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身体好了这件事,还不用那么快表现出来,宣扬出去。
换上新衣之后,傅平安见琴荷
若有所思,便开口道:“你想是也发现了什么,但伺候了那么多年了,你应该也知道,凡是都不用多嘴。”
琴荷忙道:“奴婢明白,关于陛下的事,奴婢是从来不曾透露分毫的。”
傅平安点头:“朕也相信并不是你透露的。”
但言下之意,是身边有人在透露。
琴荷不敢多说,只低着头,就在这时,外头候着的侍从提灯而来,在门口道:“陛下,娘娘已经到了。”
傅平安:“?”她不是只是叫人去问问她有没有睡么?
……
因阻拦而只能回行宫的时候,洛琼花还神情郁郁,便是静月在身边偷讲笑话给她听,她都提不起劲。
但刚换了衣服躺下,听到外头来报,说陛下醒了,来问她有没有睡。
洛琼花立刻从床上翻身而起,对静月道:“陛下醒了!我们再上去吧。”
静月一时也忍不住敬佩起娘娘的粗线条来。
洛琼花又穿上衣服,只不过因为头发已经拆了,便也没有重做,只随意挽起簪了只月白的绒花,然后披上斗篷,再次提灯出了院子。
这时又更晚了,弦月升上了高空,洛琼花到了随心观,却也没有直接进去,仍是叫了守卫通传,没想到这次没过多久,从游廊之中便走过来了一群人。
傅平安被围在中央,雪白的狐裘,雪白的脸,便是远远只见身形轮廓,也是仙姿玉骨的一抹妙影。
洛琼花立于门前,见她走近了,便也忍不住上前,上前几步之后,却又停下了脚步。
平安……好像有点变了。
傅平安见洛琼花神情怔怔,却觉得对方可能是心有不满,便上前解释道:“朕刚才睡着了。”
洛琼花点头:“臣妾知道……”
她这时注意到傅平安头发半干,还有水汽萦绕,顿时急道:“陛下怎么那么晚洗头,这样第二天会头疼的。”
琴荷便道:“陛下听闻娘娘来了,急着出来呢,头发都没有擦干。”
琴荷这话本意是想叫洛琼花开心,洛琼花却皱眉道:“臣妾可以自己进去呀,陛下,咱们快回去擦头发。”
她伸手想拉住傅平安的胳膊往里走,傅平安却也刚好伸出手
来,于是便将她的手握住了:“没事,咱们出去逛逛,来了那么多天了,都还没看看这山中的风光呢。”
洛琼花一愣。
平安的手是热的。
又软又热,将她的意识一下子拉远了。
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门口,然后沿着山中小径向上攀爬,夜凉如水,径边草叶上的露水打湿的裙摆,微凉。
洛琼花更明确地感受到了不同,平安不冷了。
从前走在平安身边,总觉得身边是个捂不热的冰坨子,如今肩靠着肩,便是隔着厚厚的裘衣,她都能感觉到平安的体温。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平安离她更近了。
她忍不住扭头望向平安的脸,檀木般的黑发披散在肩侧,还有些潮湿的头发上散发出馥郁的香气,这是在猪苓里加的香料的味道。
好香。
两人的手仍旧交握着。
她们成了婚,便是更亲密的事,也没什么不能做的,但不知为何,此时的洛琼花有些紧张。
她想说些什么,可心头乱跳,一些念头盘踞在脑海,难成句子,她组织着言辞,冷不丁听到傅平安开口:“你觉不觉得朕有什么变化?”
洛琼花立刻点了点头。
“哪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平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好像兴致勃勃。
对方身上确实有种先前没有的气质,说起来有点奇怪,但洛琼花觉得这好像是少年人的精神气。
“好像是……更精神了。”她这样说。
其实她的第一反应是更美了,但是如今她年纪大了,也开始觉得这样的话显得有些太过于浅白与轻佻,不适合去形容陛下。
若是她的文采有平安那么好,可能能找出一些更好的形容来吧。
傅平安却好像很喜欢这个答案,她笑道:“对,朕觉得如今有使不完的劲。”
洛琼花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陛下,你的病好了!”
傅平安忙“嘘”了一声,道:“先别张扬出去,朕还有别的打算。”
虽是这样说着,但满面笑意,却是掩饰不住的。
是那种从前难以见到的轻快的、明媚的神情。
迎面碰到一个亭子的时候,身后琴荷劝道:“陛下,已经晚了,该回去了。”
傅平安一点都不觉得累,但是她也知道,确实该回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洛琼花的手。
而今日的洛琼花,没有华丽的配饰,没有繁复的衣物,没有厚重的妆容,看上去却仿佛更适合她,夜色中如明珠生辉。
她忍不住喃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洛琼花茫然抬头,过了一会儿,却突然体会到了这句话中的意思,涨红了脸。
平安……是在夸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清风徐来,说出这句话的傅平安一脸认真,却令洛琼花慌乱地低下了头。
傅平安吩咐左右:“夜深了,回去吧。”
直到回到行宫,洛琼花脑海中还在回想着傅平安说的那句话。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虽然是简单的一句话,却不知为何意蕴隽美,这叫她又忍不住想起那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句话亦是对仗工整,温情脉脉,叫洛琼花在心中默念了许久。
她想这个世界上若有完美的人,那个人大约就是平安了,从前她还有身体不好的缺点,但如今上天赐福,她连这个缺点都没有了。
进房间的时候,傅平安松开了牵着她的手。
洛琼花情不自禁捏住拳头,心中空落落的。
已经夜深,宫人连忙围上来替她们更衣,洛琼花后换完,迈向被厚厚帷帐遮住的床榻,今日不知为何,似乎比在宫中更紧张一些,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云平郡主说的那句话€€€€就好像我也愿意为你去死。
她的脚步停住了,怔怔发了会儿呆,这时帷帐突然掀开,傅平安掀开帐子,问:“怎么了?”
深红色的帷帐衬着雪白的脸,耳边的发丝漆黑柔软,灯影摇晃,如梦似幻。
“我……”
心脏像是在无序的跳动,洛琼花脑海中升起一种茫然,她似乎有些过分亢奋,以至于毫无睡意。
“睡不着么?”
这是不准确的,但是似乎也确实能形容当下的感觉,洛琼花点了点头,傅平安便做起来,将帷帐重新扎了起来,道:“朕也睡不着。”
外头伺候的宫人听见了响动,叩门道:“陛下?娘娘?”
傅平安道:“没事,你们退远些。”
她见洛琼花还站着,便拍了拍身侧:“你坐过来,我们聊聊天。”
洛琼花坐下了,却没挨得太近,但待坐下,又有些后悔,觉得该挨得近些。
奇怪,她从前是从来不会想那么多的。
傅平安也察觉到了,她开口,疑惑道:“今日怎么好像有些拘谨?”
洛琼花低头,双手藏在袖管里,默默对着手指:“不知道,就是感觉…
…有些拘谨。”
好一句废话。
傅平安笑了:“是不是早上云平姐姐的样子把你吓到了?”
洛琼花恍然大悟:“对呢,今日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想起来。”
“想起那几句?”
“就是……她说愿意为你去死……”
傅平安盯着洛琼花心想,这果然是个老实孩子。
“听到这话,你不高兴么?”傅平安这样说。
洛琼花瞪大眼睛,一下子捂住了胸口。
这是不高兴么?
好像……确实有点。
但这这种不高兴令她讨厌自己。
或许就是因为不愿意承认自己在不高兴,于是心情才奇奇怪怪、七零八落起来。
傅平安见她表情震惊,也觉得自己大约是说重了,她却觉得很正常,书上说,伴侣才是最亲密的人,但今早和穆停云的对话,显然情深义重。
洛琼花一定是吃醋了。
空有理论知识的傅平安判断的应该是八成没错。
书上说,妻子若是吃醋,是爱自己的表现,作为伴侣的她需要去安慰对方,给对方足够的安全感。
她于是开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亲厚些,从前在宫中……境况不佳,步步为营,若不是因为互相扶持,或许走不到今日……”
说着说着,自己也感觉到不对。
洛琼花的表情看起来更失落了。