打算去冰山酒店给自己讨个公道。
往外走了两步，西奥多忽然站住。
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除了红头罩之外，也有蝙蝠侠的吗？”
提姆没有直接回答，但他十分微妙地挑了下眉毛。
西奥多：“……那夜翼呢，有夜翼的吗？”
罗宾委婉地暗示：“你有足够的理由在下次见面时踢他屁股。”
“……那么，神谕呢？”西奥多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问道，“总不会也有神谕吧？”
提姆耸耸肩膀，摊开双手，丢给西奥多一个眼神让他自己领悟。
侏隼鸟深深为蝙蝠家这种独特的家风震惊：“他们在挤我电脑里干什么，群p吗？！”
罗宾一本正经：“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疯狂的party计划。”
“……”
几乎只用了一秒钟时间，西奥多就光速适应了蝙蝠家的黑暗丛林法则。
他在心中发誓要报复上述对话里出现的每一个人，同时对于“如何监控我的兄弟们”这项事业，燃起了非凡的热情。
只是在那之前……
侏隼鸟将目光定格在罗宾诚恳又自若的俊俏脸蛋上。
没等他问出那句经典的“也有你吗，提摩西？”，罗宾就率先拉住他的手腕，让西奥多挤进椅子里面坐下。
“来吧，我教你怎么把他们都拒之门外的方法。”提姆亲密地捏了捏西奥多的后颈，“和以前一样，需要重复讲解的时候就叫我。”
一个晚上的时间，只够西奥多学会构筑进阶版防火墙，电脑知识的储备尚不足以支撑他打响反击战。
“这不是问题。”
西奥多镇定地合上笔记本，露出一个儒雅随和的微笑。
电脑知识不够，宏观物理来凑。他打算连夜前往布鲁德海文，以一种生物能很高的方式，把窃听器直接塞进夜翼的胃袋里。
在鸣响战火之前，罗宾及时地阻止了他。
“不管你想要做什么，这周都是家庭内部休战期。”
“为什么？”
提姆靠近西奥多，双手扶住他的脸，轻轻把侏隼鸟的脖子转向窗户的方向。
静谧的夜月下，大片大片的雪花正像精灵般飘落下来。
罗宾在西奥多背后微笑：“因为，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
哦，圣诞节。
西奥多还从来没过过圣诞节。
在他已有的认知里，这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大街小巷，人们脸上都会带上幸福的微笑。橱窗被打扮成亮闪闪的松树模样，圣诞歌的旋律从商店里飘到街道上。邻居们会笑着和彼此问好，哪怕是在哥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