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崇拜自己,好像有点奇怪。
但是她是皇帝,本来就应该被人崇拜,傅平安迟疑地点了点头,洛琼花便说:“那你要是有空,就去西市马桥头木匠铺,我们那里有大本营。”
“……木匠铺。”总感觉大本营在木匠铺有点怪怪的,怎么说,难道也不应该是在某个宅院么?
“对,马桥头。”洛琼花确定地点点头。
“马桥头什么意思?”傅平安问。
洛琼花想了想:“大概老马是从马桥头搬来的吧。”
老马又是谁?
傅平安很想这样问,但总感觉这样问下去很可能没个头,而且显得她有点傻兮兮的,于是止住话头。
但止住了问题,傅平安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理智上她知道她应该回宫,但大脑放空,不知怎么腿就是不动弹。
反而是女孩过了一会儿说:“有点冷了,我们走了吧。”
傅平安有些不舍,那皇宫就像牢笼,已经关了她太久了。
洛琼花也看出来了,想了想,说:“我知道宫里有个地方,很适合看河灯,比这里还漂亮。”
傅平安便站起来,说:“行,我们走吧。”
起身拍了拍看不见的泥土,正要下山,突然听见马鸣,只短促的一声,像是口哨。
傅平安面色微变,听见洛琼花说:“这是什么声音?”
傅
平安有点紧张:“许是虫鸣。”
她猜这一定是禁军战马一不小心发出了声响。
话出口后,傅平安立马发现这个谎话并不高明,这大冬天的,万籁俱静,哪来的虫鸣,她与眼前的女孩四目相对,心里想着之后要怎么说,没想到对方笑了一下,说:“对,有可能。”
她转过身,蹦蹦跳跳往山下跑去。
【折若木以:冬天还有虫子啊?】
【失眠的一天天:这应该是禁军发出的响动。】
【Dove:小孩子果然好骗。】
【万万想看月亮:呵呵,这可不好说……】
回到宫中,已是鸡鸣之时,内侍们已经开始指引众人出宫,傅平安趁洛琼花不注意偷偷溜走,很快遇上了正在找她的陈宴。
陈宴看见她,松了口气却满脸怒火,语气硬邦邦道:“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做了何事,不适合被臣等看见。”
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这样任性过,以至于第一时间还有些心虚,嗫嚅道:“只是四处赏了赏灯。”
陈宴闻言,表情仍是不满,眼神却有些软了:“以后切不可如此了。”
傅平安点了点头,其实今晚要不是因为那个叫阿花的女孩,她也不至于跑那么远,肯定只是走一会儿就去找陈宴了。
弹幕说那是个熊孩子,果然是没错的。
但是……她也无法否认,今晚她感到久违的轻松。
但她很快又重新打起精神,问:“都已经安排好了么?”
陈宴眼神微凝,点了点头。
傅平安回到了金桂宫,刚到宫道,便见宫道上挤满了拿着火把的宫人,乱成了一片。
傅平安心里有数,这应该是在找她。
她走近人群,很快有人发现了她,哭天抢地地扑过来,说:“陛下在这,陛下在这!”
傅平安面色如常,见太后从人群中走来,满目怒火:“皇帝去了哪?”
傅平安道:“只是去出了内宫去外面逛了逛。”
太后气极反笑:“内宫外?皇帝是不要命了么?”
傅平安静静看着她。
太阳正从宫殿群中升起,渐渐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眼前诸人神态各异的面孔。
“母后,朕想是你搞错了,朕本就不该住在内宫,而应该住朝阳宫。”
太后脸色青白一片,指着傅平安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装的,好、好,你莫不是以为你翅膀硬了吧,来人,眼前这人不是陛下,是贼人冒充,快把她抓起来!”
她声嘶力竭,然而话音落下,却无人动作。
周围的侍从亮出兵器,指向得却是她的方向。!
第三十六章
太后望着傅平安,目眦欲裂,脸色青白。
虽勉力装作镇定,但藏在袖中的手确实不自觉地开始微微颤抖,背后濡湿一片,沁出冷汗。
这不可能,这宫中的侍卫,怎么可能被她收买?
就算她有钱,可又哪来的机会,就算有机会,又是凭什么?
禁军中大部分校尉,都是由她提拔,每个人家中有几口人,她都能说出来。
迎着晨光,她环顾四周,然后她绝望地发现,周围居然一张熟面孔都没有。
宫中禁军由羽林军、宫门军、校尉军和郎卫军组成,共有军吏二百五十八名,有士兵二千四百四十四名,这些她都烂熟于心。
是,她当然不可能每个士兵都认识,可是在这内宫附近的,她理因都认识。
她不曾读过书,字也是在当上文帝昭仪之后才认的,但她很快便无师自通了某种世界运行的规则,比如说,如果想要掌握权力,需要掌握武力与一小波核心人物的忠心。
正是因为这她成了太后,而她从前的主子,那位前皇后,死在了寂寞的北宫之中。
无论如何,对待年幼的皇帝,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一个十三岁的没有完整受过教育的孩子,绝不至于将她逼至绝境。
她扬起头,挺直腰板,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今日汝等的行为,完全是以下犯上,可想明白了?若是现在把刀放下,将这冒充陛下的贼人抓起来,吾可既往不咎。”
士兵没有反应,仍冷冷看着她,像是出鞘的刀刃,太后提高声音:“你们难道真要犯上作乱?”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傅平安的身上,这个孩子的脸上正流露出一种她熟悉的冷酷,这是她偶尔照镜子的时候会看见的,也是她曾经在年老的高祖眼中看到过的。
目光相接,对方露出笑容,道:“母后真会说笑,禁军自是听朕号令,怎会叫犯上作乱?”
就在这时,她听到马蹄声远远过来,一对骑兵竟从宫道信步而来,等到了他们停下了,为首的将领跳下马车,向傅平安单膝跪地行军礼,同时道:“参见陛下,臣京畿营兵中将田平,宫门军与校尉军已被控制,羽林军郎卫军听候差遣。”
太后看着对方头盔上的盔枪,认出这是京畿的营兵。
这根本不是宫中的禁军,而是宫外的禁军。
太后闭上眼睛,眼前一阵阵发晕,明明是冬天,她却不停地冒虚汗,宫门军与校尉军多是她的亲信,羽林军和郎卫军相对独立,但通常绝不会轻举妄动,除非有大军兵临城下。
她露出惨笑,意识到她彻底输了。
但正因为觉得不该输,反而因羞辱而产生一种冲动的怒火,她的声音近乎尖叫:“这是造反!”
傅平安微微皱眉,苍白的面容在晨光下像是玉石,她开口:“造反?母后,造反是什么意思?朕竟然不懂了。”
她幽幽叹气:“是了,大概是因为朕,书读得太少吧。”
太后气息凝滞于胸,只觉得眼前一黑,口中腥甜,被激得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虽然忍住,但还是脚步虚浮,踉跄向后倒去。
平日里她哪怕咳嗽一声,都会有人嘘寒问暖,但此时此刻,竟没有人扶她,她跌倒在地,狼狈不堪,听见陛下开口:“母后都摔倒了,你们长没长眼睛,快将她扶到千秋宫中。”
终于有人动作,手忙脚乱将太后架了起来,傅平安吩咐晚风:“去宣太医来替母后诊病。”
又面向陈宴:“留一队从事,在就在千秋宫中保护母后,母后身体不适,就别放人进来探望了。”
随后是对琴菏:“千秋宫宫人侍候不力,编好名册关入掖庭宫营,再找几个宫人来服侍母后,明白了么。”
最后一句“明白了么”是对三人说的,三人行礼领命,傅平安又望向田平:“今日你功劳最大,朕将升你为越骑校尉。”
【万万想看月亮:喂,别事先画饼啊。】
田平兴奋得涨红了脸:“臣不敢居功。”
傅平安面露笑容,她只当没看见,毕竟她可不觉得自己在画饼:“军兵皆会有封赏。”
但她随即又收起笑容,道:“叫八校尉去朝阳殿,朕有事要问,今日之事,不可透露,不然你不仅坐不了校尉的位置,这中将的位置,怕也坐不好。”
田平忙道:“臣知晓利害。”
傅平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沿着宫道往朝阳宫方向走去。
……
傅平安处理完一些收尾工作,这一天就过去了。
今日是个晴天,晚霞如绸缎般铺满天空,边缘是金色,又隐隐透出紫光,傅平安忍不住畅想,那云层之中,是否会有鸾鸟,来庆祝她的胜利。
虽然她在书上看到这应该是阳光的折射。
但她突然也能理解为何世人都爱祥瑞,因为此时若有个祥瑞出现,或是又有个张羚给她献一篇《五色鸟赋》,她定会觉得更加完整。
今日她实在畅快,除了控制住了太后与内宫,收礼物也收到手软,她简单看了下后台,发现今日所收的礼物已经差不多是过去两年的总和,如今她所拥有的积分迈入了三百万大关。
大家至今仍在讨论她夺权的画面,除了万万想看月亮,对方冷不丁说了一句€€€€【掌权比夺权要难。】
话虽如此,今日傅平安还是允许自己兴奋一天,她在朝阳宫不断地绕圈,直到宫人将她的东西从金桂宫都搬了过来,燃起炉子和熏香,琴菏向她汇报了工作进度,傅平安微笑看着她,说:“明日拟好诏书,你就可以正式做内宫宫人总管了。”
琴菏低着头抿着嘴,但仍能看出兴奋之情,她终于还是漏出了笑容,道:“都是陛下的恩赏。”
傅平安也笑了。
这就是权力的感觉,她想要的那种,真正的拥有权力的感觉。
她可以封赏为她献上忠心的人,她喜欢的人,现在她不要觉得不安与愧疚,因为如果对方是她的人,她可以给对方这世上一切最好的东西。
琴菏退下后,陈宴也来复命,傅平安兴致高昂地问她想做什么官,要不要给母亲求个诰命。
说到这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什么,问:“对了,朕记得,你的母亲是你的继母,你得察举的原因是郡县说你纯孝,你真的和继母关系那么好么?”
陈宴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臣少年离家,就是因为继母不公,又怎么可能和继母关系好呢,只是若是不归家,又如何和继弟抢田产呢?至于这举孝廉嘛,臣为了打点郡府郡丞,可把抢来的田产全卖了呢。”
傅平安愣住了。
陈宴一脸无辜:“臣是不是说的太直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